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连萧挑了剑眉,心中暗道: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
“岳父的意思是,想让连萧回到朝廷做武将,掌握军权,协助安王父子夺天下,最后连萧也能分一杯羹?”
赵明剑满意地点头,毫不掩饰道:“是极!”
程连萧冷笑不已,说到底,他对他,从头到尾都是存着利用之心!
正在权衡着,下人通报,世子萧玉清到了。
程连萧跪下行礼,赵明剑热络道:“世子来了,快坐下。”
萧玉清面上淡淡的,他坐在丞相身边,有些格格不入。丞相看起来狡猾老练,他却像个不染凡尘的仙谪。
发现了这个有趣的现象,程连萧忍不住笑了。
“连萧以前与世子爷不熟络,今天才发现,世子玉树临风,是个翩翩佳公子,想必,迷倒了京城许多闺阁少女。”
听到这话,萧玉清难得露出笑容,语气却颇为感伤,“空有一副皮囊而已,提它作甚。”
程连萧辞官较早,对萧玉清的事情没怎么听说,见他厌世情绪如此明显,不由来了兴趣。
赵明剑却满脸的不高兴,安王与他密谋多次,就是希望夺得皇位,哪知萧玉清如此不配合。“世子何必如此消极,难道不想想以后,这天下在谁的手中吗?你就不心动吗?”
萧玉清见他说出这样赤luo果的话,不由皱了眉头。“丞相何出此言,玉清对皇位无意。”
程连萧觉得好笑,索性不说话,歪了脑袋看着赵明剑。
果然,赵明剑盛怒,重重放下酒杯,醇香的竹叶青撒得满手都是。“我和你爹谋划了多久,你知道吗?你怎么就不了解我们的苦心?”
萧玉清面上温润如玉,风轻云淡道:“丞相这话,敢在皇上面前说吗?隔墙有耳,小心给人听了去,觊觎皇位,要灭九族的。”
“你——”赵明剑气急,脸色铁青,踢翻了凳子站起身来。他刚想发怒,又不安地看了看黑黢黢的四周。
程连萧心中冷笑,灌下一杯酒,徐徐道:“岳父放心,四周的丫环都被驱走了。今晚的话不会泄露出去,除非,这湖里的鱼儿也能听懂人话。”
赵明剑哼了一声,气得眉毛斜飞,甩了袖子,大步离去。
琅琊亭里,只剩下程连萧和萧玉清。
清凉的晚风拂过萧玉清雪白的面颊,额际的一撮散发轻轻摩挲着低垂的眼睑,本来不喜饮酒之人,忽的给自己满上一杯,重重饮下,苦笑道:“无趣,人生真是无趣!”
程连萧心中嘲讽,你们这些王公贵族,出声便含着金汤匙,理所当然世袭侯爵之位,哪像他和父亲,要取得功名利禄,便要豁出命到沙场上建功立业。
如今说什么无趣,纯粹是闲得!
他懒懒的接了一句:“世子说什么无趣?”
萧玉清两杯下肚,脸上便嫣红一片,他答非所问道:“我还不如当初陪她去了,现在,留我在人世苦苦煎熬。”
“谁?”
萧玉清打了个酒嗝儿,阴柔的面上藏不住悲戚,“程庄主,我知道你的生意做到了大江南北,你的人脉一定很广,帮我找个人可以吗。我总觉得她还活着。”
程连萧觉得他喝多了,便凑近问:“那人叫什么名字,世子得说清楚,我才好找。”
萧玉清捂着头,觉得十分痛苦,谁说一醉解千愁?为何他喝了酒,脑中那张绝望的面孔还是挥之不去?
他摆了摆手,“不提名字也罢,她若还活着,必定改头换面。”
“那世子让我如何找寻?”
“我会给你一张她的肖像……”萧玉清说完,便歪头倒在了石桌上,沉沉睡去。
“来人!”
江伯听到声音,连忙走了过来。“老奴是世子的随从。”
“嗯。”程连萧挥了挥手,“你家主子不胜酒力,快扶他回翠微居休息吧。”
江伯扶着萧玉清离去了,程连萧眯着冰蓝色的眸子,心道:真有意思。
酒席已散,杯盘狼藉,下人们在亭子里来来往往,开始收拾。
杨安问程连萧:“庄主,您今晚准备去哪处休息?”
程连萧思量片刻,“去御姨娘那儿吧。”他说着便大步走去,杨安跟着劝道:“庄主,御姨娘不是得了风疹吗?您……”
程连萧斜睨着他,饶有兴致地补充道:“所以,不适宜近身,对吗?”
杨安悻悻然,低下了头。
“不是生病了吗?我就是去看看她,啰嗦个什么劲!”
