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陈留,虽然不如昔日的京都洛阳,那般繁华绮丽,可老百姓们云集而来,是因为这里有着世间最为珍贵的安定祥和……
睁开眼的时候,便是崭新的一年开始了。
大年初一,天上的阴云已经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场难得的冬日暖阳。
煦暖的阳光洒在人们的脸上,笑容也愈发温暖起来。
可黄炎却被心头那一片浓密的战云,压抑得甚是沉重……
红袖夫人为他置备了一身藏青色的曲裾袍服,又细心帮他穿戴整齐。
开门伊始,便是学生贾诩前来拜年。
古人对新年之礼看得颇重,拜完了先生拜师母,礼仪周至却繁琐得很……
随后,黄炎便出了门去。
贾府就在斜对面了,先过去给贾母拜了新年礼。
接下来,师徒二人便直奔曹府。
先给曹老爷子问了好,又少坐闲谈了片刻,然后就是夏侯府上。
在丈母娘那里倒是坐了好一会儿,万般恭敬着,聆听一番训教……
只是在离去的时候,夏侯惇也随着一道赶来。
“我说,老弟啊,看你不像是过大年的样子啊!咋像是过不下去的样子呢?”
黄炎哪儿有心情跟他耍贫,很是无奈地一笑后,问道:“孟德可有书信传来?”
“呃,还真有呢!”夏侯惇正起神色来,说道,“信使在路上整整爬了一天一夜,今日一早才赶到陈留来!”
四下扫了一眼,见着身边清净后,又接着说道:“路上积雪甚厚,极难行走。又担心再有降雪,更回去不得,孟德只好留在了州里。另外,据细作消息称,郭贡一直在忙着往陈郡调兵运粮,极有可能过不两日,只待积雪稍一退去,便发兵进击陈留!”
“可曾探得他兵力有多少?袁公路那边又有何动静?”黄炎拧着眉头,沉声问道。
“郭贡帐下大概只有着三万多一点儿,几乎全是步卒,”夏侯惇再次压低了声音,回道,“只不过,袁公路那边好像,却也只派出了四万兵马左右……既然是打算跟郭贡合力进击,却又不舍得拼老本儿!”
虽然当街商议这等军机要事,甚是不妥,可心里边却是急着想要将这事儿赶紧整明白了。
暗暗吩咐了小二等人,四下散开去,严防隔墙有耳。
不过,这会儿的大街上,众人都是一脸的喜气洋洋,估计也不会有人留意过来……
“袁公路不是不舍得拼老本儿,而是他另有打算!”见着四下安全后,黄炎压低了声音道。
“咋回事儿?”夏侯惇微微一愣,“他不会是想要,趁着郭贡倾巢而出的时候,直接强取了豫州吧?”
“豫州屡遭战乱,早已荒凉凋敝,袁公路不会蠢到如此的黄炎淡淡说道。
贾诩四下谨慎扫过两眼后,轻声说道:“如今,刘景升已然坐稳了荆州,袁公路再想要与之抗衡,只是妄想。何况,孙文台也有了回军江东的打算,袁公路势单力薄,想必是要与孙文台一道移师扬州。另外,徐州又被曹公占去大半,更让袁公路寝食难安……”
既然说到了徐州,黄炎便想起了自己跟糜丫头的婚事。
“本来还想着,转过年来就跟糜家小姐完婚的,这下可好,全被这袁公路给搅和了!”黄炎甚是无奈地,微微一声叹息。
“呵呵,正月娶亲本是好事嘛!”夏侯惇却晃着个大脑袋,笑着说道,“不过你可得抓紧,要不然的话,可就要把喜事办到杀场上去了!”
黄炎又是一脸苦笑道:“不怕贼来偷,就怕贼惦记啊……你说这袁公路,暗地留下一手,也不知道究竟作何打算,总给人一种针芒在背的感觉啊……”
贾诩跟夏侯惇齐齐默然。
前者是若有所思,后者却是一脸的茫然……
贾诩这孩子,每次露出这种神情的时候,估计是想到了更多,也许是思虑不成熟,或者不方便明言道来。
而每遇到这个时候,黄炎心中乱麻一团,急着想要理出个头绪来,更想要有人从旁点醒一下。
那种感觉,就像是狄公办案的时候,经常征询李将军的见解一样。
元芳,你怎么看?
“……”
自己在心中揣摩了半天后,黄炎刚要笑着问向贾诩,文和啊,这事儿,你有何高见……
迎面碰上了糜芳跟甄尧。
黄炎忙跟其中一位大舅哥拜了新年礼,又跟另一未来的大舅哥也问了好,这才笑着说道。
“小弟刚想要,前往二位兄长府上,一一见礼去,却巧遇在这街头之上了
“呵呵,贤弟多礼了,”糜芳笑着说道,“我二人在这陈留,也没太多亲友,四下转过一圈后,便想着一同去贤弟府上坐上一会儿……”
不管是想要只是过去坐上一会儿,还是想要顺便蹭顿饭吃,只是他两家在这陈留,除了黄炎再举目无亲,倒是令人不忍拒之门外去啊……
“子方兄又带来了两坛子佳酿,甄尧惭愧,只带来了一些无烟炭火……”甄尧说话的工夫,黄炎这才见着,二人身后各带了两名杂役,肩挑手提的,带了不少东西呢……
“哈哈哈!这下子,大伙儿不就可以热热乎乎地,烫上大碗的醇酒,好好再痛饮一回……”一听又有美酒分享,夏侯惇仰天笑过之后,这才见着黄炎一脸别扭地看向自己!
