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要泡的茶是闽越武夷山上出产的最好的岩茶,此茶树生长在岩石缝中,由岩缝之中淌下的山泉水灌溉而存活,故其茶性清香高洁,香味独特。”杜萱娘声音平和,娓娓道来。
“真正懂茶之人看重的不是喝茶,而是品茶,首先要品的便是这山,这水,这树,你们现在可以想象在悬崖峭壁上,迎着风霜雨雪生长的那一抹抹不屈的绿意,是否你们现在对这几片绿叶有了不同的观感?”
张义点头道:“此茶有气节。”
杜萱娘露出赞赏的表情,李进则一瞬不瞬地看着杜萱娘,生怕错过她美好的眉眼中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赵韵儿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这茶叶是如何采摘下来的?”
“这便是我接下来要说之事,此茶都在春天采集,而且只要三叶或四叶,武夷山周围的茶农们,男子多人一组,其中几人腰中绑了绳子,下到崖壁间采摘,剩下之人在山顶接应,采摘下来的鲜叶立刻便被妇女们运回,一张张叶子摊开晒制。”
“制茶的过程更是复杂,足有八道工序,其中最费工夫的便是将这一张张叶子完整地揉制成条状,因此每年所得之岩茶也不过几十斤,十分珍贵。”
赵韵儿咋舌道:“这茶要很多银子才能买来吧?”
张义鄙夷地道:“真俗,只想到银子,这里面有制茶人的茶之心!”
“想不到义儿在茶道方面还有悟性,泡茶之前就能体会到这两点已经十分难得。”杜萱娘赞道:“接下来便是泡茶了,泡茶之时一定要静心宁神,致心一处,才能泡制出一杯有味道的茶。”
铜吊子里的水已经,杜萱娘又接着说道:“一般泡茶之水也很讲究,最好的水为无根水,也有旧年梅花上扫下的积雪化成的水,但也要根据所泡的茶叶来决定用哪种水最好,武夷山岩茶用这井水也是不错的。这水不能刚烧沸就拿来泡茶,得让水继续一会子,让水熟透。现在我要收敛心神,不便再讲解,你们且仔细看我如何泡制。”
杜萱娘纤细的身体挺直如松,安静如钟,右手执铜吊子,左手轻柔有力地扶住右手,迅速用沸水浇在紫砂壶与茶杯上面温杯,光看这一幅画面便让人赏心悦目。
接下来再用木勺舀了两勺岩茶放进温过的茶壶内,倒进沸水后,又立刻将第一道茶水倒进竹子做成的茶船里。
洗茶完成后,又立刻往茶壶中注入沸水,盖上壶盖后,继续往茶壶上浇了三次沸水,大概一分钟后,第二道茶便泡好了。
杜萱娘放低手臂,将茶水快速地倒进蒙了纱布的敞口瓷杯中,此时隐约有茶香逸出。
李进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地看着杜萱娘轻轻地将一杯青绿的茶水放到自己面前,“第一杯茶敬客人,请李大当家品尝!”
随后,杜萱娘又为自己及张义,赵韵儿倒了一杯,“你们也坐下来尝尝这茶!”
张义与赵韵儿立刻去找了两个草垫,也学杜萱娘的样子?坐着,虔诚地捧起了面前的茶杯。
杜萱娘细细地品啜一番,随即露出舒心的微笑,这武夷岩茶比起前世几千块钱一斤的嫁接大红袍却是一点都不差,有多久没有喝过这功夫茶了?
李进像是看呆了,直到杜萱娘提醒才端起面前的茶水细细品尝起来,赞道:“好茶!你这茶道师从何人?”
“无师,平时自己泡茶而已,实际上泡制方法并不是最重要的,最要紧的泡茶之人的心情和泡茶的氛围。李大当家平日里呼风唤雨,若能常偷得半日闲暇,与相宜之人围炉品茗,舒解一下浮躁当是不错的选择!”杜萱娘心情宁静,对李进的厌恶也少了几分。
李进眼神一黯,“我倒随时都能偷得半日闲,只可惜没有那相宜之人。”
“曲姑娘貌美如花,善解人意,也很会泡茶,难道不是知情知趣的人?再则冰冰很可,也很可怜,稚子无辜,丽春院那种地方并不适合孩子成长,李大当家胸襟似海,难道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杜萱娘对曲翠栊再无当初的好感,但是真心疼惜李冰冰,希望李进能给她们母女一个身份。
“就算明知杜娘子夸我胸襟似海属于言不由衷,我也认了,我李进倒是当得起这四个字,我随时都可以将冰冰带走,只要她长大后,不会怨我让她母女分离。”李进品着茶,似乎很有谈兴,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许多。
“难道不能母女一起带走?我想她们要的不过是个不太高的名份而已,这也很难?”
李进毫不犹豫地说道:“很难,并不是因为曲翠栊的身份,或者我自己的地位,如果我李进有一天想娶某个女子,哪怕她是皇帝的老婆我也不在乎!更不必说她生了别的男人的孩子这等小事,而且在娶妻之前,我不会领别的女人进家门。”
杜萱娘惊愕之余,又有些羞惭,没想到自己也有如此脑残的时候,连个五岁小孩说的话也深信不疑,如果李冰冰真是李进的女儿,就算他不想让她们进李家门,以李进的势力和财力,随便找个地方养起来是做得到的,绝不会给人留下这种把柄,看来李冰冰真不是李进的种!
杜萱娘再次对丽春院及曲翠栊心生警惕,她们竟然容许不懂事的李冰冰四处宣扬她的生父是李进,难道他们不怕李进翻脸?或许是吃定了李进不会为这等小事辩解?
“你和他也不会有结果。”李进突然又冒出一句。
杜萱娘愣了一下才想起李进所说的他应该是指崔颖,“难说,若我杜萱娘某一天上一个也真心我的男子,就算没有结果,我也定会让他有结果。”
“?”李进的表情带出几分嘲讽,看来也是个有故事的。
“可惜大多数人一辈子只识得男欢女,只有撞了狗屎运的人才会遇到真正的情。”杜萱娘露出向往之色,李进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似要将其融化。
杜萱娘也感觉到了李进的反常,轻咳一声,无话找话说,“多谢李大当家上次的出手相救,更要替巴甲部那些可怜的吐蕃人说声感谢,我们家与李家商铺也有生意往来,以后还请李大当家多多关照。”
“你们家这点生意还不够我亲自出面关照!”李进不留情面的话让杜萱娘恼火,没听出来人家说的是客套话么?做个生意还要让人关照,还不如关门回家吃老本。
“不过李丙七认为你很有潜力,说你打算配一只簪子和耳环,我正好顺路给杜娘子带过来!”李进又接着说道。
李进身后一个黑衣人上前放下一只小匣子,杜萱娘打开一看,与她丢失的那两只没有二致,不过一想到这两样东西要一百多两银子,杜萱娘暗暗月复诽,现在肉铺帐上不过几两现银,如何买得起这两样东西?这个李丙七还真是个多事精,她什么时候说过要立刻配这两样东西了?
杜萱娘刚要出言婉拒,李进又说话了,“李丙七看你挺着急的,便自作主张先帮你配了出来,至于银子嘛,等你明年晒了忍冬花再付不迟,这些都是李丙七自己作主的,与我无关,不过,倒是足见你的人缘颇好,连李丙七这个老古董都愿意赊欠东西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