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徐心然在两间店铺和制衣坊巡视一圈后,又酝酿了很长时间,才准备回家去,和父亲商量一件事。(思路客.)这件事情,她早就想做了,可还没有想好怎样说服父亲。不过现在惠和坊忽然将矛头对准了福盛祥,已经容不得她四平八稳慢慢说服父亲了。所以她决定先斩后奏。
可是叮嘱了阿威小林等人看好制衣坊后正准备出门,忽然一个小伙计进来说:“大小姐,外面来了一位年轻的夫人,说是要见您。”
徐心然猜测,八成儿是霍玉儿。霍玉儿虽然不算精明,可至少知道保卫自己的婚姻。估计是昨天程洛山来这里的事情被她知道了,今天特意来兴师问罪。徐心然不怕任何人来向自己兴师问罪,可就是担心,又遭到沉重打击的福盛祥再也经不起折腾。
于是,她没有让伙计请霍玉儿进来,而是亲自迎到了大门外,请霍玉儿散步。制衣坊周围没什么人家儿,即便是霍玉儿情绪失控对着自己大吵大闹或者说出什么令自己难堪的话来,也不会影响到福盛祥半分。
霍玉儿看着徐心然冷笑道:“我能不能理解为,徐大小姐这是心虚呢?都不敢请我进去坐坐?”
徐心然笑道:“程少夫人多心了,其实我刚好准备要出门的。再说作坊里面乱糟糟的,反倒不如这里清静。今天的天气也不冷,太阳这么好,昨天刚刚下了一场雪。空气这么清新,不出来走走,倒真是可惜了。”
“徐大小姐不仅容颜清丽,而且这张嘴也巧得比得上八哥儿了。”霍玉儿扯了扯嘴角。“难怪,我的夫君会对你这么着迷。明明轻罗坊和福盛祥已经如同仇敌,可你竟然还有本事引得我的夫君为了你而千方百计从兵部弄来了五万套军服制作的订单。徐心然,我真是小瞧你了。之前你死活不肯给他做妾,甚至不惜与我联手欺骗他,让他退了亲,可是现在,你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一次你是在做戏给人看吗?是想让我的夫君认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吗?”
徐心然哑然失笑:“程少夫人太紧张了。我对别人的夫君,可从来都不感兴趣。”
霍玉儿幽怨地盯着她:“可是为什么我的夫君屡次主动来找你?还要替你争来一笔订单?你知道吗?那笔订单。是他花了很多功夫才弄到手的。起初。我以为他是为了轻罗坊,毕竟,失去军服制作的生意。对轻罗坊来说,是一个重大的损失,他想方设法挽回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很快我就发现,其实我错了,他不是为了轻罗坊,而是为了你。若不是因为想帮助你度过这个难关,他是不会争取这笔订单的。他对你,一直念念不忘。”
徐心然说:“程少夫人,您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以后你不要再勾引我的夫君。”霍玉儿理直气壮地说,“我已经为他生下了一儿一女,他已经没有再纳妾的必要了,退一万步讲,即便是他想纳妾,那也决不会是你。”
徐心然觉得霍玉儿有点儿不可理喻:“程少夫人多虑了,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给任何一个人做妾。而且以福盛祥和轻罗坊的关系,我根本不会与程公子有任何瓜葛。您就别杞人忧天了。”
“我杞人忧天?”霍玉儿微微有些怒意,“若不是我的夫君心里全都是你,我何必要杞人忧天?”
“那是你夫君的事儿,与我无关。”徐心然的表情十分坦然,“或者不如说,那是你们夫妻两个的事儿。”
“可若是没有你,我的夫君就不会产生这么多奇怪的念头!”霍玉儿的情绪有点儿激动,“当初,你给我母亲出主意,使我公婆和夫君不得已退亲,那个时候,我相信你是清白的,与我的夫君没有任何瓜葛。可是今天,这件事情你怎么解释?如果你真的没有勾引我的夫君,那他怎么会为了你而专程去兵部争取那笔订单?他是为了你!完全都是为了你!”
