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耀光他们在田家住了两日,眼见田怀仁已经回来,也渐渐理事,又见田敏颜说开荒的人手上真用不上他们,也就告辞了。
来的时候,高氏他们捉了两只鸡带了一桶鱼还有两篓子山货,回去的时候,田敏颜特意做了几托蛋糕让他们带回家去,在吃过早饭后,就将大舅他们送走了。
送走了大舅,田敏颜和罗氏她们就将老宅里里外外都拾掇了一番,正房和大房的东厢还有北屋都锁上了,又将两间放杂物的屋子拾掇出来,一个作客房,一个作招待客人议事的客厅。
家务事都交给了罗氏,田敏瑞依然和小五一起在不上镇学的时间帮忙作些农活或家事,而田敏颜和田怀仁就密罗紧鼓的准备开荒的章程,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这日,田敏颜在村头的榕树下敲响了铜锣,将杨梅村的乡亲都引了来,就连里正也被她请了过来。
“田家丫头,有啥好事儿敲铜锣呀?”人头渐多的时候,有乡亲便问了起来。
田敏颜人小,便站在榕树下的石凳上,看着一溜的黑人头,笑说道:“也不是啥大事,乡亲们都知道,我家买了后山那片荒地,趁着农闲时,我想把它开出来,秋天也好种上一茬庄稼。”
“颜丫头,你那块地买差了,种不出庄稼的。”有个年长的老汉大声说道。
“可不是,这银子打水漂了。”
“真是可惜了。”
“买几亩水田多好。”
田敏颜只微笑着,淡定地站在石凳上,议论的人声渐渐的低了下来,直至鸦雀无声。
“大家也甭管我种不种得出,请大家来,是想着请大家伙帮忙开垦荒地,大人十二个钱一日,如果带有牲口和农具的,就是十五个钱一日,工钱五日一结。妇人孩儿重力活干不了,帮忙捡些树枝茅根的,也给六个钱,大家伙要是闲着的,也不嫌咱家给的工钱低,还望大家帮个忙。”
“十二个钱,真的假的?”
“去码头搬运也就十来个钱吧,又累又辛苦。”
“小孩子都有六个钱,该不是哄人玩儿的吧?”
田敏颜的话音一落,人群中的议论声又再响了起来,质疑声甚至比刚才更大。
“田家丫头,你说着玩儿吧,真给这么多个钱?”有人怀疑地问。
“里正都还站在这里呢,我还能说假的不成?”田敏颜笑着道:“大家伙要是认为干得,就来我这报个名,报名的说声有没牲口和农具。”
现在的人农具也就是铁锄,矮幫,犁头,收割用的镰刀,农具很是贫瘠,田敏颜西游记里猪八戒的那种耙,现代也常见,用来开荒翻土就最好不过了,少不得要画个图让朱大叔给打出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田敏颜给的工钱也高,很快就有人报名,一个接一个,很快就排成了长队。
报名的人很多,可田敏颜也不是每个人都要,挑的都是青壮劳力,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概不要,看着偷奸耍滑的也不要,这样筛选下来,偌大的一个杨梅村,也不过选了二十来人,其中带牲口的就有十家,田敏颜一一登记了。
百亩荒地,二三十人也够了,田敏颜又提出报名的下晌还到这里开会,说一说开荒的准备工作。
人群陆续散了,田敏颜收起报名人员名单,也准备家去,完善一下那开荒的章程。
“颜丫头。”
有人叫住她,回过头一看,却是他们田家的旁支嫂子,那个让她发现桑果的何氏。
“大嫂子,你有事?”田敏颜笑着问。
“颜丫头,这啥子报名的人都够了吗?你还要人不咯?”何氏笑眯眯地问,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色。
