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掌柜赶在八月十三那天回到了京城。
他这一趟去苏杭,收获颇丰,购进的丝绸布料,全都是时下流行的,而且质地都属上乘。
“这一年,咱们福盛祥一定要打个翻身仗!”徐掌柜虽然旅途劳顿,可不肯去休息,而是亲自指挥着伙计们将一捆捆的丝绸布料搬进库房。
朱先生笑得合不拢嘴:“老爷,今年福盛祥一定会蒸蒸日上的。”
徐掌柜一边看着伙计们往库房里搬运丝绸布匹,一边问道:“我走的这一个月,店里和作坊里都还好吧?”
朱先生说:“好,一切都好,前几天,大小姐做了一批布偶,一下子就卖了五百两银子。”
“布偶?”徐掌柜惊讶道,“那得做多少个才能卖到五百两银子啊?心然,你该不会是光顾着做布偶而耽误了做军服吧?”
徐心然和朱先生还没来得及说话,徐慧瑛抢先答道:“可不是嘛,爹。大小姐将军服的制作停了整整五天。”
“心然。”徐掌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是不是以为制衣坊如今在你的名下,你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制作那批军服的时间本来就紧张,你不但不抓紧时间赶工,还要停工,你到底想不想让福盛祥的生意好起来?”
“老爷,老爷。”朱先生急忙劝阻,“老爷别生气啊。我刚才不是说了嘛,虽然制衣坊停工五天,可卖出去了五百两银子呢,除掉针线和人工,我算了一下,净赚了四百五十多两呢。而且这几天制衣坊的女工们每天又多做了一个时辰,已经把耽误的那几天赶回来了。”
徐掌柜一听净赚四百五十多两银子,怒气慢慢平息下去:“虽然如此,可你也不该自作主张将军服停工。说到底,今年这制衣坊还是要以制作军服为主。”
徐心然说:“我不在的那一个多月,制衣坊也没做出来多少军服啊。”
“你!?”徐掌柜刚刚平息的怒火“腾”的一下又窜了上来,“你这是居功自傲你知道吗?你别以为你现在掌管着制衣坊,又有能耐赚几两银子,就可以将谁都不放在眼里了。告诉你,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呢,你这才见识过一些什么,就如此骄矜自恃。若是有一天你赚了几千两银子,那还不得眼睛长到头顶上去,连我这个父亲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了?”
徐心然平静地说:“爹,您多虑了,女儿并没有不将谁放在眼里,而且无论什么时候,女儿也会记着您是我的父亲。至于制作布偶的事情,是因为有顾客专程来订购,女儿告诉他,一件布偶一两银子,本以为他会嫌价钱太贵而作罢,可没想到,人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订了一百件。有这样的生意上门,爹,您会拒绝吗?至于停工五天,我是觉得,既然有人对小布偶如此感兴趣,且又出得起高价来买,那么说不定还会有其他大户人家也来求购。而制衣坊为了制作这一百件布偶,至少需要停工一天,那么何不索性多停几天,多做一些布偶呢?等到再有大主顾来购买,就不必再次停工了。而事实证明,多做的那四百件布偶也被一销而空,都是一两银子一件的价钱。”
朱先生接口道:“是啊老爷,这件事情,大小姐做得没错儿。大小姐心里有数儿呢,不是那样顾头不顾尾的人。”
徐掌柜说:“这样倒也说得通,只是以后可不许再这么做了,万一耽误了那批军服,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将所有的丝绸布匹搬进库房并清点造册之后,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因为徐掌柜刚刚出现在店铺的时候,徐慧瑛就派了伙计回家去报信儿,所以这时候,等了一天的苏氏和徐慧玥并姜氏母女都派人来催了好几趟,请徐掌柜和徐心然、徐慧玥快点儿回家,家里的晚饭都已经准备好了。
徐掌柜一看一切已经妥当,叮嘱值夜的伙计用心一点,然后长舒了一口气,对徐慧瑛说:“回家吧。”
徐掌柜这话只是对徐慧瑛说的,并没有看徐心然一眼。徐心然知道父亲已经认定了是自己弄来那个木雕小人诅咒苏氏和她的孩子,而在找到确焀证据证明此事与自己无关之前,父亲对自己的憎恶与嫌弃是不会改变的,哪怕自己不到十天就蘀福盛祥赚了五百两银子,哪怕福盛祥以后还要靠着自己才能兴旺起来,可父亲依旧不会喜欢自己。