徐心然冷冷地说:“程少夫人,若是你再用‘勾引’二字,那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了。”
“难道我说错了吗?”徐心然的冷静淡然,使本来就情绪激动的霍玉儿更加歇斯底里,“如果没有你,我的夫君就不会有这么多奇怪的想法。如果没有你,他一定会静下心来和我过日子,他安安心心打理轻罗坊,我在家里当个贤内助,我们的生活,会很甜蜜很平静的。可就是因为你的出现,这种平静这种甜蜜全都被破坏了!你是罪魁祸首你知道吗?有时候……”霍玉儿的声音陡然低了下来,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滑落,所到之处,冲掉了脂粉,明显地形成了两条浅浅的沟壑。“有时候,我真的希望,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你。”
徐心然本来挺生气的,打算狠狠讥刺霍玉儿一番,让她索性再疯狂一些。可看到这两条由泪水冲刷脂粉冲出来的沟壑,她忽然又心软了,因为她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很可怜,很值得同情,而偏偏,她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可怜在哪里。
“程少夫人。”徐心然放弃了火上浇油让霍玉儿更加疯狂更加歇斯底里的打算,心平气和地说,“就算这个世上没有徐心然,可总会有别的比我更加吸引你夫君注意力的女子,这世间富有魅力的女子太多了,何止成百上千?若是想阻止,你阻止得过来吗?所以,你对你的婚姻有不安全感,你对你的夫君不放心,你总在担心你的夫君会被别人抢了去,这问题归根结底,还在你自己身上。你有来找我的这闲工夫,不如想一想该怎样吸引自己的夫君吧。只要你够好,你的夫君自然会眼里心里全都是你。而不是别人。”
霍玉儿愣住了。徐心然的这番话,是她从不曾考虑过的。她一直都认为,自己的夫君对自己不够温存不够甜蜜,完全是他心里有个狐狸精。只要这个狐狸精不存在,那么夫君的心思自然会回到自己身上。
徐心然又说:“程少夫人,其实你今天来得十分多余,你的夫君与你如何,那是你们夫妇两个的私事,与我这个外人何干?我再说最后一遍,我对别人的夫君没什么兴趣,我有自己的心上人。”
一想起远在西北边塞的姜雨晨,徐心然不觉怅然,也许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霍玉儿试探着问道:“徐小姐和心上人。也有很多烦恼吗?”
徐心然说:“我的心上人。远在边塞,说不定此时此刻,正在战场上与敌军厮杀呢。我真的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霍玉儿有点儿相信徐心然对程洛山没有兴趣了,因为徐心然脸上的思念和担忧,不是装出来的:“徐小姐不必忧心,大齐国的军队,向来都是捷报连连。”
“多谢你,程少夫人。”徐心然的感激是真诚的,“我们回去吧。”
霍玉儿点点头:“也许,是我自己不好。”霍玉儿此时的情绪,平静了许多,“可我就是不明白。洛山他为什么总是对我不冷不热。你知道吗?我真的很伤心,我是他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还给他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可他对我总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似的,总不像是寻常夫妻那样相亲相爱。或许,是我长得不够漂亮……”
看着霍玉儿沮丧的样子,徐心然有些好笑。这天下的女人,其实都是一个样儿,无不希望夫君对自己疼爱呵护,而对旁的女子连看一眼都不看。
“程少夫人太谦虚了,虽然你不是那种叫人惊艳的女子,可你身上自有一种温柔娴淑的气质。其实容貌美丽算不得什么,再美丽的容颜,也有变成鸡皮鹤发的那一天,可是温柔娴淑的气质,会随着岁月的沉淀愈来愈吸引人的。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其实你的五官很不错啊,有一种十分淡雅的感觉,可你非要用浓妆艳抹去破坏,这就太不应该了。其实,你平时略施脂粉即可,衣裳也不要穿得这么大红大紫,你的肤色很白,倒不挑衣裳的颜色,可你的气质不适合浓艳,我觉得啊,你平时穿清淡素雅的衣裳就挺好。轻罗坊开着那么大一间制衣坊,你想做什么样的衣裳不能够啊?”
“可是,”霍玉儿刚来时的咄咄逼人的表情此时完全变成了小女子的柔弱与惶惑,“轻罗坊做出来的那些成衣,不合我的心意,不是太笨重就是太鲜艳,他们每次还都要用最好的料子给我做衣裳,可我穿上以后,都显得那么丑。”霍玉儿微微撅起樱桃小口,就像是在与闺中密友抱怨着一些私密的话题。
徐心然忍俊不禁,觉得这个霍玉儿没什么心眼儿,刚才的矜持也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其实,她只是一个渴望得到夫君全部的爱情的寻常女子。
“若是程少夫人不嫌弃,那么我来给你设计一套适合你的衣裙,如何?”
“真的?”霍玉儿眼睛一亮,可随即又黯然道,“可若是给公爹知道我居然在福盛祥做衣裳,他肯定会骂我的。”
“那你不告诉他不就行了?”徐心然能想象得到,若是知道自己的儿媳妇儿竟然穿着福盛祥设计制作的衣裳,程掌柜会不会把鼻子气歪。
“那……那……那就先试试?”霍玉儿终究抵不住这个诱惑,点头答应了。
之前京城的小姐夫人们蜂拥而至福盛祥、争相效仿皇宫里的娘娘们穿着的潮流,她自然也是知道的。那个时候,她的娘家的几个堂姐妹和表姐妹都去福盛祥做衣裳,一个个如蝴蝶儿般轻盈,可唯独她霍玉儿没能赶这个风潮,还被几个小姐妹善意地嘲笑了几句。她不是不想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而是不敢。
不过这一次,她决定胆子大一回,大不了就说是自己娘家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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