田敏颜眉一挑,问道:“大嫂子不是报了名么?”她也记得,何氏也报了名的,反正闲着,捡捡树根就得六个钱,也没啥子不好的。
“不,不是俺。”何氏摆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俺娘家哥哥,他家里孩子多,俺嫂子近日又生了个娃,家里好多张嘴等着开饭呢。俺哥生性木纳,出去镇上找活也没几个人要他。颜丫头,俺能不能让他来你家开荒?他那几个孩子都大了,也可以捡树根儿的,大儿子都有十七岁了,也是一把农活好手。你放心,他们都是长年干农活的,有力气儿的,也不耍滑头。”
原来是这样,田敏颜翻了翻名单,现在招的壮劳力一共有二十八个,她原本是打算招三十个的,人多点尽快把地开出来尽快沤肥。
于是便道:“大嫂子,自家亲戚也不是不可以添,只是多的就不能了,你让娘家大舅和他大儿来吧,至于捡树根,咱们村里报名的人也多,自然也先紧着村里头的人,而且都够了。”
“不打紧,不打紧的,俺这就让人去他家报个消息,让他下晌过来,俺娘家就在隔壁坝子村,过来很快的。”何氏一听能收,顿时高兴得笑眯了眼,告了声退就急急脚的走了。
田敏颜及家后,立即就着手画出几幅图来,都是那耙的样式,有长条的,有宽长半米左右的,中间留了个可以嵌木棍竹棍做把手的孔。
来到朱大叔家,他今儿也还没去镇上开铺子,就在家捣弄着些活事,一旁,朱大婶和朱燕银也在一旁帮忙。
“颜姐姐,你来了?”朱燕银眼尖地瞧见她进院子,高兴地道:“都招着人了?可给我和娘留着两个名。”捡树根的活计,她们也能干得,早听说田敏颜要招人,就托了情要留名了。
“嗯,招着了。”田敏颜笑眯眯地道:“都留着了。”
“这要不是镇上店里活计多,俺也去挣你那十二个钱。”朱大叔呵呵地笑道。
“朱大叔是干大事儿的,哪能去干开荒这些粗事哟。”田敏颜笑着揶揄:“再说,俺也请不起朱大叔这等能人啊。”
“瞧瞧,你这丫头忒会埋汰人。”朱大叔爽朗一笑。
田敏颜跟着笑,上前几步道:“俺是说真的。朱大叔,今儿我有个物件想托你打出来,急着开荒用呢,你看能不能先紧着帮我打了?”说着她将那图纸给递了过去。
朱大叔接过来一看,奇怪地问:“这是什么物事?竟还没见过。”
长长的尖齿,像是一只利爪,有长也有宽的形状。
“这叫耙,用来开荒刨草根树根翻土是最好不过了,朱大叔,这些齿还得帮我弄的尖利,些,不然挖不出来。”田敏颜指着图纸说了一通。
朱大叔边听,心思便活络开了,迟疑了一下说道:“颜丫头,这些耙你想打多少把?”
田敏颜抿了抿唇,心想以后她们家的田定然会越来越多,就是佃出去,自己家里也还是要耕种的,这些农具也不是一次性的,用得好可以用上好多年,多打几把也不怕,便道:“大叔,这个矮短的给我打上十把,这长宽的就打五把吧,这以后不够了,再找您打也是一样的。”
“成,我这就回去给你打上。只是,丫头,我有个想法想跟你讨个情,也不知使得不。”
“您说。”
“我瞧着这物事新鲜,就凭你这丫头前儿给我提的那个石磨的省力支杆,就知道你这丫头是个头脑灵活的。这个既是农具,我就想多打些出来放店里卖,你看……”朱大叔瞧着她。
田敏颜一愣,随即笑了,道:“大叔还有这头脑,难怪这日子也过起来了。这农具,大叔要打随时打得,只是得先把我要的先给我打了。”
朱大叔一听,顿时高兴地笑:“那是自然的,我这只算你铁钱,人工啥的,不要了。”
田敏颜坚决不肯,两人推了一番,最后定下每把短耙一百五十大钱,而那个排耙,则是二百五十个大钱。
到了下晌约定的时间,田敏颜带着名单到榕树头下,那里已经坐了老些人,有报名的,也有来听热闹的,其中,谢狗子也在里头。
田敏颜也不客套废话,只摊开自己列出来的章程,对着一伙比自己年纪都要大的人说起自己的打算来。
