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老爷子坐在正房的炕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屋内,除了不懂事还没成年的孩子,满满当当的都挤满了人,都安静的看着炕上端坐的人当家人。
这东西两厢若是不分开,只会两败俱伤,两边都讨不了好。平半仙的话还在众人心中盘桓不去,各有各的打算,还有算计。
“爹,让我分出去单过吧,我求您了。”田怀仁跪倒在地上,低垂着头痛苦地道:“既然半仙说罗氏和大哥两两相冲,就让我们分出去单过吧。爹,我不要富贵,也不求什么享福,只要给我几亩薄田,给我村西那旧宅子就够了,爹,若是孩子她娘有啥子,我,我也活不成了。”说着,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来。
“亏你还是个汉子?为着个婆娘就掉金豆子,还当着这么一家子,这人还没事儿呢,你是羞不羞。”江氏见他这副怂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发作。
江氏就是这样,儿子再没本事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断断看不得他为着个女人而整一副怂样的,这让她很是反感和没面。
在江氏心里,媳妇就是外人,这要是真没了,再娶个就是,有必要要生要死的么?至于孩子么,男人七八十了还能生呢,慌个啥?她却没想到,再娶一个,也不是原来那一个了,更何况,还是彼此有深厚感情的。
她更没设身置地的想,这要是换了自己,又是怎样的光景?
田敏瑞和田敏颜一左一右的跪在爹爹身边,都苦兮兮的抹着眼泪。
“阿妈,那道长也说了,要是两家不分开,许是会不好,重则我娘一尸两命,呜呜……”田敏颜大哭,充分发挥了一个孩子的特性:“我要我娘啦,我还要弟弟妹妹……”
田敏瑞抿着唇,攥这两只拳头,只看着田老爷子,虽一言未发,可那眼睛里,却表现得很清楚,不分家他就长跪不起。
“爹,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道长不也说了,分开过,彼此相安无事,那是对大家伙都好的,分就分吧。”田怀孝开口了,不论那道长说的真假,这少一房人跟着老大去上任,是有好无坏的事,就是银子,也能分多点不是?
“就是啊,爹,这又不是您说要分,是老三自个提出来要分的。而且,又不是坏事,分了说不定老三以后一家子都会飞黄腾达呢。”李氏连声附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那喜色简直要溢出来了。
而李氏的这一句无心说出的话,却在日后一语成谶,也让她后悔不迭。
“阿公,现在说三房和大房相冲,日后会不会还会和我们二房冲啊?”田敏青幸灾乐祸的瞥着跪在地上的三人,尖锐地道:“我们可是一大家子呢,哪弄得起这损失哟。”
“这我还没死呢,你们一个个就想着分家?”田老爷子被二房的几人说得心头火起,一拍炕桌怒道:“老大马上就去任上,这就是不分,也不是在一起住,还有我老头子在,你们慌个啥?”田老爷子仍然是不大想分,在老人心里,总是盼着儿孙满堂,共聚一堂承欢膝下的。
“话可不是这么说,爹,那半仙也说了,是受菩萨来指点迷津的。”田怀孝嬉皮笑脸地道:“我们二房是没什么啦,就是大哥,说实话,咱家这阵子事儿也忒多了些。三弟妹险些流产,大哥的官又诸多波折,现在文书都还没下来呢,虽说有准信了,可到底文书没到手不是?这要是再有个啥,可怎么了得?大哥岂不是当不成官老爷了?”
“哎哟,那我们家可还是庄稼汉了。这好不容易出了个官老爷,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呢。”李氏一拍大腿,夸张地作出惋惜状。
田怀德听得皱起眉,在他心里,是支持分家的,若是全分了,那就最好不过。不过他到底读了几年书,心里也有算计,既想分家,又不想让人说自己嫌弃排挤亲兄弟,于是想了想抿唇后道:“爹,其实呢,我就是不当官也没关系,最重要是咱们一家人齐齐整整。可那道长说了,我煞气重,三嫂又怀着女圭女圭,只怕会……”他点到即止。
田敏颜低垂着眼,在心底冷笑一声,心道老大就会装好人,这好话都让你说了,不过如此也好,让你自己说是你克着三房,总好过说三房克着你,日后是怎样也怪不得谁。
“爹,分了吧,分了我还是您儿子,断不能耽搁了大哥的前程,我只要几个孩子和她娘平平安安的。”田怀仁一左一右的搂着一双儿女。
田老爷子沉吟片刻,看看大儿子,又看向满脸戚色的小儿,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将最后一口旱烟吸进后说道:“既是菩萨指点,你们又都支持,那就分了吧。”
“爹,我和大哥可不分。”田怀孝一喜,立即说道。
田怀德冷睨他一眼,心道这狗皮膏药,又臭又黏人。
“对啊,咱们二房可是和大哥亲厚的,又没啥相冲的,自然是不分的。”李氏也喜滋滋地道。
田老爷子咳了一声,说道:“要分家,也按着我所说的来分才行。”
只要能分家,咋说咋好,向来计较的田怀孝这回大咧咧地道:“爹您是长辈,您说咋分就咋分,咱们没有二话的理。”
“老大呢?”田老爷子又看向田怀德。
田怀德连忙站起来,一脸惭愧地道:“只三弟一家分出去,原是我的不是,爹说怎么分就怎么分,就是分多点给三弟也是对的。”
江氏翕了翕唇,嘀咕了句什么,却没有开口。
“那好,那都散了吧,等我理个章程出来,晚头再议。”田老爷子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
田敏颜按捺着喜悦,抽噎了几声,扶着田怀仁起身走了。
田老爷子看着那脚步有些趔趄的小儿子,又看到田怀孝两口子那笑得见眉不见眼的神情,皱了皱眉,叹道:“也不知道这决定是对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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