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萱娘摇头道:“没有听到什么,我也不认识那家人,周大哥,嫂子,你们实话和我说,你们是冲着那朱家儿子的人品,还是冲着他将来有可能中秀才或更高的功名去的?”
周五与周嫂子互看一眼,不太明白杜萱娘的意思。
杜萱娘只得接着说道:“我意思是,周大哥你们有没有想过,朱家也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家,要供出一个读书的儿子来定是相当不易,玉娥嫁过去就得过苦日子,说不定还得倒贴嫁妆,他若是运气不好,一直考不上,四五十岁还在考秀才的人也不是没有,如果他又不肯放段去做挣钱的营生,他家兄弟也多,他父母不可能养他们一辈子,玉娥岂不是一直出不了头,还得养个读书的夫君。”
“当然,他若是考上了秀才,还得准备让他上州府或京城大考,中间所费的银钱可不是一般人家负担得起的。若就此考上了,顺利地做了官还好,到时还得他不嫌弃糟糠之妻!”
周五夫妇面面相觑,很快变了脸色,犹疑地说道:“我看那孩子也是老老实实的,不至于是那样的人吧?”
杜萱娘暗中叹气,看来周五夫妇女心切,终于还是钻了牛角尖,认为给女儿一个前程似锦的将来便是对女儿好,殊不知这种看不到,模不着的美好将来暗藏的风险实在太大,一旦赌偏了,输的是周玉娥一辈子的幸福。《》
“周大哥就没想过招婿入赘为你们养老?”
周五苦恼地说道:“稍好一点的人家,谁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去入赘别人家?就算有,也一定是那些极不成器的,我们家玉娥好歹也能识几个字,模样也不差,配那样的人我们心中又不甘,所以当媒人来提了这个朱家,我们就从旁人那里打听了一下,觉得那孩子还不错,从小便乖巧懂事,极读书,长得也好,倒不是一定冲着他能考个功名去的。”
见周五夫妇似乎认定了朱家,杜萱娘倒不好再说什么,但心里总觉得这婚事不妥,既然大家都认定了朱家老二前途无量,定是要做官的,为何还要来求娶周家这商户之女?难道朱家没想过在功成名就之后再为他家儿子寻门当户对的人家吗?
要知道在大唐朝等级森严,商户的社会地位比农户还低一等,且世家大族皆以与商人联姻为耻。
所以朱家急着为自家儿子求娶周玉娥,当中必有蹊跷。
杜萱娘又想到苟翠花和秦三丫,婚姻之事都不能由自己做主,偏替她们做主的人在处理她们的婚姻大事时,都忽略了婚姻中最人性的部分,掺杂了太多别的东西在里面,苟婆子看重的是看得见的家族条件,完全忽略了人品问题;秦掌柜夫妇更奇葩,只为自己达到目的,完全不顾女儿的幸福;周五夫妇则相中了对方连自己都无法掌控的未来,将自己女儿的婚姻作了赌注。
这些本人不能作主的倒罢了,杜萱娘自己好不容易作主一回,却是为了月兑离苟家和王家,到最后意外连累了张家。
择夫或者择婿实在很重要,遗憾的是杜萱娘不能与周五夫妇说得太过明白,只得期望那朱家儿子如他们所盼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徒了。
“既然周大哥与嫂子都去寻访过了,想来那朱家儿子人品定也不差,我就不用在这里瞎担心了,到了订亲那天,我这不祥人是不方便去你们家帮忙的,不过倒可以叫义儿去帮你们跑跑腿!”
“忙不过来时,肯定会来叫义儿这小子来帮忙的。”周嫂子答应道,有点心不在焉,暗暗想着杜萱娘刚才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看来趁这几天还得好好模模朱家的底。
周五夫妇临走时与杜萱娘商量好,上午去请老王头过来谈工价,下午便可以去乡下买猪,后天便可以开张了。
而张义听说要重新开张肉铺,居然连夜去收拾肉铺和杀猪的棚子了。
杜萱娘只叮嘱了张义几句,让他不要太晚,便回房歇息去了。对于张义的懂事和配合,杜萱娘心中也不无感动,觉得自己如此殚精竭虑为这个家也算值了。
第二日老王头得了信,早早地便来到了张家肉铺。
老王头是离龙泉驿镇不远的芦花村的,年岁并不大,四十多岁的样子,却已经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背部也开始佝偻。据他说,因家中儿女众多,生活艰辛,如今儿子们都已经成家立业,分了出去,只剩他老俩口与最小的女儿单过。
听说杜萱娘还想找他回去给张义杀猪打下手,满口答应下来。因张家孤儿寡母的,不方便提供伙食,便订下三百钱一个月,仍和从前的工钱一样。
实际上杀猪打下手只不过是清晨二三个时辰,到了早上开始卖肉时就基本没他什么事了,一点儿也不耽误他回家干农活,而其他长工,包了饭食也不过二百多钱,他少吃一顿早饭却能得三百钱,一点也不吃亏,老王头对工钱是相当满意的,因此一说定便去帮忙张义收拾杀猪棚子了。
下午,周五带着怀揣着家中所的散碎银子的杜萱娘在最近的村子里走了一圈。因为听说是张屠户家要重新开张肉铺,淳朴的农户们纷纷表示有猪可以出售,周五很快便估下一头猪。大概一百五十斤重,按当时活猪价十文钱一斤的价格,付给了主人家一千五百钱。
请主人家帮着将猪赶回镇上,主人家边走边感慨道:“幸好你们家又开始卖肉了,我这猪最少也多卖了一百钱!”
“这话怎么说的?”杜萱娘好奇地问道。
“老板娘,你刚入这一行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农户时常除了卖点粮食,也没有什么别的出息,家家户户便用谷糠野菜养几头猪,或者留着自己杀肉吃,或者卖掉换几个零用钱花花,当然也有专门养猪卖的大户。我们这些猪养出来要么卖给你们屠户,要么便等着活猪贩子来收购,这些活猪贩子都是果州城里,或者别的不养猪的地方来的,他们也和我们估价,那价压得才狠,一头猪少卖一二百钱是很常见的事。”主人家无奈地说道。
“既如此,你们不卖给他们便是!”杜萱娘生平最恨这些盘剥老实农民的黑心商贩。
“老板娘,话是这么说,不卖给他们卖给谁呢,这整个龙泉驿镇也只有你们俩个屠夫,每天你们也只卖两头猪的肉,我们每年养出来的肥猪不卖他们,卖给谁去?”
“那你们就不要和他们估价,用称称重!”
那主人家又笑了,“我们当然知道用称称划算,可是我们上哪里去找那可称一二百斤的大称去?活猪贩子哪个不是腰缠万贯的,可人家每次都不带称来,只和我们估价,他们再转手时倒是用称了。养猪大户倒是可以自己准备大称,我们这些散户便没有办法了。”
杜萱娘暗忖,原来还是钱的问题,只要是钱的事便好办。杜萱娘决定管一管这不平之事,回去怎么的也得去弄一杆大称,不为打抱不平,只为让这个世界公平合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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