南云的来信极为简单,他们果真到了北城,然而楚留香夜里疏于防备竟是中了杀手的招数,虽然楚留香反应极快只是被划了一道浅浅的划痕便将那人制住,然而那之后他竟是昏迷了。
想是暗器上有极厉害的毒,只是楚留香反应快方才躲过一劫,南云到底还是个孩子,瞬间没了主意便径自给唐子期飞鸽传书了。
唐子期设想过无数次他们重逢的方式,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一种。
他将那封薄薄的信笺握的极紧,面色阴霾。
顾冽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就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我能帮上忙吗?”
唐子期蓦地想起了眼前这个人卓绝的医术,老实说如果他只身过去找楚留香还当真是想不出什么解毒的法子,所以他看向顾冽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顾兄可否帮在下一个忙,在下就算欠顾兄一个人情,顾兄随时可以讨要。”
唐子期的一个人情现下何其值钱,何况是订立契约的时候竟是连半分讨价还价都没有。
只是顾冽却似是没有在意,他的表情极为平静言道:“不必,我当唐兄朋友,有何事吩咐一声便是在所不辞。”
事已至此,唐子期便也不再多言,点了点头道:“我的朋友似是被人算计中了毒,现在昏迷不醒,如若顾兄无事,可否现下随在下走一趟?”
顾冽看着唐子期的神色,便微微挑挑眉问道:“很重要的朋友?”
唐子期也不否认索性颔首:“是。”
“事不宜迟,走吧。”顾冽来师爷府上本就是入府医师,此番药箱就在手边,轻轻拍了拍,他语声笃定。
唐子期的喉结动了动,终究言道:“多谢。”
顾冽此番便是温温地笑了起来:“不必,能帮上朋友的忙,顾某求之不得。”
南云在信中说的地方是个小小的酒楼,酒楼后身有个**的小木屋,里面就是楚留香的所在。
唐子期到的时候,可以看到小家伙踮着脚在门口等,小家伙三个月不见似乎是蹿了一点个子,唐子期看着南云手里的千机匣,蓦地有些百感交集,他伸出手轻轻模了模南云的头,声线沉沉:“长大了。”
南云露出一个笑脸,唤了一声:“二师父,”目光掠到唐子期身后的男人身上,他看着顾冽的笑脸有些犹豫地问唐子期:“叔叔是……”
唐子期回头看了一眼,顿了顿言道:“朋友,他是个大夫。”
南云低低地“哦”了一声,看得出来小家伙兴致不太高,此刻的南云却是在心底直犯嘀咕,之前也不知二师父原来在外面也是有那么多朋友的,怎么三个月不见,就什么都变了呢?
唐子期自然是不知道小家伙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他只是提步往里走:“我进去看看。”
南云有些犹豫地问道:“叔叔也要进去吗?”
闻声唐子期便是失笑:“顾兄是大夫,他不进去谁来解毒?”
听了这句话,南云也就不再说话了,点了点头在前面走着。
三个月不见,楚留香半点都没变,他戴着蒋懋竹的面具,脸颊稍嫌有些瘦削了。
如果一定要说,或是躺在床上的样子让唐子期蓦地心底有些痛,习惯了这人风姿卓绝嬉笑怒骂的样子,刹然间看到这人阖着双目躺在床榻之上的模样,唐子期只觉得恨不能以身代之。
恨不能以己之躯,代君之痛楚。
唐子期咽了咽心底泛起的异样,默默揉了揉额角叹道:“顾兄,能看出这是什么毒吗?”
顾冽适才一直站在一旁,将面前男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一直以来唐子期给他的印象都是冷漠的,对任何事无动于衷的,甚至于自己中了毒晕倒在地也可以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然而适才那一刻,他觉得他是当很看出了男人眼底隐忍的痛楚。
顾冽忽然觉得,或许就差那么一秒,他就能看到唐子期的眼泪。
他沉了沉心神,唇角泛起一丝笑意,有些无奈地戏谑道:“唐兄把人挡的这么严实,让在下怎么看?”
唐子期这才发觉自己的动作竟是彻彻底底将床榻挡了个结实,有点无奈地揉了揉鼻子,他让开地方给顾冽,从喉咙里低低压出音节来:“抱歉。”
顾冽便不再说话,给楚留香把起脉来,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楚留香的脸,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有些违和,这人大抵是易容过的,顾冽在心底笑了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继续把脉。
大抵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方将那一套望闻问切进行了个彻底,他站起身来虚虚晃了一下,只觉脚底有些不稳。回过头去,唐子期依然站在远处一动未动,目光落在虚空之处看不出情绪,见他起来便问道:“怎样?”
