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夜晚,紫禁城内多了些翻来覆去的心思,寤寐难安熬干了心血。惊惧、担忧、敬畏、害怕、得意。种种的思绪缠绕着,让人不得安眠。
唯有小十三的心思最易懂,下了午课,惊魂未定的小阿哥一直牵着自家四哥哥的衣角,一路回到了阿哥所,满心以为素来疼爱自己的四哥哥会安抚自己。谁料到胤禛进了自个儿的院门,茶果点心没招待,连平日的耐心也欠奉,随口敷衍了小阿哥几句,就打发自己的长随哄走了小十三。
胤祥搂着长随的脖子,摇摇晃晃被抱回了自己的居所,发现各个阿哥们的院门都紧紧关着,里面一些动静也没有。“难道哥哥们也被吓坏了?”到底是第一天上学,胤祥早早就宫人服侍着起床,开始念书,加之受了惊吓,忙乱了一天,不一会儿小十三在长随温热的怀抱里坠入梦乡,忘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四哥那会打仗的白老鼠,也忘记了乾清门外满身是血的徐课教,更加忘记了自己的皇阿玛已经把徐课教的父母发配去了黑龙江。
可是有些人就没忘。
满身是血的徐元梦一直跪在乾清门外,大雨滂沱,他的官服溅满了殿前的雨水,混着不断沁出的鲜血,冷冰冰地贴在身上,雨声轰鸣着,他无助的嚎啕声传不到沉睡的皇帝耳中。
“皇上开恩呐,奴才奉职无状,罪该万死,可奴才阿玛一生廉洁,当官数十年家产不过五百金,请圣主明察。
奴才父母年事已高,奴才不能稍奉左右,反致父母待罪,奴才羞愧万分,求皇上让奴才代替父母去黑龙江披甲效力,以尽人子的本分。”
左右两名太医院的院判一直站在一边,心内同情着徐元梦,却也不敢多话。
左院判还是开了口:“徐先生,皇上派我们来给您治伤,皇上说了:明日里您还要去无逸殿内当差,若是因着伤痛耽误了,可不是又负了皇恩?”
已经恹恹欲倒的徐元梦听得这话,嚎哭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侍立的侍卫们却仿佛是聋了瞎了般,只是直直守着,连通传也不打算通传一下。
钟粹宫内满地灯火
惠妃娘娘、八阿哥正在进晚餐。侍立的宫人们立在身后小心地服侍着。放在正中间的是康熙帝赏下的御膳三品:尾鱼翅、梅珠香、保野兔余下的不过是些常日里吃的面饽饽、汁角八宝野鸭、手金卷炒墨鱼丝绣球乾贝、珍珠鸡、汁鱼片等,胤禩近日来着心体贴惠妃,惠妃一高兴,便让他平日里跟着自己吃饭,同大阿哥一样,所以胤禩分内的几样菜也跟大阿哥的份例菜一起归到了钟粹宫,虽然大阿哥后来失了圣心,但胤禩一直记着小时候惠妃对自己的照顾,也对他存了份保存之心,所以平日里来往也不肯避忌。
是以最近钟粹宫的晚饭热闹的很,可今天,大阿哥的份例菜已经摆上,却不见大阿哥的踪影,惠妃娘娘也并不候着他,想来母子俩个私下了有了什么打算。胤禩一面劝膳。一面谢了惠妃的布菜,嘴里挑着吉祥话说,跟惠妃你来我往,煞是有趣。
直吃得胤禩已经快要积食,惠妃娘娘还吩咐宫女给满满他盛上碗长春鹿鞭汤,说是冷天里要进补,胤禩想想自己虚不受补的身子,默默念着回去路上拾点冰陀子预备着,不然流了鼻血可就弄大发了,到时候让御医报上去,明日里那帮子阿哥们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停了箸,惠妃才喜笑颜开打发了个贴身随侍去外廷寻大阿哥
“手脚利索点,别等到宫门落了锁,可就进不来了,跟大阿哥说,我留着好汤给他,记着让人温给他喝。”
等那随侍走了,惠妃才转过头向着胤禩说
:“你大哥可不是这世上最心慈的?巴巴地心疼太子殿下挨了罚的先生,都这个点了,还猫在皇上那边,寻莫着给先生求情呢。”
胤禩一听就明白了,大阿哥的女乃父是乾清宫随侍的二等侍卫关保,记得那时是他替徐先生向康熙通报,皇帝才赦免了徐元梦的父母。原来不是一时心软,是大阿哥的授意啊!也是,这世上哪有为了别人的家事无故去天子面前陈情的?白衣送酒的都是有所求的。
只是不知道大阿哥如此示好,究竟是卖个人情给太子师傅,还是留个暗桩给自己,抑或是留待日后太子失了圣心好借机上点眼药?记得后来康熙处罚太子就曾经责备太子不敬师长这一条,兄弟们也没少在康熙面前回忆当年太子失德□师长这回事。
胤禩懒得去想大阿哥的心肠,这大阿哥一向野心不小,只是万没想到从如此早就动了心思,作了手脚,自己也当年吃过他的闷亏,这是又何必替这凡事想在人前的聪明人担心?
