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完全弄不清现在的状况,只是倍感害怕,不住地喊着爸,扯着嗓子一味大哭,不管不顾地把鼻涕眼泪都抹在了玉颜公子衣服的下摆上,玉颜倒也不嫌他脏,软了下來,轻拍了拍那憋得红扑扑的小脸。
袭之眼圈发红,望着弟弟长长地叹了口气。要不是因为战乱,爹爹和他们兄弟俩生活虽然清苦,但相依相靠,也有平凡的快乐。都要怪那一群不知是兵是匪的家伙,不但抢了他家的银钱、粮食,还杀了他的爹爹,一把大火将仅有的三间茅屋烧了个精光,弟弟也从那时起,变得痴痴傻傻,更认定了他是“爸”。
按说十五六岁也算是半大的小子了,这要是在村子里,早就该下地干活了,可弟弟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一点都沒长大。别人听他喊袭之爸爸,只会忍不住嘲笑,只有袭之自己清楚,每被这样喊上一次,心头都像有针在扎……
“放心,他绝不会为难你。我什么时候诓骗过你。”气氛越是激动、煽情,斯墨的表情反而越发淡然,像是他从來就沒有感情,更确切的说,像是刻意躲避浓情时分,明明是和缓的话,说出來也都变得机械似的,冷冰冰。
袭之沒有搭腔,而是走到痴儿的跟前,去牵他的手,说了个走,痴儿自然伸过手來要抱抱,却被玉颜公子抢先一步,不着痕迹地抱起了痴儿,边抱边哄,又送了个白眼给袭之,“你脑袋是绣花枕头做的?我们不会拿你弟弟怎样,带到宫里?凭你护得了他周全?”
袭之也不理会玉颜,轻轻地模了模弟弟的脸,又转过身对斯墨道,“竞技场并不难找,若将军还记得,那地上是原來的点将台,大槐树下有个暗道,径直走下去就是了。他们运那么大的笼子去,脚程不会很快。还有,不要带我弟弟去,我怕他受不了。”
“怕他看,你就别做!啰啰嗦嗦,还不快去!”
玉颜吼了起來。袭之身子一震,斜瞥了过來,“横竖为了弟弟,我是什么都不怕的。今天只是趁手的兵器沒带在身上,别以为我真怕了你!”言毕就两足一顿,如一团黑色的雾气散了去。
“玉颜,放下他。咱们也该走了。”斯墨扯下了一身官衣,露出了玄色的衫子。月兑了发冠,任乌黑的头发倾泻下來,一跃已到了院墙之上。
“嘿!怎么比我还心急!这么小的孩子放着着实让人不放心。”纵使这么说着,玉颜还是放下了痴儿,叮嘱他回自己的房间,临走还不忘在那红扑扑的脸颊上轻啄了一口。
趁着清晨的宁静,斯墨和玉颜竟不走大道,只在屋顶之上穿梭跳跃,倒比走路更快上许多。
“老匹夫,你可见过小璃浑身发白光?”
“梦里见过。”
“我可沒跟你开玩笑。这和你说的祭司有沒有关系?你看看,这就是你不把他带在身边的害处,一夜的工夫,就被当妖精去给狮子当点心。”
“你乱嚷嚷也沒用。不见了他说什么都沒用。”斯墨头也不回,却明显加快了速度,“我看你这暗兵飞羽的功夫都就着米饭吃了,还不如我这骑惯了马的。”
“诶?我照顾你这伤残人士的脸面,你还得意了?”
“那就跑前一个看看。”
二人都斗着一股气,互不相让,不知不觉就出了城门,到了视野宽阔的郊外。
“看见远处那红漆台子沒有?就是点将台了。”
“可不,你当初威风凛凛的样子,如在眼前。那千军万马面前,不说话都透着雄霸之气。只可惜一将功成万骨枯。弄不好这集结了不少士兵的躁,也说不定。”
“玉颜,他说的大概是这了。”斯墨往前一指,那郁郁葱葱的一片,可不是普通的槐树,是棵有近百年树龄的古槐,树冠硕大,枝桠繁茂,还有些藤蔓草茎盘亘在古槐根系周围。树荫铺盖上了近半个点将台,黑兮兮的,看不真切。
二人上前查探,玉颜一眼就看见了藤蔓上有一些新磨出來的创口,应该是很重的东西经过摩擦所致,再顺藤看过去,有个和树根几乎同色的圆形凸起,原來就是机关所在,只轻轻一拧,就听见各支支一声响,地上一块巨大的石板掀起,露出了一段向下延伸的宽阔石梯,二人几乎不需要探身,就走了进去。
走了一路居然连个看门询问的也沒有。更新鲜的是,这里虽是地下,但空气流通,环境干湿得宜,再加上两边石壁凹槽处都点着火把,把这一路都照得通明透亮。
“也不知道小璃醒了沒有。”斯墨的声音居然比一早还要低哑。
“原來你也是担心的。可也不必太过焦心。小璃虽然常常一副呆萌蠢的样子,但怎么说骨子里也是冰狐。就算和狮子关在一处,也不见得会怎么样。你要知道,那动物可不像人,只会拿眼去分辨。说不定小璃那股子‘王者之气’,狮子老远就闻着了,也许早就尿了。”
“还是先找着再说。”
斯墨话音未落,二人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了口气,豁然开朗的视线范围内,就像皇宫的复刻版,说不尽的分支岔路,明摆了就是用來迷惑误入者的。
“袭之那小子是在耍我们?”玉颜警觉地向四周望了望,怪不得一路上一点拦阻也沒有,这岔路套着岔路的迷宫,相信能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他沒必要这么做。这不正是你发挥所长的时候,天底下还有谁能跟你玉颜公子争了解皇宫的程度?”
“少给我戴高帽。依我看,咱们还是分头行动。若真是按照皇宫修建的话,小璃极有可能被安排在西侧,那边地方相对敞亮,关的人或是动物多了,也不会太吵着人。”
目标一下子被缩小了四分之三。
“还有更快的法子。”斯墨极为迅速地戳开右肩几处穴道,彻骨的疼立时从指甲蔓延上來,像一团能够吞噬一切的火焰,“也许这一次,我们该赌一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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