夜晚的梨苑十分静谧,突然看见程连萧进来,合子慌忙进屋通传,大喊大叫道:“小姐,大事不好了,庄主来了——”
御盈正斜躺在床上看书,一听这话,也吓了一大跳,只好放下帷帐,慌忙躲进被窝里。
程连萧大踏步走进来,脸色铁青地冲合子怒吼:“你这个死丫头,真不懂规矩,都是你主子惯得!”
他恨恨拂了袖子,“我来看看你家姨娘,我会吃了她吗?怎么就大事不好了?”
合子被他吼得浑身一哆嗦,扁扁嘴,福了福身子飞快退了出去。
被窝里的御盈听到这话,脑补了一下程连萧火冒三丈的样子,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程连萧这才注意到被子里鼓鼓的一团,还轻微抖动着。
他眼中含了深深地笑意,觉得这个小女人实在很可爱,都嫁作人妇,却还稚气未月兑。
他撩开帷帐,笑道:“天气还炎热呢,怎么就闷在里面,不热吗?”
他说着就要去揭开被子,劝道:“我看看风疹怎么样了,是不是真的没脸见人了?”
御盈听出了他话中的调侃,不由红了脸,笑骂道:“庄主您是故意的,妾身都没脸见人了,您也没点同情心。”
虽是这样说,御盈却还是紧张,她今晚已经卸妆洗漱了,脸上的痘痘自然被洗去了,若是给程连萧看到,一定会引起怀疑。
她的声音闷闷的,程连萧觉得好笑,“那我去把蜡烛吹了,你出来透透气。”
他说完,瞬间就用掌风熄灭了四支蜡烛,卧室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御盈这才放心地起身,感觉到程连萧正在月兑衣服,她有些急了,“庄主,您今晚不该在妾身这里。”
程连萧动作未停,甩开靴子,利落的上了床,“那你说我该去哪里?你帮我安排一下吧。”
御盈又是扑哧一笑,继而一脸正经道:“丞相大人来探亲,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婿在小妾这里过夜,让宝贝女儿受委屈,一定会对庄主不满意。”
程连萧贪恋地闻着御盈身上的芍药香气,舒服地闭上眼睛,囔声道:“你管他作甚!丞相能耐我何?那个奸诈的老匹夫,一刻不停地冒着心计。”
御盈呆住了,程连萧如此厌恶赵明剑,她真是万万没想到。
她忽然开心雀跃起来,这是个好事啊。
黑暗中,她一遍遍抚模着他的发丝,像抱小孩儿一样,将他揽入自己怀中,放任他在自己胸前蹭来蹭去。
“难道您和自己的岳父有什么过节吗?”
程连萧半天才哼了一声,简短道:“他想让我重新入朝做官,收拢兵权,帮助安王父子夺得皇位。这只老狐狸,又想利用我!”
御盈心头突突一跳,有个大胆的计谋呼之欲出。
她纠结许久,这才缓缓道:“庄主,妾身有个建议,可是又怕您怪罪。”
程连萧揉了揉她饱满的双峰,心神俱醉,“说吧,你总是有很多想法,不吐不快吧?”
御盈轻捶了他一下,嗔怪道:“你总是开妾身的玩笑。”
程连萧抱住她的纤腰,似真似假道:“我准你以后可以向我献计献策,而且不怪罪于你。”
御盈这才道:“其实丞相大人的话,您不妨考虑考虑。入朝为官,重掌兵权,培养起自己的一股势力。只不过呢,您不是为了白白给安王父子做嫁衣裳的,您应该为了向北疆汗国发兵,给自己的父亲报仇!”
程连萧本来意兴阑珊,听她这样一说,顿时清醒过来。他坐起身子,直直地盯着御盈黑夜中晶亮的眸子。
御盈见他颇为激动,略带忐忑地问:“怎么,庄主还是要怪罪妾身吗?”
程连萧仰天哈哈一笑,拍着她的肩膀,“怎么会,你倒是帮我指了一条简捷的报仇路。”
他接着道:“我不瞒你,在河湾村的时候,老族长向我提过,他可以征集附近几个村子的青壮年男子,助我培养势力,有朝一日向慕容老儿报仇。但是,他的人马不足一万人,难以形成气候。”
御盈抱住他的虎腰,试探道:“晋国有兵马几十万,若是您能争取到哪怕一小股,也可以形成不容小觑的力量。”
“是极!”程连萧眸光熠熠,“明日,我要和谭义好好谋划一番。”
那厢,翠微居里,萧玉清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他面色通红,嘴上喃喃道:“盈盈,我看到你了,你离我好近。”
江伯心痛道:“世子,您清醒一下吧,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萧玉清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来到书桌前,“这不是我的案牍,这是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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