“呃……某家再去弄点儿,下酒的肉食来……”讪讪一笑后,夏侯惇忙自告奋勇道。
说罢,转身忙着办置牛羊肉去了。
听说,午饭又是火锅,又是牛羊肉饺子……
待夏侯惇走后,黄炎便拉着贾诩,接着聊起了方才的话题。
糜芳跟甄尧随在后头,不闻不听,更不多嘴发问,只当是路人甲乙……
“袁公路既然联结了孙坚与吕布,再加上一个郭贡,不管是北上兖州,或是南下荆州,都将唾手可得……”黄炎再次皱紧了眉头,问向贾诩,“可若是一旦分心又分兵的话,只怕是两边儿都落不到手啊……”
“呵呵,先生说得极是……”贾诩先是稍一恭维,接着又说道,“学生以为,此番会战,袁公路其志并不在此……”
“你的意思是,他想要联合孙坚,先在扬州站稳脚跟,再图谋徐州?”黄炎眯起双眼来,定定地看向身边的贾诩,“孙坚一心想要取得江东,袁术一人留在南阳,也撑不许久,只能随着一道移师扬州……”
“先生所言极是……”贾诩压低了声音说道,“南阳虽为荆州第一郡,可这一年多来,袁公路穷兵黩武,早已折腾得差不多了,继续留下去也是毫无意义。荆州一地虽然地广人众,可也只有江北还算富庶,江南多为山越人,比之徐州差得太多了,甚至就连扬州都不如……”
“那,接下来这场战事……”听得贾诩这般一说,黄炎心中重重一沉。
以曹操之远见敏锐,必然也将此事看了个一清二楚,可为何他还要继续向南增兵,想要一力拿下豫州,却不增兵陈留呢?
陈留目前的状况,最是令人揪心!
南有袁术跟郭贡,西边又有着吕布。
可曹操却只派来了朱灵一部人马,再就是给李典乐进那里,各增了一万青州兵。
李典乐进那里,只做拒城而守,若是袁术未能倾力而为,倒也无须太过担心。
只是这吕布……
当真是个刺儿头啊……
匈奴骑射手的战斗力,那可不是什么战五渣!
而且这帮流寇,几乎是来无影去无踪,他也没个大本营,屯聚地啥的,你想跟他来个大决战,都找不着人影儿啊……
若是骑兵跟步卒配合默契的话,步卒四下劫掠,骑兵远近守护,只要不进行攻城战,要想在野外赢他一回,还真不容易嘞……
见着黄炎一直眉头紧锁,默不作声,贾诩暗暗提醒了一句:“豫州虽然荒凉破败,可曹公却是志在必得
“哦?为何?”黄炎愕然问道。
即便想要将豫州拿下,可也用不着这般急切吧?
“呵呵……”贾诩不着痕迹地,往黄炎身边靠了靠,低声说道,“不知先生可曾注意到,如今曹公帐下幕僚,多为兖州人士……学生以为,曹公是想要将豫州妥善经营起来,日后将根基挪到豫州去……”
黄炎一听,当即恍然大悟!
可不是么?
程昱,陈宫,满宠,吕虔,毛玠……
这些可都是兖州的土著啊!
只有荀彧戏志才,跟曹操的老家是豫州。
地域上的关系太过密集了,总不是什么好事情的……
而且,一旦日后将天子迎奉过来,也可即时安置到豫州去啊……
难怪这贾诩,行事上总与人若即若离,既不亲近也不疏远,看来是在尽量躲着点儿领导的注意力啊……
拉帮结派,暗中结党,最为领导忌惮!
可就是不知道,这贾诩的心理学又是打哪儿学来的呢?
“……”
“先生……”见着黄炎只顾盯着自己发呆发愣,贾诩忙笑着扯开了话题,“学生以为,先生若是想要……迎娶糜家小姐的话,还是越快越好……初六当为一良辰吉日,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好吧,那就初六好了!”黄炎笑着将目光挪开,“但愿初六之前,袁公路能够安生一阵子……另外,再帮我作一封书信给孟德,知会他一声。来不来随他的意,可若是不事先通知他一声,岂不失礼得很?”
“呵呵,先生所言极是……”贾诩频频点头,笑着赞同道,“即便曹公军务繁忙,月兑身不得,那也要差人,把贺礼送来的啊……”
嘿嘿!
这才是我黄炎的门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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