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妃娘娘愤怒地在房间里打着转转,旁边的内侍宫女大气不敢出,难得这样柔顺的主子发了大火,谁敢上赶着惹不痛快?宫里的主子最近没一个心情好的,谁都不敢惹是生非。
:“十八阿哥呢?臭小子,居然敢把本宫的话不当回事!去,你去把他拖回来!”嘉妃娘娘拍着桌子,手上的镯子叮叮当当撞到一起,听起来让人格外惊心。
十八贝勒自然是不会被人拖回来的,他正陪着康熙皇帝抄经,开阔的房间里点着白檀香,泥金小盘子里供着佛手果子,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蘸着金粉抄着《楞严咒》,嘴边默念着六字大明咒,父子俩谁也不看谁。
:“你八哥是个诚心的,你也不差多少,过不来多久,只怕就是雏凤清于老凤声了!”康熙赞许地看着十八贝勒的成果:“别的不论,你这一笔字就写的比他当年好!”
十八贝勒摇摇头:“八哥的字可不差?不过是外务杂务多了,不能专心罢了,皇阿玛,你瞧瞧八哥他近来呈上来的东西,一笔一划力透纸背,哪里不好?”
康熙微微笑了:“你们兄弟到总是互相维护,这样也好,朕也羡慕地很!”
:“皇伯父难道不是皇阿玛的兄弟?”十八贝勒口气里带着亲昵:“皇阿玛惯会嫉妒别人?已经富有四海了,还要怎样?”
:“朕现在只盼着你九哥能平安归来,你八哥能安心干活,还能想什么?”康熙苦笑着,笑意却只浮在表面上,一个儿子失踪了,好多个儿子都慌了手脚,偏偏最该表现自己手足爱的那一个做了一堆让人误会的事情。
:“八哥近来心神不宁,难免举动有疏,皇阿玛可千万松放些。”十八贝勒这些日子总瞅着机会伴驾,不过是为了拉拔自己兄弟一把,康熙也是心知肚明:“你八哥那个人,朕还能不知道?算了,你后晌跑一趟,去瞧瞧,也让你母妃安心。”
十八贝勒笑了,宫里没分府的阿哥,没有旨意可不能随意出宫,难得皇阿玛如此知情识趣,实在是太好了。
八贝勒的爵位虽然降了,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过是皇上满肚子的邪火要发泄,就连内务府的虎狼们都没有上门来没收违制的物件,倒叫八福晋白白忙乎了一场,看着院子里堆着的大大小小的盒子,福晋可没有犯难,一样不错地丢进了库房。
八贝勒也曾经亲自去内务府说过,让他们派人把自己府邸改造回贝勒府,要把屋顶上琉璃瓦的颜色换了,门廊子也高了要换,内务府的人只是打着哈哈,一点都不给面子。
是以十八贝勒上门的时候,看见的还是郡王府,让门上的门子把马牵走,不等人通报,十八贝勒就直接往里面冲,一路杀到书房。
书房里还有别的人,在看见十八贝勒的时候,统统闭住了嘴巴,十八贝勒尽量让自己的姿态显得自然些,就算他还没有正式上朝办差事,这些权臣的脸他也还是认得的。
把忧虑深深埋藏起来,十八贝勒潇洒一笑,冲着八贝勒行个礼:“是弟弟我冒撞了,哥你继续,我去外头转转。”
十八贝勒走得迅速,八贝勒脸上松动了些,瞧着手里的茶盏,轻轻吹了吹:“你们确定那位已经忍不住了嘛?”
:“肯定没错,昨儿传出来的消息,明天就有人上书了,藏地那边的折子也已经到了,只怕皇上今晚就看得见。”
八贝勒没说话,又一位开口了:“奴才已经约了几位同僚,明儿只等那边上了折子,就联手驳斥到底,再追究他们欺君之最,以快打慢。”
:“这也是个好法子,明日你就不用出面了,叫你的门生顾吏开口就好,尚书大人毕竟是皇阿玛看重的人才,本王不忍心看你被迁怒。”八贝勒的话云淡风轻,却让那位尚书大人一脸的感动。
:“多谢王爷关心,奴才一片诚心,岂忍任凭下面人出面?就怕坏不了他们的诡计啊。”尚书大人霍的站了起来:“惟愿王爷早日返朝,吾等之心才能安定啊!”
八贝勒一笑:“现在且顾不上那头,皇阿玛有心罚本王,若是没有一番成就,皇阿玛岂会让本王轻易回朝?”
旁边的人忙又提起件闲事,几人商议完毕,八贝勒笑着说:“原想着要留你们用晚饭的,谁知道小贝勒来了,改日再接你们吧。”
那几人站了起来:“多谢王爷厚爱。”
柳荫下,几朵杂牌子的野花开得无比娇俏,十八贝勒啃着个水蜜桃,眺望着不远处彼此依偎着梳理羽毛的大天鹅,把桃核丢了过去,惊得大天鹅扑腾扑腾展翅而飞,他才笑嘻嘻掬起捧湖水把手上的果汁洗干净。
:“天生个不安分的性子,我家的天鹅哪里招惹你了,一点清净都不肯给它们!”八贝勒走过来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不由得高兴起来。
十八贝勒回头看见自己哥哥,兴致勃勃地走过来:“哥哥你们家的天鹅长得真漂亮,怎么不把翅膀剪了?”
:“剪了翅膀的天鹅可就飞不起来了,君子爱物,岂可仗着自己生而为灵长,就随意处分这些?它们若是要跑,就由得它们去吧。”八贝勒拉拉弟弟的辫子:“怎么今儿有空过来我这边啊?”
