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天便到了除夕,可心蓉还是要上班,而且安排得特别忙。中午就已经有人订位吃团圆饭,下午更惨,要开两轮。她估计上班期间是没有什么空闲时间的了,于是在上班之前就给妈妈打了个电话。也不是第一次在外过年,可世人渲染了这种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氛围,到底是让身在外的人有些伤怀,一开口语气竟有些哽咽。她和妈妈都是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不像别的母女那样开口就是一句句好想你之类的语言。她支支吾吾地想说些表示关怀贴心的话,可到了嘴边,那些话又重新咽了下去。最后只得道:“妈,今天是除夕,你好好照顾自己
电话那边“哦”了一声,然后就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妈妈还是问了她什么时候才回家。
她微微一征,其实是不太想回去,特别是长大之后。但她还是说等过了元霄节才有长假。自从那人抛弃她们两母女,妈妈就带着她回到娘家,庆州市的一个水乡之镇——江湖镇。从此那就是她的家,再也和那个洪世杰没有半点关系。那时外公已不在人世,只剩下外婆和舅父。外婆对她自然是极其疼爱的,只是舅父生性懦弱,家里什么事都是舅母说了算。
其实舅母也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对于妈妈回娘家长住这件事,大体还是能接受,毕竟小姑子孤儿寡母,无家可归。但她毕竟也只是个市井女人,看看周围哪家泼出来的水,又会流回来的?所以她总是觉得哪里吃了亏,在小事上明里暗里占些便宜。
尤其是把外婆盯得紧,生怕她有什么钱财给了妈妈。其实外公留下的只是一幢沿街的五层楼房和楼下的一个小超市,而且都已转入舅父名下。妈妈只是占了她五层楼房中的一层,生活上则是完全不用依靠舅父,因为妈妈在镇上的一个制衣厂上班。何况这些年来,她们也没有什么大灾大难,惨到要烧钱消灾,以致向他们伸手要钱。
所以舅母对她们的态度一直有些矛盾:不能对她们太好,怕她们鸠占雀巢,但也不能太差,毕竟是自己的小姑子和外甥女。因此寄人篱下的生活,总是让人百味陈杂。更糟糕的是她还有一个比她大两岁的调皮表哥。记得也是一年的春节,她和邻居家的一个同龄女孩子在街道边玩耍。表哥却在她身旁不停地放鞭炮,轰轰隆隆的炮声就在她耳边响起,听起来异常的心惊和惶恐。
她和那个女孩子去别的地方玩,表哥也是嬉皮笑脸地追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表哥竟偷偷地把一个点着了的鞭炮放进她的裤袋里,突然就是“嘭”的一声巨响,把她的三魂七魄都炸飞了般,耳朵只会嗡嗡作响,却听不到任何声音。那条裤的口袋也被炸开了一个小洞,而她的大腿则是火烧火燎一般,仿佛千针所刺。她的心像是从平地一下子窜到半空中,悬在那里,那样无依无靠,那样的惊惶。她想哭,可喉咙像是有什么东西塞住,完全傻在那里,倒是那个女孩子惊叫起来。
大人们听到惊叫声都从屋里走出来,妈妈看到她这样,赶紧跑过来搂住她。她这时才“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大腿上火辣辣地痛,她想伸手去模那燃烧着的伤口,却被妈妈紧紧抓住。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耳朵才恢复听力,那女孩子指着表哥说道:“阿姨,是晓华故意把鞭炮放进心蓉的裤兜里
许是小孩子心性,她那时真的很希望妈妈能帮她出这口恶气。但妈妈只是脸色愠怒地问表哥:“晓华,你是不是故意把鞭炮放进蓉女的兜里?小小年纪,学得这样坏,要打才行!”
表哥正支支吾吾,舅母却道:“晓华怎会欺负表妹?定是他往墙上扔鞭炮时,鞭炮弹回来,刚好落在蓉女身上,他也是无心的
表哥这才理直气壮地叫道:“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鞭炮会弹回到她身上说完对她做了个鬼脸,一溜烟似的跑开了。
妈妈只得强忍着怒气,抱着她去敷冰棒,然后上药酒。她害怕得紧紧地抱着妈妈瘦弱的身躯,低低地抽泣着,可大腿还是火辣辣地刺着痛。仿佛是过了很久,大腿的伤才好。只是从此她的大腿就有了一个淡淡的疤痕,像是手臂上打预防针留下疤痕,只是大腿上的大而淡。多年以后,这份痛当然是不记得了,只是每每抚模着这片若有若无的疤痕,不免有些心酸。
如果仅仅是被调皮表哥这样欺负一下,被舅母占些便宜,也没有觉得受到多大委屈。有没有爸爸,有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也没有什么所谓。可十四岁的一个夜晚,让她彻底知道了寄人篱下和没有一个**完整家庭的痛楚。同样也让她知道,她是永远都不会原谅那个称作爸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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