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自己真的可以吗?”
傅筱瑜将车停在巷口,仍是很不放心地又问了一次。
楚恒轻扯了下唇角,却没有一点笑意。“放心吧,我都在医院躺了一整天了,别人做完了不起就躺一小时就走的
“你这个混蛋恒恒,干嘛自己没事找事?我、我都不知该怎么骂你好了傅筱瑜一双大眼仍是红肿不堪,对楚恒简直又生气又心疼。
要不是她早上突然想起昨天给老爸买的新衣服还没试穿,特意跑到医院来,也不会发现倒在雪梅旁的楚恒,保不齐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呢?
楚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了,你快回去吧
“你记得明天先别去上班哦!这术后虽然没什么剧烈运动的话,自理不成问题,但这头几天你一定会闹肚子疼,你……你就别给我逞强了!”
楚恒含笑点头。
“还有,好好跟向凌解释,先前那一段……你不提也罢!”她指的自然是楚恒一开始打算做人流的这一段。
“我知道楚恒仍是笑着点头。
“丑死了!笑不出来的时候就不要笑,反正你那张冰川脸我又没少看傅筱瑜红着眼眶笑骂着,搀着楚恒的手却死死不舍放开。
楚恒看着眼前雪白的围墙,近在眼前的家门,回头再度向傅筱瑜保证,自己真的没事了。
傅筱瑜犹是不放心地看着她,迟迟未敢放开手。
楚恒失笑,心里却一阵温暖。
“回去吧
“那……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哦——啊,呸呸呸,瞧我这乌鸦嘴,你才不会有什么事!”
楚恒不在意,只是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重复道:“没事
傅筱瑜走后,她却仍是怔怔地站在门口好半晌,就看着二楼窗户所透出的灯光。
脚似有千斤重,提不起,踏不进。
她无法想象,当向凌知道孩子没了之后,他会是怎样的失望!
她,是个罪人!
她亲手扼杀了一条鲜活的生命,也同时扼杀了向凌的美梦。
太过刺耳的车鸣声,终于让她将目光从门板上移开,淡淡地回头,不意地发现对面屋子的阳台,那一个好奇看着她的中年女人。
蓦地意识到,自己再这么站下去恐怕会成为别人闲谈的笑料,到底还是要强的,在意识作出判断之前,身体已先一步反应,快速地推开了门,进去。
很难得地,没在厨房食厅看到向凌操忙的身影。
她轻轻地借着楼梯扶手,缓缓地举步上楼。
自主卧房隔壁透出的灯光,让她着魔一般,轻轻地移步。透过半开的门,她看着他扬着唇角,把带螺旋形的滑梯装上童床。
不难想象,他是以着怎样一种期待的心情在做着这一切。
泪,不觉滴下。
她看着这个焕然一新的房间,已然初具儿童房雏形。每个角落的创意造型,都凝聚了向凌对新生儿的期待。
“楚楚?”向凌刚把梯子装好,抬眼发现了楚恒的存在。“什么时候下班回来的?”
“刚回来
“来得正好!”向凌有些兴奋地拉着楚恒往屋里走,指着墙壁,“我打算整间屋子主体用粉蓝色的,你觉得怎么样?”
这还是这些天以来,楚恒第一次踏进这间房。
整间房童趣洋溢,从像太阳放射万丈光芒效果的吊顶,再到小城堡造型的衣柜,像树屋造型的小桌椅,再到风格偏向时尚的滑梯童床,楚恒完全可以想像,如果装修完毕,这么一间童话般的房间会有多么别致!孩子住在其中,会有多么温暖的感觉!可是……
向凌还在兴冲冲地等着她的回答,她却久久无言,只是转着眼珠,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在梭巡这间房。
“是不是觉得房间的设计比较适合大一些的孩子住?”
楚恒还未开口,向凌已笑着重新解释道:“我是觉得孩子还小的时候,还是跟我们一起住比较放心,等到大一些时,再让他睡自己的房间。所以房间的设计是针对大一些的宝宝设计的
他太过明亮而清澈的眼,迅速地逼出她一阵汹涌的泪意。
向凌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凝住,但很快地,他又是笑得一脸无可奈何。“不满意的话再重新设计就行了,怎么……”他没再说下去,只是伸出白晳的长指,专心地为她拭泪。
“都当妈的人了,还这么情绪化……”他笑叹,眼底满是怜惜宠溺,语气满足而无奈。
善睐明眸在一片泪水模糊中贪看他温柔的容颜,越是无声压抑的痛哭,其实心中的痛苦越深。
可她知道,接下己吐出的真相,将带给他更深的痛!
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她是如此地痛恨自己。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伤害着他?
向凌一震,似有所感地指尖微颤,指下泪痕拭罢犹存,怎么也擦不完。
长指一顿,心中若有所觉,他浑身一阵沁骨幽凉。
“你……”他扬起嘴角,存心逗弄她,带起欢快的气氛。
“宝宝没有了两人同时出声,他才吐出口的“你”字被盖过去。
他的笑凝在嘴边,时间似一瞬间冻结。
他觉得自己出现幻听了。
两人的视线彼此胶着,深深地望进彼此的灵魂深处。
“宝宝没有了她又如是重复了一次。
他面沉如水,瞪着她好半天不作声。
“向凌,对不起……”她哽咽,泪流得更凶。瘦弱的肩膀抖动着,眼泪鼻涕一大堆,很是狼狈。
“别闹了,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他故作轻松地笑着说道,轻颤的唇瓣却出卖了他的伪装。
“对不起!”她轻覆上他仍停留在她脸上的手,“宝宝没了
宝宝没了!
宝宝没了!
不!
整个世界的繁华仿佛瞬间褪色,所有暄嚣刹那沉默,唯有这梦魇般的四字不断回放。
向凌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楚恒对上他此刻的目光,只觉得心口处像是有人紧紧地掐住一般,疼得让人窒息。
她想张口解释,却在他的目光下失了声,开不了口,只能有些无助地摇头。
他缓缓地板开她的手,脸色惨白似雪,表情却奇怪而复杂。既有着遥不可及的孤寂,又有着慑人的凛冽;既有着天山之巅般的清冷,又有着难以抹去的悲痛情伤。
他像一朵寂寞的白莲,将自己冰封在她走不进去的世界里,独自地悲伤着。
明明他就站在她面前,却好像隔着万水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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