看着惠妃不知世事的眼睛,胤禩心里暗叹口气。脸上仍是带着笑
:“这都是娘娘素日里宅心仁厚积的福气,才有了大阿哥这样能干懂事的儿子,大哥哥平日里办事能干,多得皇阿玛的夸奖,现下才有面子去求情,我们几个倒是看不过,可也没那份位去开口。娘娘得了这么厉害的儿子,哪天儿子我犯了错,皇阿玛要罚我,娘娘可千万记得叫大哥哥帮我求情,保全了儿子可怜的,也不枉费儿子我平日里孝敬娘娘跟大哥哥!儿子这里先谢过娘娘的恩!”禩说着就作势要起来行礼谢恩,被惠妃一把摁住。
惠妃伸出根指头,轻轻在胤禩额头一点,
:“你个小滑头,不说学学你哥哥,好好在皇阿玛那求点差事来办,尽惦记着躲懒。只看见你哥哥在皇阿玛面前能有几分薄面,就不记挂你哥哥跟着皇阿玛出生入死办差辛苦?”
胤禩笑笑接着说:“儿子也想在皇阿玛面前寻点差事历练历练,一来给皇阿玛分忧,二来给哥哥分劳,就怕儿子我去了做事,不能每日承欢膝下,娘娘您太想念儿子,心里有忧思,岂不是儿子的不孝?”
惠妃被胤禩哄的红霞上面,乐得合不拢嘴,胤禩忙起身亲手拿起托盘上的茶盏,续了热水,恭恭敬敬递给惠妃。惠妃刚接过茶盏,外间已经在通传,“大阿哥到”
惠妃丢下茶盏,看着走进来的胤禔,今年二十一岁的年轻皇子,长身玉立,脸上带着精干的笑意,跪下给惠妃请安。胤禩见到他进来,赶忙立起身,给自己哥哥见礼。
胤禔显是已经如愿,满脸的安适,:“娘娘,什么事儿这么可乐?儿子在殿外就听见娘娘的笑声,也说出来让儿子同喜同喜么。”
惠妃看见这个得自己意的长子很是高兴,亲自给他解下了披风,
:“刚刚从你皇阿玛那过来?光记着在你皇阿玛面前办差事尽孝,就忘了你额娘我记挂着儿子有忧思,可真不孝啊!”
胤禔一愣,不孝这个帽子一扣,他觉得很委屈,再看看自己母妃一脸端出来的计较,就知道母妃是在玩笑,忙顺着惠妃的话接
:“这可是哪里来的无稽之谈,儿子对娘娘的孝敬*潢色小说
惠妃被亲生儿子可着劲儿的奉承更是喜悦,:“可不是小人嫉妒?你八弟弟就是那小人,我让他去皇上讨点差事做做,他说怕给皇上办差就误了给我尽孝,可不是个躲懒讨打的小人?”
胤禔看看旁边恭恭敬敬坐着,低头暗笑的胤禩,想着胤禩养在惠妃宫里,平日里也听母亲说起过他的温文小心,且跟自己一样都是母亲品级不高,没断女乃胤禩就被母亲收养,自己是从胤禩就低了太子一头,虽然是个长兄,见了太子一样要君臣大礼,不禁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又想到今日里皇帝重罚了太子的课读,罚完了心内已自深悔罚得太重,又没个人求情,下不了台。自己示意女乃父关保去求情,皇帝落了台阶下来,女乃父在皇上那落了个会看眼色,不久又能晋升,自己也在太子那埋伏了个日后的眼线,怎么算都是大大的成功。若是再拉拢几个不得势的手足,日后也有个臂膀,小八自幼养在母亲身边,怎么着都跟自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靠得住。
口气越发是和气:“娘娘,老八不过是年纪小,想多在娘娘身边自在自在,也不是不好,可别把娘娘孝敬的太好,娘娘忘了我这个不讨喜的大儿子,儿子可没地哭去。”
说完,转向胤禩
:“老八,马上皇阿玛就要巡视京畿了,你可愿意跟着哥哥出去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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