她买下的那片荒地,都是灌木丛茅草根多,还有十分烂生的野菜,有一片地更是一大片的蒲公英,蒲公英的种子是最烂生的,落到那都能生根。
烂生,是杨梅村的土里土语,意思就是说那东西太容易生长,繁殖力极大。
蒲公英容易处理,一把火翻根的事,这倒也罢了,最难的是那些茅草根,深入地下,同样的烂生,生命力极其强,真个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茅草根,是那种茎秆小小白白的草根,能生吃,甜甜的,生性寒凉,啥茅根竹蔗水就是用它来煮的,清热败火,能入药。
前世她看到的书中情节,那姓齐的只买了地,从没出现过,只指使人开荒,许是富贵人家,家里也有长工啥的,呼啦啦的一大群人,扛着农具就忙活开,又是火烧,又是犁头耕,没几天就把地给开出来了。
田敏颜的意思是,也用火耕,然后再深耕,翻地,最后沤肥沃土的,就是她的事儿了,当然,还得灌溉。
那些个高大壮实的汉子大老爷们,原本只是懒散的听着,对这么个丫头片子的啥章程计划心里很是不以为然的,可一字字的听她说下来,竟有模有样,十分齐整,有些事儿甚至是他们没想到的,反而是她那个当爹的,站在那就像是摆设。
“对农事我也是半路出家,各个大叔大哥们有啥要补充的,也可以提一下。”说完了,田敏颜就笑着看着这一溜的黑人头问。
“那什么排耙,是啥样的物件?这个咱不懂的。”有人诺诺的问了。
田敏颜抿嘴一笑道:“就是个农具,可以把泥块犁得均匀。明儿个大家就看到了,那个火耕有没人补充的。”
“二姑娘,那什么火耕有点玄乎,那块坡地后头就是山,树木多的很,灌木丛也多,一不小心,就得起山火。”
就在众人都面面相觑的时候,谢狗子忽然出声了。
村里的人都知道谢狗子是为什么来给田敏颜开荒的,人群中不由有人嗤的笑出声道:“谢无赖,你又不会耕地,你知道个啥?”
谢狗子家因着是孤儿寡母,又是外乡来的,并没有田地,只他娘靠织布赚钱,里正见他们可怜,半卖半送的给了他们家九分地来种菜罢了。
“俺是不会,可俺爹会。”谢狗子脸涨得通红。
“你爹早就死了,你还能叫他从阴间出来耕地?”
“他留下手札,俺看过了。”谢狗子哼了一声:“就有人用这火耕,结果引起了山火,那是要挖那个啥隔火沟才能的。
这谢狗子也是念过学堂的,只也是认得几个字罢了,考不上功名反成了个吃喝玩乐的无赖。
“来旺大叔你也别说他,他也说得对,火耕的时候最怕引起山火,所以要把隔火地给挖深了,最重要的是火耕时,一定要事先检查有没人或牲口在里头,尤其是小孩儿。”田敏颜看了谢狗子一眼,说道:“谢狗子,这火耕检查人事你可得给我把好关了,莫让人进去烧到酿成大祸。”
“成。”
见有人说开,在场懂种地的人也就七嘴八舌的说开了,吱吱喳喳的,田敏颜忙着整理有用的消息,不知不觉日头已经偏了。
让田敏颜满意的是,请来的人群中,有几个是种地的好手,其中她那个田家嫂子何氏的大哥,虽是个木纳的,可也极精通农活,说起开荒的章程,也是头头是道,倒看着没那么木纳了。
还有他那个大儿子,也是个有几分精明的,年纪虽不大,可能因着家穷,倒是有几分沉着。
而谢狗子,田敏颜忽然有些感激这无赖那晚来家偷了,他这人生性无赖,也不怕谁,哪个说话不好听的,他还能反讽回去,说话又快又溜,还有些嘴毒,让田敏颜省事不少。
直到日头完全落山,田敏颜才敲定了最初的日程,按着明日朱大叔能打出排耙农具来,就定下后日正式开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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