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而目光一收,南宫柳不再看她,他昂然直视前方,高声喝令道:“退至密林,便有接应之人,速速行军,擒王便可获胜!”
南宫柳身旁的兵士高声应和,虽是战败而逃,然而众人却丝毫不见慌乱,那应和之声在夜色中激荡而振奋。《》殢殩獍v
惊怒不已的钟无双游目四顾,这才发现,围绕在南宫柳戎车周围的夷人,尽数如中原人一般五官平实,全然没有夷人的鹰鼻厉目。
直到这种时候,她才突然明白过来,司马宣何以会察觉夷人之中有南国之人隐身在内。
戎车速度极快,如若不是被南宫柳圏在怀里,有好几次钟无双都差点甩飞出去。便是在这种状况迭发之下,她仍是满怀期待地,不时扭身朝邑中方向望去缡。
火光下,十数辆兵车引着人潮奔涌而来,渐渐朝南宫柳一行逼近。钟无双于颠簸的戎车上,隐约可见当前的戎车上,一人昂首站立当中,身形颀长,极像司马宣。
眼看着那支追击的队伍愈来愈近,望着那戎车上的人愈来愈近,钟无双的心中似火一般燎烧。
因为她知道,若是司马宣不能在南宫柳的队伍到达密林之前截下他,那么别说救出自己,便是他本人,亦有可能被埋伏于密林中的人所刺杀钔!
钟无双紧张地盯视着前方,随着南宫柳一行距离密林愈近,她的心,便绷得愈紧。
身后的冲杀声传来,钟无双的身体僵僵的,掌心泌出了黏腻的冷汗。
但是这一刻,她的心底却冒出了些许的希望。
显然,密林在望也让南宫柳的队伍士气高涨起来。
他们边战边退,居然还存了诱敌而至的心理。
喊杀声如潮水般从后面扑来,南宫柳的兵士,却丝毫不见慌乱地边战边退。无数兵刃在暗淡的光线中划过明亮的一瞬,呼喝声和马匹的嘶鸣混在一起,交错跳跃的火把,似被血色染红一般,在夜色中狰狞地相互吞噬。
突然,在钟无双的右侧有尖利的惨叫声传来。
她惶然回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辆战马上,兵士被一只铜矛透胸挑起,在空中高高一转,整个人被抛向了后面的徙卒之中。
钟无双目瞪口呆,心中一窒,忽尔胃中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南宫柳的兵士一阵惊怒,纷纷将干戈挥向来人。
就在这时,钟无双的左侧有人电驰而至。
那人挥舞着铜矛,远远一扫而来,前往迎战的兵器折倒一片,竟无人可近他的身前。
倏地,那人抬头往这里看来。
视线刹那相遇,一股狂喜窜上钟无双的心头。
司马宣——他终是来了!
未待钟无双往下想细想,司马宣已然挥矛刺倒面前两名士卒,从戎车上跳上对方的战马,直直骑马朝南宫柳的戎车冲来。
霎时,钟无双周身的血液都凝滞住了,她的心脏几欲跳出胸口。
司马宣已然与她近在咫尺,然而她却望着他,喉咙里干干的,再不能言语。
南宫柳身后的宗师已经怒喝着,挥剑朝他砍去,被他以矛干挥开,再近前抬手一刺,将欺近他,准备偷袭的兵士挑下战马。♀
当司马宣那杀气凌然的双眼直直逼视着戎车上的南宫柳,矛头上的鲜红透着寒光掠过钟无双的视野时,突然,一个强劲的弦响破空疾来……
“当心暗箭……”
钟无双惊怒的声音堪堪逸出,司马宣猛然俯身闪开。那暗箭虽然没有射中他,却将他坐骑的脖子贯穿了。
战马嘶叫地倒下,司马宣也滚落在地。
南宫柳的兵士见机上前,将戈矛向司马宣刺去,却被他飞快地挥矛挡去。
紧接着,他机敏地站起身,虽没了坐骑,却仍然勇猛无比,铜矛随手臂一转,又连伤几人。
就在这时,司马宣的兵士已经追上前来,团团将他护在中间。
钟无双惊魂未定,抬眼间,却看到戎车上的南宫柳,正目光炯炯的望向司马宣,勾唇而笑。
她的心中虽仍砰砰迸撞,却似被一股强大的电流一击,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
一时间,被南宫柳圈在怀里的钟无双一阵恐慌。
