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一首《将军曲》
“我要走楚云齐从入定中醒来,第一眼就看见四明狂客端坐在室内唯一的洗得发白的雕花木椅上。于是第一时间便讲明自己的心意。
“你真的不愿留在‘破晓’?”四明狂客白须飘荡,眼眸里精光四溢,话声隐隐森寒,甚有威逼的意思。
“敢问老先生,‘破晓’的目的,是不是为了造福苍生?”楚云齐已准备了一整套说辞。
四明狂客抚须颔首:“这个自然
“那便对了,”楚云齐起身打开发黄的窗扉,柔柔的阳光洒落进屋子,接着洋洋洒洒继续侃侃而谈,“楚某人虽然自不量力,也有造福天下苍生的愿望。既然‘破晓’跟我的愿望一致,那无论我身在何处,其实都是跟‘破晓’在同一阵营的。当然,如果‘破晓’是以大义为名而行残暴之举,自然就容不得我这种人的存在,也不能任我离开了
四明狂客一时无言以对。虽然他阅历丰富,然不见得在刁钻强辞的功夫上及得楚云齐。
四明狂客沉吟良久。
楚云齐无聊地踱步来去,时而临窗远眺,时而琢磨四明狂客的有趣表情。
“楚兄弟要离开,老朽自然不会强留。不然,老朽的行为跟‘破晓’所痛恨的掳人勒索行为又有何异?不过……我要你发誓,绝不可将‘破晓’的信息泄露半点,今后也绝不可与‘破晓’为敌四明狂客权衡之下,一共提出了两个条件。
楚云齐右掌竖起,对天立誓道:“我楚云齐,若是泄露‘破晓’的半点消息,便教我死无全尸。如果他日我与正义之师为敌,便让我受尽折磨、不得善终
他措辞自有分寸,故意不讲不与破晓为敌,而称不与“正义之师”为敌。言下之意也很明显,若是“破晓”并非正义之师,那便可以为敌了。
四明狂客自也瞧得出楚云齐誓言的玄机,不过却只是一笑置之,显得颇为满意。在他心目中,“破晓”早已是正义、公平与自由的化身,无论如何都称得上世上第一的正义之师。
狂客手中白光一闪,一只破旧的扫帚出现在手中,然后看似胡乱地开始扫地。
楚云齐正觉古怪欲意发问,老狂客的扫帚划动处却是出现了一只阵法,星云分布,似乎模拟了周天星斗之数,妙不可言。
“楚兄弟站到传送阵中,便能到达琅嬛福地之外狂客将手一摇动,扫帚便又凭虚不见,被收入他的芥子间了。
楚云齐微一躬身为谢,便踏入阵中,脚底的星云忽然浮起,在他四周活动,使得楚云齐好似处在浩渺星空当中,而外面世界的景物反倒变得遥远而不可捉模。
半晌。
漂浮的群星如尘埃落地,楚云齐已在一只峡谷处。
眼前两山巍然相靠,距离一线,形成一条狭长的甬道。
楚云齐顺着狭道而走,里面阴暗潮湿,不时有冰冷水滴从高处滴落,行了少时,终于望见狭道的出口。
狭道尽头,腰窄肩宽的黑面大汉扛着一块巨石,挡住道路。
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楚云齐用望气术一瞧,却是看不透黑面汉子的深浅,这面相凶恶的汉子相当棘手。
不过楚云齐处事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当下抱拳道:“小弟借道一用,劳烦兄台移玉
黑面汉不言不语,将肩头巨石卸下,索性直接堵住一尺多宽的路口,将自己与楚云齐隔离。
楚云齐万般无奈,却是在不知深浅的大汉面前发作,攀爬上巨石,挤出笑容道:“大哥,小弟有何得罪之处,还请明言
“你没得罪他,可是你得罪我了!”大汉的背后,伸出一只小脑袋,笑嘻嘻却是蕴含阴险之意,天真的孩童颜面下却像是住着毒蛇般的灵魂。
是穆天仇。
“塞北叔叔,替我收拾这个混蛋!”穆天仇的声音稚女敕而清脆,却是叫楚云齐很是厌恶。
“小祖宗,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尽管很讨厌这个小鬼,楚云齐还是不会跟小屁孩计较过多。
“你哪里招惹我了?你不知道么?你以大欺小欺负我就算了,你还杀死了我的小狗,还斗胆想要睡我娘亲。怎么,你那无辜的表情却还像是没有招惹过我似的穆天仇心机已绝非一个孩童所能有,他早知塞北叔叔对孀居的娘亲有意思,故意添油加醋突出重点,在某些字眼上咬字奇特。
黑面大汉果然勃然大怒,拳头敲在巨石上,竟震得石头开裂,转瞬便化作了灰烬,正想着“那恶犬原来是你派来杀我的”的楚云齐,从巨石上落地,心里一寒,这一拳要是敲在自己身上,十条命也不够活的。
“你出来,我们找个宽敞的地方黑面大汉怒意上涌,脸部充血,刹那成了红脸大汉。
楚云齐只有老老实实跟着出去,外面是一片空旷,乱石居多,林木稀少。
“在下楚云齐,敢问兄台大名?”楚云齐不想不明不白死了都不知仇人是谁。
“大名早就没了,认识我的都叫我‘塞北败卒’大汉声如洪钟,提到名号却微有唏嘘,“小仇,躲远些!”