:“磨了一下午的砚台,才敢求了皇阿玛过来看看你。”十八贝勒把自己的辫子夺回来:“哥,九哥还没消息,你也别太着急了。”
八贝勒脚步一沉,脸上的笑淡了下去:“除了我,除了他额娘,还有哪个是真心在着急?宜妃娘娘好歹还有儿子,我可只有这么一个九弟。”
十八贝勒听了这话,心里大是吃醋,可是此刻也不好流露出来,笑着说:“我也是弟弟,哥哥你可别忘了,再说了九哥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八贝勒哼了一声:“再吉人天相,也架不住有人一心送他去死,好成全自己的功业,皇阿玛尽是瞎了吧?”
十八贝勒这几日也迷迷糊糊有些感觉,皇阿玛的心不在焉,宫里的紧张,额娘的畏惧,都预示着一些糟糕的事情。
:“哥哥,可是有人要对九哥不利?”十八贝勒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对着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长,什么话他都敢问。
八贝勒横了他一眼:“你还真是什么都敢问?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
十八贝勒挺起脊背:“哥,我已经不小了,我也能帮你的!”
八贝勒完全懒得搭理他:“一起用晚膳吧,待会你早点回去,我就不虚留你了,就怕宫门下了钥匙,你进不去。”
:“哥,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别什么都瞒着我啊!”十八贝勒嘟嘟嚷嚷给自己辩护着:“我可是你亲弟弟啊!我能帮你的!”
:“好好吃饭,不许喝酒,别让额娘担心,你就是给哥哥省了心了,旁的都用不着你插手!”八贝勒拒绝地很干脆。
送走了不情愿的弟弟,已经暮色漫天,八贝勒又进了书房,藏地的消息他已经尽知了,惟愿苍天保佑,小九能平安归来。
大雪还在下着,勤劳的藏民已经起来喂养牛马了,这群牦牛能有几头撑过去,直接决定了他们今年的收成。
一大早就拿起铁铲去铲雪,呼儿嘿哟,呼儿嘿哟,康巴汉子头顶冒起了白烟,小儿子站在一旁拍着手笑。
铁铲再下去的时候,却不动了,汉子拔了几下,索性丢了铁铲,拿手去扒拉,这一扒拉不要紧,扒拉出个了不得的东西。
:“乌里苏他妈妈,你快出来瞧瞧。”汉子的声音里带着些犹疑,穿着羊皮袍子的女人走出来,擦着手:“啥子事啊?”
:“你瞧瞧,这可是人血啊?”那汉子不是傻子,沾了血的锦缎,这里哪里有穿得起这个的人呢?
孩子的妈妈忙把孩子们赶开:“你们去帮阿妈把帐篷里的牛油搅一搅,晚上做好吃的给你们。”
:“这些日子不总是在闹腾吗?只怕跟那些人有关?”孩子妈妈轻轻滴说道:“怎么办啊?是要告诉佛爷吗?”
:“当然不!”康巴汉子抬起头来:“大皇帝害死了我们的佛爷,拿他的儿子偿命不是正好?你去找找人,我去传个消息出去,不能让这个人跑了。”
穿着羊皮袍子的女人只好把一块厚料子围在脖子上,去寻找逃跑的人,敏贝勒不是傻瓜,他早就从雪堆里爬出来,躲在干草垛子里,虽然是人家,可是他也不敢相信他们,谁知道果然遇见了心存不轨的人。
敏贝勒默默等那女人走远了,才轻手轻脚爬出来,模到帐篷里,抓了几个青稞饼放在怀里,就开始往东边逃。
没过多久,后头就有人的脚步声,敏贝勒跌跌撞撞跑着,战战兢兢回头去看,心里更是拔凉拔凉,想不到逃出了乱兵,又落入别人手里,只怕自己是真的逃不过这一次了。
正想着要不要再抵抗一番,还是引颈就戮的时候,一只大手把自己捞了过来,然后就看见几匹骏马在雪地里喷着鼻息。
马上的人均是黑色披风,蒙着面,拿着兵器,对着村民们喊话:“不要过来,不然便拿你们祭刀。”
敏贝勒被拉到马匹后面坐着,惊魂未定,就看见一群汉子挥舞着各样东西冲了过来,领头的那个黑衣人,居然从马背上腾空而起,长剑未出鞘,剑鞘从众人腕上击打而过,此起彼伏的呼痛声中,农具、马鞭落了一地。
:“走!”命令简洁利落,几匹骏马绝尘而去。
敏贝勒在马匹上惊疑不定,慢慢也稳下心来,反正这群人刚刚把自己救了出来,应该一时半会不会要自己的命,待会的事情,待会再想吧。
马匹在雪花里狂奔,一路不停,终于到了拉萨城外,黑衣人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敏贝勒身上:“门口的守备是你弟弟的人,你直接走过去就可以见到你弟弟了,我们就送你到这里了,保重。”
敏贝勒被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住了,只来得及抓住他的衣角:“等等,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我?”
那人把衣服扯了出来,半天才说:“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活着。”
说完转身就走,敏贝勒还是不死心:“救命之恩,如何报答?”
那个人骑在马上,低下头看着他说:“当年你八哥救过我,如今不过是还他人情罢了,不用你报答我!”
敏贝勒点点头:“我懂了,还是多谢你们。”
一行人又沉默地飞驰而去,正如他们飞驰而来一般,敏贝勒裹着披风,慢慢向城门走去,努力抬高自己的脑袋,不让眼泪流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九救出来了,大家不要担心了
本来还想让他推动情节呢
大家猜猜黑衣人是谁吧,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