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睡半醒间,破碎的琴声断断续续地传来,睡梦中,她仿佛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伴着音符的跳动,随着波浪缓缓地上下起伏。
琴声厄止,她的一双杏眸骤睁。耳边似还轻轻回荡着梦中的音符旋律,一切太不真实,木然地坐直了身子,犹然分不清是否只是作了场梦。
门锁的“咔嚓”声,瞬间掐断了楚恒脑中某一根紧绷的神经线。
讶然回首,他就站在门边,长身玉立。
他的眸光漾过浅浅水波,胶着在她身上。眸波迷朦而复杂,似乎无限怜惜,又似悲痛决然。千回百转,无限幽深。
“向凌,你回来了……”她犹难置信地轻声呢喃,脑袋当场当机,身体却先一步做出反应。
才两天,他瘦了好多!
泪,几乎当场便凝在眸眶,跌跌撞撞地朝他走去。她想抚上他的脸,感觉他肌肤的温热,告诉自己,此刻不是梦。
向凌的眼始终不曾离开她,只是,这一瞬,凝视她的眼眸变了,涌上一抹深沉的痛色。
楚恒蓦地地顿住脚步,看着他手中的白色纸张,轻笑,眼帘里却是一片警惕之色。
俊脸染上决绝,“楚楚,我们离婚吧
楚恒的瞳孔瞬间收缩,仿佛暑九热夏,被一块千年寒冰迎面击中,眨眼间,瞳孔里的冰层漫天飞溅。
她只觉眼前阵阵发黑,胸口翻腾着血气,几乎就要冲上喉咙。不知花了多少力气,才硬把它压下去。
“这一点也不好笑,别开这么恶劣的玩笑好吗?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发誓,这一次我真的不会再搞砸!”她拽着他的手保证着,“好不好?这一次,你说什么我全听你的!楚氏,如果你不喜欢我再去楚氏,我也不去了,嗯?”快说好呀!不要就这么放弃我……
他动也不动地任她拽着自己的手,一再地摇晃。
看着她泪湿双颊,伤心泫泣哭得一脸无助,深眸不觉一黯,默然地看着那两片如花的唇瓣不断地翕动着,眸中的痛色更深。
“你说句话啊……嗯?说话呀……”
他却似充耳不闻,神态间无一丝变化,仍是站立如松。
“向凌……”楚恒的眼神充满乞求。
他仍是毫无反应地任她手上动作着,只是眸光始终紧锁着她,眸色忽明忽暗。手,轻轻地自她手中抽出。
“我不要离!我不答应!我……”不会放手!
楚恒突然一声暴喝,哭泣着不断地捶打着他的胸膛,嘴里却不断地喊着一声声反对。
向凌突然出手截住她的拳头,紧紧地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她愕然一抬眼,冷不防与他的对上,马上被吸附进两个有魔力的深潭,无法动作,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脑子里一片空白,渐渐感到一阵放松。
“我累了他困难地吐出声音,唇角微微一垮,他的眉宇间,第一次流露出不设防的倦意,沉静的眸,亦被更多汹涌而上的痛色所淹没。“离吧
她目光呆滞,双目无神,只是机械式地重复着:“离婚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惊讶地瞪大了眼。一时难以置信,这样的想法怎么会在她脑海里出现。
她惶然地看着他,眼里有什么迅速凝聚起来,在阳光下一点点闪亮。
不!我不想离婚的!
向凌看着楚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浮在唇边,牵动的,是无力的冷嘲。
他眉目微动,起身走到窗边,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拉开窗户,身姿如玉山修竹,目光幽远地望向远处。
楚恒噙着一双泪眼看着倚在窗前的男人,稀微的阳光笼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一种莫名的忧郁,然而那只是表面的,他似乎在拼命地压抑着某种情绪,不经意的抬眼间,眸底的激动就微微泄露出来。
他缓缓地回过头,笑看着她。
她回望着他,看着看着,仿佛透过他的琥色眼珠,看到一大片宁静的海。潮水、浪花、海中扁舟……轻轻地摇曳,规律地摇曳,缓缓地摇曳,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一阵恍然,她又仿佛置身云端,轻飘飘地枕在云上,随着它随风飘浮。
很舒服的感觉!身心从未有过的轻松,仿佛置身于一场美梦。
“楚楚,把字签了吧向凌将离婚协议书放到她手中,转身去拿笔。
楚恒双目无神地落在手上的白纸黑字上,接过笔的瞬间,似有一瞬的抵触,却又极快地在彼此的对望间消失。
“签吧
她点头,缓缓地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向凌的眸光落在那纸张上的一双名字之上,脸有些僵,神情有些怔忡。
难言苦涩将他的心一层层包裹住,痛到极致竟只剩下空洞感,再也感觉不到痛感。
结束了!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原来竟是这么简单!
向凌突然笑了,却无法再承受更多,抄起离婚协议书便转身就走。“你好好保重!”
只是,背过身子的那一瞬,一颗晶莹的泪珠悄然自他脸颊滑落。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对她使用催眠术的一天。他虽曾刻苦研习过高级催眠术,却极少对人使用,更多的时候只是浅度自我催眠,帮助自己平心静气。怎么也没有想到,第一次使用高级催眠术控制人的意志,对象竟会是她,而所为的竟是斩断两个人的最后联系。
多么地讽刺!曾经为爱求不得而伤而痛之时,他尚不愿利用催眠她来成全自己。如今却……
人生果然没有绝对的事,不走到那一步,谁也无法预想会发生些什么事。
“向凌……”好半晌过去,楚恒才像是如梦初醒,乍然跳起,冲出房外追寻他的身影。
“向凌……”她颓然地跪坐在门口,无助地看着她绝尘而去的车尾亦从视线里消失。
她呆呆地望着前方,只觉得眼里有温热的液体不停地涌出来,怎么忍也忍不住,一颗颗自脸颊滑落,无声地融入膝下的泥土里。
头痛欲裂,只不断地重复播放着她躺上病床上等待人流时的影像以及她缓缓在纸张之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心里的厌弃一层裹着一层,不断地加深。
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怎么就会鬼迷心窍地签了离婚协议书?
痛苦地闭眸,脑海里突然清晰地响起这段话。
别人如何我不管,可是我要的从来很简单,只求一人一世界。
但是楚恒,你连这对眼相视的唯一都不愿给我,哪怕你只有一点点看重我,你都不会舍得将你我之间最深刻的联系给斩断。
她想开口说不是,真的不是。可是所有话语却被封在喉间,脑海里突然出现她决然而然地签下那张手术保证书,躺在病床上接受术前准备的影像,霎时,满腔的辩解之词变得苍白无力,只被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愧疚充斥着……
确实是她亲手将两人之间最深刻的联系给斩断的,是她亲手扼杀了两人的骨肉,所以他寒了心,才会铁下了心亲手斩断两人最后的联系。
哈哈哈……原来这一切苦果都是她自己的酿成的,到底是自作自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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