“不是什么厉害的毒,我去煎一副药,连服一日三次便可,”顾冽笑了笑,继而伸出手在唐子期肩上轻轻拍了拍:“别忧心了。”
唐子期慢慢闭了闭眼:“多谢。”
就算是到了这个江湖已然有了半年的时间,唐子期依然不算一个江湖人,他不懂江湖中的毒或是那么各门各道的暗器和功夫,他可以不怕,不畏惧死亡不畏惧受伤,然而他现在却有了牵念。
一个人一旦有了牵念,就再也做不到无所畏惧。
顾冽看着唐子期低低呼出一口气,打趣道:“唐兄这样紧张,会让顾某想到不该想的地方去。”
他注意观察着唐子期的反应,然而唐子期却是半点反应都没给只是蹙着眉问道:“我去煎药。”
顾冽挑挑眉,再看看旁边虎视眈眈的南云,只觉得自己在这里实在是地位全无,他有些无奈地递过去几包药:“三碗煎一碗,和你的药一样。”
唐子期接过药包就往外走,南云却是看向了顾冽笑眯眯说道:“叔叔和我们一起吧?”
……这是不放心我自己留在这屋里啊?顾冽心里明镜,只觉这小鬼实在是谨慎的很,他笑意温尔想伸手模模南云的头,南云却是不动声色地偏开了,只是仰着头笑得一派天真:“走吧?”
人小鬼大……顾冽在心底嘀咕一声,便也负着手向外走去。
唐子期现在煎药是真的娴熟得很,煎好了药便用琉璃坠子试了试,到底还是不放心,径自倒了一口进嘴里,半晌无事才小心地吹凉了端进屋去给楚留香。
顾冽在一旁看着只觉无奈,凉凉言道:“唐兄,是药三分毒。”
唐子期牵着唇角颔首:“多谢。”
所以你是没听进去是吧……
南云一路小跑跟着唐子期,一边还要分出心思来盯着顾冽,一时间竟是比几个大人都忙。
顾冽看着这三个人,只觉得这样的气氛自己这个外人还真是莫名的很,他站在那里去也不是走也不是,最后只得抱着双臂站在院中做雕像。
喂药的过程异常顺利,唐子期出来看到似笑非笑的顾冽便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真心实意地道歉:“抱歉,多谢顾兄。”
顾冽呼出一口气笑道:“算了,朋友的忙,顾某帮的痛快,我在这儿呆一会,等你的朋友恢复了再走。”
唐子期微微犹豫了一下,微微颔首应了下来。
楚留香醒来的时候已是服了两次药,夜幕西垂,他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地想要伸手遮一遮眼底骤然的亮光,却是已有人将灯熄了。
“南云?”楚留香适才醒来,模糊之中只见得屋里似是有人。
“……是我。”微微顿了顿,唐子期方才言道,声音有些干涩,听不出什么情绪。
楚留香难得走了一次神,半晌方才低笑出来:“哦。”
唐子期将蜡烛点亮,然后极为熟稔地伸手给楚留香身后垫了个软垫:“南云告诉我……我就回来了。”
楚留香模了模鼻子,苦笑道:“一点意外。”
唐子期深深看过去,声线沉沉应道:“我知道。”
门帘被人轻轻挑开,露出顾冽棱角分明的脸,旁边是打着哈欠却依然死守阵地跟着的南云,顾冽见状便是笑了:“醒了?”
唐子期站起身准备给人让个地方,想了想又对楚留香言道:“这是我的朋友顾冽,他是个大夫。”
楚留香面色丝毫未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顾冽,半晌微微挑唇笑了一声:“幸会,在下蒋氏懋竹。”
顾冽于是便又笑了,面部冷硬的线条多了三分生动的意味:“幸会。”
唐子期站在一旁看着顾冽给楚留香把脉,不知道为何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楚留香的目光遥遥落过来,然后意味不明地低低笑了一声。
烛火微摇,唐子期模了模鼻子,努力平复了一下躁动的心情。
戒指微微一震,显示着一条新的任务进来了,他不动声色地闭上眼,然后进入了半透明的界面,这次的任务很简答:“恭喜侠士开启支线任务:深夜谈心楚留香!任务奖励为神秘包裹一份。”
唐子期的目光又一次不受控制地落定在床榻上的人身上,然后轻轻呼出一口气。
或是蓦地想起一句佛语:一切自知,一切心知,月有盈缺,潮有涨落,浮浮沉沉方为太平。
多么契合现下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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