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敏颜也想不到柳如玉送她的礼物竟是白玉簪,她没多想,可罗氏见了却是惊呼出声,她忙问怎地了。
罗氏便小声解释了一番,田敏颜恍然,随即笑道:“娘,你也想的太多了,这哪是你想的那样,他才十岁呢。”
“十岁又咋的,男子早婚也有十四五的呢,而且,我看那小公子老成得紧,小小的人看起来就不像十岁的样儿。”罗氏不以为然地道。她可看得明白,那小公子每回见了自家闺女,都笑得极好看呢。
“那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人家是啥子身份,能看得上我这样的村姑?别搞笑了。”田敏颜笑着摇了摇头,对于罗氏这样的自以为觉得十分好笑。
“我们囡囡又不像村姑,我们囡囡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人。”罗氏模着她的发顶骄傲说道。
“娘,我还比他大呢,可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事可甭说了啊,再说我就恼了!”田敏颜瞪眼道。
“好,好,不说。”罗氏见她要恼,嘀咕了一句:“啥时候脸皮变得这么薄了。”
田敏颜闻言顿时苦笑不得,看着手上的簪子,好一阵恍惚,随即又摇了摇头,想啥子呢,才十岁的孩子。
“白梅姐,你咋的了?二姑娘,太太,快来啊。”
两母女正在屋里说着话,忽听外头小星尖叫出声,田敏颜和罗氏对视一眼,忙走了出去。
“二姑娘,快来,白梅姐她昏过去了。”小星蹲在白梅身边,哭着叫。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罗氏惊叫一声,忙的走了过去。
田敏颜脚步飞快,将她扶起,践她脸色苍白带青,皱了皱眉,轻拍着她的脸,叫道:“白梅,你醒醒,白梅。”
白梅却像是死了一般,没有半点反应,田敏颜便让小星和她一道将她抬回厢房,又让小星去请大夫。
“这可怎么是好?好好的人咋突然就昏了,近些天忙活的,是不是太劳累了?”罗氏满脸焦急。
田敏颜沉默不语,看了一眼床上苍白的人,想起前段时间见到她在呕吐,心里忽然一惊,忙问:“娘,白梅来了咱家这久,你可见她洗过不洁不曾?”
“啊?不洁?”罗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田敏颜脸红了红,跺了跺脚,拉着她到一旁轻声说道:“就是,月事带,用过没?”
罗氏这才明白,想了想,摇了摇头,她又见田敏颜脸色倏地变白,忙问:“咋的了到底?”
田敏颜便将前些天看到白梅在呕吐的事儿给说了,罗氏便想起这几日她都不思饮食,人恹恹的,也看她吐过几回,忽然又想起她是咋来的自家,身子一僵,抖着唇道:“不,不会吧,不是那样的吧?”
“只能等大夫来看过才知道。”田敏颜抿着嘴沉声道。
两母女同时看向那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姑娘,心里均一阵悲凉,要真是像她们想的那样,她可该怎么爬过这道坎?
陈大夫很快就来了,诊过脉后,脸上先是震惊,然后是愤怒,他轻轻将白梅的手放回被子里,看了田敏颜她们一眼,几人相继走出白梅所在的屋子。
田敏颜看到陈大夫那样的脸色已知不妙,可当从他口中听到已有孕差不多两月,她仍止不住的愤怒和痛心。
“天啊,作孽呐,这可如何是好?”罗氏惊呼一声。
田敏颜低着头抿着嘴,再抬起头时已是一脸沉着,说道:“陈大夫,麻烦你给开一副下子药,她年纪还小,别开那狼虎之药,药性要温和些。”
“囡囡!”罗氏震惊地看着自家闺女。
陈大夫欲言又止,最后却也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声,点头应了。
“囡囡,这怎么行?她她才十三岁。”罗氏抓着田敏颜的手,眼圈都红了,眼泪一滴滴的落下。
白梅,本就是身世可怜,被那样的禽兽给毁了,如今,可要怎么办才好?
“娘,正因为她才十三岁,别说那孩子是个孽种要不得,就她这年纪也承受不了生育之苦。”田敏颜沉着声说道:“她太小了,我怕她熬不过去。”
十三岁,还是个孩子,身体机能完全没成熟,就算她能孕育一个孩子,到生产的时候,运气好,她就能顺利,运气若不好,弄个一尸两命也是有的。
“可是,她还不知道。”罗氏始终有些不忍,模了模肚子传来的脉动,自己也是个母亲呢,便道:“总要她自己说不要才行。”
“你放心吧,我会先和她说,毕竟,那也是她的一块肉。”田敏颜看向那厢房,眼光幽幽。
白梅睁开眼睛的时候,好一阵恍惚,高高的屋梁,和梦中那高粱画栋却满是污秽事的情景完全不同,只空气中,有一种刺鼻的药味。
“你醒了!”