穆天仇乖巧伶俐,立即退到几百步之外。
剑走偏锋的楚云齐自知不敌,忽然就平躺在地面上,举觞望青天,无趣道:“我肯定打不过你,你直接动手吧
塞北败卒愣神片刻。
他是鼎足南赡部州三大王朝之一玄武王朝的塞北名将,一朝落败而无颜面对爱戴自己的百姓和重用自己的皇帝,便逃到人烟稀少的极寒之地,后来为“破晓”吸收,被委以看守山门之任。数十载冲锋陷阵、出生入死,杀过的人何止数百,见过的敌人形形色色,可却是从没有一个如楚云齐这般躺下来等着给他宰的。
“怎么,找不到地方下手么?要不要我月兑光衣服,好让大哥你看准地方随意屠宰?”楚云齐说着,还真开始解衣服上的纽扣。
塞北败卒忽然发话,大声道:“你如今虽然年轻识浅,但将来很可能大有作为,成就远胜我区区败军之将。我今日便给你一个生存的机会,我只出一招,你若不死,我便再不为难你塞北败卒当年纵横沙场之际就有从不杀手无寸铁之人的规矩,现下修道已久,却也一直懒于杀毫无斗志之辈。若不给楚云齐一点机会,就这样宰牛切羊一般杀他,毫无趣味,绝非曾经风云一时的名将之风格。
楚云齐立时翻身跳起,双眼发光。他之所以如此作态,便是为了等塞北败卒的这句话。
已然步入元婴之境的楚云齐,如果只接一招的话,或许还有存活的机会。
远远地,穆天仇却是捧月复大笑,简直上气不接下气:“看你那高兴劲儿,难道你认为你能挡得下塞北叔叔一招么?”
楚云齐恍如未闻,紧紧盯着自己的对手。
他必须将塞北败卒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才会有一丁点机会找到即将出手的那一招的破绽。
塞北败卒马步站立,双手虚拖,一声暴喝:“宝塔镇魔!”
一只雕工精细的九层小塔浮现在他手里,朝天一抛,迎风见涨,散发浓浓的血腥之气,使得天空成为腥红的幕布。
巨大的宝塔,锁定楚云齐,碾压而下。
楚云齐左右移动,宝塔便随之而动,牢牢将他笼罩。
宝塔垂直降落的速度不快,但求稳求准,左右调整方位动得迅捷,抓着楚云齐的位置就不放。
楚云齐仓皇乱窜,拔出紫水,不时朝空激射数道剑气,却是根本阻挡不了宝塔半分,甚至连宝塔左右浓厚的血腥都激射不透,纯然是垂死挣扎之举。
望着楚云齐无助惊骇的模样,小男孩穆天仇开心的笑出了声。
可是,楚云齐却忽然嘴角勾起,蓦然发出一声嗤笑。
下一瞬,楚云齐如电闪蛇舞,极其迅捷,却是到了穆天仇跟前,一把抱起穆天仇,单手锁住穆天仇双手,哈哈笑道:“杀我啊,镇压我啊,有本事连这孩子一起杀了!”
宝塔缓缓却有力地下压,激得空气爆破作响,火星乱溅。
塞北败卒眉头皱起,他要是继续的话,便将小天仇与楚云齐一并杀了,要是转而去救小天仇的话,就有悖于一招取楚云齐性命的承诺。
小天仇被那宝塔散发的血腥气息压得难以喘息,恐怖之下大叫道:“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
塞北败卒叹息一声,大手一挥,半空里的宝塔便如浮云散去,不留影迹。
楚云齐将穆天仇轻轻放下,模了模他额头,做出极认真的表情道:“多谢小弟弟救我一命,大哥哥当真是感激不尽,简直是感激涕零
穆天仇“呸呸”两声,满腔怒意不减,却也悔恨不已,我只交待塞北败卒杀楚云齐就够了,何必要赶过来要亲眼看他死呢,却让这家伙利用我而月兑险。
千算万算,没算到楚云齐这般狡猾无赖,用这等君子不耻的做法而挽回了生机。
塞北败卒没有再说什么,拖着略有些沉重的脚步,缓缓回到所镇守的峡谷通道前。
曾经的将军,从来不会出尔反尔,既有承诺,自然放行楚云齐。
一瞬间,将老的将军便树立笔直,僵硬如铁,似金刚怒目。
穆天仇恨得牙痒痒,一脸要吞了楚云齐的样子。
楚云齐摇了摇头:“如果是真男子汉,你就应该凭借自己的实力来杀我。其实你又何必心急呢?以你的资质,只要勤学苦练,我想在十年之后,便有跟我一战的实力。十五年之后,我就不一定是你的对手
讲完话,洒落转身,踏歌而行。
一首历史久远流传广泛的《将军曲》。
远远听着楚云齐悲怆豪迈的市井诗歌,塞北败卒、将近迟暮的将军胸中顿燃起少年时的将军之志,不觉热泪已盈眶:
狂风吹古月,窃弄章华台。
北落明星动光彩,南征猛将如云雷。
手中电曳倚天剑,直斩长鲸海水开。
我见楼船状心目,颇似龙骧下三蜀。
扬兵习战张虎旗,江中白浪如银屋。
身后玉帐临河魁,紫髯若戟冠崔嵬。
细柳开营揖天子,始知霸上为婴孩。
羌笛横吹阿亸回,向月楼中吹落梅。
将军自起舞长剑,壮士呼声动九垓。
功成献凯见明主,丹青画像麒麟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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