“休要再追,前方密林之中伏有暗兵……”
“休要再追,前方密林之中伏有暗兵……”
钟无双扶着戎车,拼尽全身力气冲司马宣高声示警。又恐他不明白她的用意,她连连用手指着密林的方向,不住比划。
其时,已经重新翻身上马的司马宣显然已经懂了她的意思,转身挥戈大喝了一声,他身后的兵士便直刷刷地停止了继续追击。
南宫柳的戎车,在兵士的簇拥下愈行愈远。
钟无双便在这种颠簸中,远远地望着司马宣,只觉得喉间骤然涌起百般滋味。
她竟未想到,自己与司马宣还未来得及体会这重逢的之喜,便又要经历这生离之悲了。
诸般复杂的情绪涌上钟无双的心头,终是化成泪水,漫上眼底。
抓紧颠簸的车沿,钟无双频频往后望去。
不远处,司马宣仍然率领着部下在与残余的兵士奋战,刀光箭影交错之间,无数的呼喝惨叫响在频频传来。钟无双触目所及,遍地尽是杀戮过后的狼藉。
所幸,司马宣的队伍已不再追击。
钟无双明白,饶是司马宣对自己再是不舍,他却不能拿手下兵士的性命来开玩笑。
毕竟,密林中南宫柳伏了多少兵马,谁也不知道。
再说她落在南宫柳的手中,逞论是司马宣还是钟无双自己俱是明白,绝无性命之忧。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戎车渐渐逼近密林,然而,南宫柳却仍然下令全速行军,全然没有放松的痕像。
而且颇让钟无双意外的是,南宫柳的队伍经过密林之后,尚不见有队伍自林间撤出。
至此,她方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与司马宣,全然中了南宫柳的诡计。
林中并没有伏兵!
南宫柳之所以故意那般说给众人听,一则是为了鼓舞士气,另一则,其用意便是利用她去惑乱司马宣,让他好信以为真。
钟无双竟然忘了,南宫柳素来心计百出,素有善谋之名。
早在胡城之时,他之所以可以毫发未伤地抵达胡城,除了他本人胆大之外,更多的便是他心思缜密,精于算计之故。
便如现在,待他们一行过了密林,司马宣至少也要花上少许时间,才会得知中了他的诡兵之道。
到了那时,便是司马宣奋起直追,亦是无用了。
何况邑中才经历一场大战,逞论是重新整顿军备军须,重新评估一下当前的形势,这一些,于司马宣来说,俱是再需费上一些时间的。
随着颠簸的戎车跑了这一路,钟无双先在紧张之时还不觉得,现在整个人松驰下来,脚也便一阵阵发软,人也一阵阵发虚。
强忍着又奔行了一段,她终是不支往后倒去。
“无双!”
似曾熟悉的怀抱,南宫柳的惊呼,糟杂的马蹄声,一切都渐渐远去……
再醒来时,钟无双正躺在一辆驷马兵车里,南宫柳正默然守在一旁。
钟无双动了动,全身酸软无力。
南宫柳眸色深深,少顷近前,轻轻替她拿捏着似无知觉的双臂。
钟无双想大力挥开他,然而,双手如灌了铝似的,抬也抬不起来。
“你双臂用力过甚,肌肉太过绷紧,如此松弛片刻,少顷便可恢复。”
马车中,南宫柳的声音淡然而至,未有起伏。
知道他说的都是自己的现状,钟无双清楚,现在自己别说挥开他,便是想要站起来,只怕脚下也软弱无力。因而她任由自己躺着,任由他替自己的四肢进行放松式的按压。
许久,许久,她方平静地问道:“此往何处?”
声音一如南宫柳一般,平静得不带一丝起伏。
顿了顿,就在钟无双以为他不回答自己的时候,南宫柳终是开口了。他说:“前往宗宫。”
钟无双讶然,心思电转之间瞬然明白。
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个主意,钟无双曾经向司马宣提及过。只是,司马宣尚来不及利用此策,邑中失利的南宫柳倒是正好可以拿来一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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