耳边,传来听不清喜怒的声音,她扭过头去,是田敏颜,便笑了笑,撑着手坐起来:“二姑娘,你咋在这?我这是咋了?”
田敏颜帮她掖了掖被角,淡淡地道:“你昏过去了。”
“啊?喔,许是我这阵子睡不好的缘故,让你见笑了,我这就去把剩下的事做完。”白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掀被就要下地。
“白梅,你怀孕了!”
白梅一只脚才落到地上,突然一个声音如毒蛇似的钻进耳膜,撕裂的痛。她怔了怔,抬起头看向田敏颜,眨了眨眼,僵着声问:“二姑娘,你说啥?”
“我说,你怀孕了。大夫说已经有差不多两月了。”田敏颜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平静地说出那个事实。
白梅和她对视了一会,那才下地的一条腿缩了回去,良久才道:“我知道了!”
田敏颜早就想到她会是这样的表情,这个姑娘,不,充其量也就是个孩子,自被何家毁了后,就表现得一直沉着冷静,可田敏颜知道,她不过是将自己的恨给深深的掩埋罢了。
如今,只怕她会更深沉,终有一天会爆发的。
“这孩子我不知道你想不想要,我建议你别要,你年纪还小,承受不了生产的痛。”田敏颜看向桌上的那碗散着热气的黑药,说道:“那里,是我向陈大夫要来的下子药,喝与不喝都在于你。”
“二姑娘,我想一个人静一下,可以吗?”白梅直愣愣的看着被褥上的碎花,幽幽地出声。
“好!”田敏颜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来到门边她又说道:“我不会说安慰的话,只想说一句,活着,一切才有可能,才能做你想要做的事,包括,报仇!”
她走了出来,才掩上门,里头就传出凄厉的嚎哭声,那嘶叫,如同一头频死的母兽,挣扎,压抑,不甘。
田敏颜的泪落了下来,嘴唇抿得紧紧的,回过头,看见罗氏眼圈红红的,猛地冲过去,抱着她哭。
罗氏跟着她一道呜呜的哭,白梅,能大了自己闺女多少,不过两年,也还是个孩子,却要受尽这样的屈辱痛苦。
上天是不公平的,坏人做尽坏事依旧逍遥法外,好人却要历尽艰辛磨难。
“娘,我难受,我真难受。”田敏颜轻攒着罗氏的衣裳,说道:“她故作平静坚强的样子,比大哭大叫还要让人难受。”
她宁愿她哭骂上天的不平,宁愿她要生要死竭斯底里,统共比这么平静的接受,然后一个人去承受要好。
里头的哭声响了近两刻钟,渐渐的小了,忽而,一个瓷碗摔在地上的声音传来,田敏颜一惊,忙跑过去推开门。
只见白梅站在桌边,鬓发凌乱,满脸泪痕,嘴角一条黑色的药汁,而在她脚边,是破碎的碗。
田敏颜见地上并没有多少汁液,心知白梅是选择了她的建议,走了过去,拉过她的手,发觉没有半点温度,心不由抽了一抽。
白梅任由她握着,只伸出另一只手指着地上的碎片,说道:“二姑娘,你且看着,我白梅若不能让何家四崩五裂,我当如此碗。”
田敏颜看过去,她的唇死抿着,只露出坚毅冰冷的唇线,她有理由相信,这个女孩,终有一天会达成心愿。
人常说,人活一辈子,不能心中只充满怨恨,可有时候,怨恨,是支撑着一个人活下去的一种能量。
下子药很快见效,白梅一声闷哼,捂着肚子喽着腰,田敏颜忙将她扶到床上去……因为罗氏有着身孕的缘故,怕着会相冲,便不好进白梅的屋子处理,小星也还小,田敏颜只好亲自照顾处理白梅身上下来的污秽。
等一切都弄干净后,白梅煞白着脸沉沉的睡去,田敏颜忙的又去厨房炖汤,罗氏可怜白梅,亲自杀了一只鸡让炖汤。
炖下汤,她们又忙着拿上污秽的衣物和金银衣纸来到河边烧了,以期望那孩子早登极乐。
是夜,田怀仁听了罗氏她们的话,好一阵唏嘘,只说日后当她亲女儿般看待便是。
而白梅,经此一事后,变得更沉默和冷漠了,除了田敏颜的家人,她对谁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而她的怨恨,终带着她走向另一个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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