所以,徐心然自觉地去了后面,以免尴尬。
偏偏徐慧瑛却高声叫道:“大小姐,一起回家吧。”
徐心然在心里苦笑:家?我哪里有什么家?徐府,是你们的家,不是我的。于是转过身说:“我还要去制衣坊看看,要晚一点回去。”
徐掌柜皱眉道:“制衣坊虽然很忙,可你也不必天天守在那里,今天就早点儿回去吧。”
徐心然本来打算固执到底的,可又一想,毕竟父亲长途跋涉,今天才回来,不想让他不高兴,所以点点头:“是,爹。”
到了家中一看,苏氏早已准备好了丰盛的晚宴,给丈夫接风洗尘。因为有了徐心然,福盛祥多少还是赚了一些银子,所以苏氏又有条件铺张了。
徐心然看着满满一桌子美味佳肴,知道并没有一根菜、一口汤、一粒米是为自己准备的,可为了徐家的脸面,为了让父亲高兴,她还是默默地坐了下来。
姜雨宁看见徐心然十分高兴:“好几天都没看见心然表姐,今天表舅回来,心然表姐也肯在家吃饭了。”
徐心然笑了笑,说:“实在是店里和制衣坊的事情太多了,这些天都没能好好陪陪表姑母和雨宁表妹,真是太失礼了。”
姜夫人说:“生意要紧,可自己个儿的身子也重要。心然啊,你看看你,这么瘦弱,等会儿可要多吃一点。”
姜夫人虽然不同意儿子娶徐心然为妻,可并不代表她就对徐心然厌恶至极,其实,她很同情这个一出生就没有了亲娘的孩子,觉得她的境遇实在令人唏嘘。而且凭着她为人处事的经验,虽然来到徐府不过短短十一二天,可早就看清楚了徐家的情况,知道苏氏母女三个都不待见这个孩子,所以,尽管认为她不是自己心目中的儿媳妇儿人选,可还是愿意给她一些长辈的关爱。
徐心然并不知道姜雨晨的那封家书,更不知道姜夫人此时此刻的想法,只是以为姜夫人作为自己的表姑母,与自己并无什么利害关系,而人家只是来做客,所以纯粹是作为一个长辈在关心自己。于是感激地说:“多谢表姑母关心,心然记住了。”
苏氏一看见徐心然就不痛快,可为了不让丈夫一回来就生气,还是笑吟吟地接受了徐心然也在今天的家宴上出现。她举起酒杯:“今天这顿饭,是庆贺老爷从苏杭进货平安归来。来,大家都饮了此杯。”
因为徐心然,家宴的气氛并不十分热烈,就连性格活泼爱说爱笑的徐慧玥和姜雨宁都话很少,只是低头默默吃菜。徐慧玥是因为不习惯和徐心然一起吃饭,且对徐心然越来越厌恶,因此,看见徐心然在场,心情大受影响,根本懒得多说话。而姜雨宁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苏氏母女三个对徐心然的排斥,觉得气氛有些沉闷,不敢多说话。
姜雨晨今天不在,因为他只是李元帅身边一个普通的副将,身在军营,不是十分自由,否则,有他在的话,多少还能找到一些有趣的话题,不至于冷场。
好在徐心然很快就用完了饭,站起身来抱歉地说:“表姑母,雨宁表妹,我先回去了,你们慢用。”又耐着性子向徐掌柜和苏氏母女三个道别。
姜夫人早就感觉到徐心然在这里不受欢迎,心中不由得叹息这个孩子真是太命苦了,心下不忍,开口挽留道:“你看你这孩子,才用了这么一点点,那一小碗粳米饭,怎么能吃饱呢?而且我看你也没怎么吃菜。若是没有十分着急的事情,不如再用一点吧,你看,这个南瓜蹄花羹,那边的牛肉
烧豆腐,还有这个当归炖鸡,你都没有动。”
徐心然微笑着说:“表姑母,我的饭量一向很小,今天吃的已经比平时多了。我只是有些累,可能这几天在制衣坊待的时间太长,所以想早点儿回房去休息。”
姜夫人也不好再坚持,只得叮嘱她早点儿休息,然后吩咐自己的两个丫鬟送她回望月轩去。
徐心然一走,徐慧瑛徐慧玥姐妹俩一下子活跃了起来,不停地说些趣闻轶事和诗词典故,使得方才的沉闷一扫而空。苏氏的笑容也自然亲切了起来,频频劝酒劝菜,又问了徐掌柜很多苏杭的见闻。渀佛这个时候,这场家宴才刚刚开始。
性格比徐慧玥还要活泼的姜雨宁,却没有加入这其乐融融的谈话,她觉得心里不自在,为了徐心然的中途离席,和徐心然中途离席以后苏氏母女的谈笑风生。
徐掌柜说:“这次我去苏杭,购进了不少上乘的丝绸,等表姐和雨宁有空了去店里看看,挑上几匹,做几身衣裳,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姜夫人含笑说了声“好”。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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