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扬古病体本就难支,哪里当得住奔波?八阿哥体谅他,让队伍掐着点走,又在路上请了两个大夫,随身照顾着。费扬古行伍出身的人,受惯了旅途颠簸,这一次难得舒服地被照顾着,只是大家都清楚,费扬古将军估计是不行了。
路过归化城的时候,八阿哥特地多停留了半日,让守城的将士派了代表进来探望费扬古,自从西北开战,费扬古在这黄沙飞滚的地方驻扎了整整七年,都说八旗纪律涣散,难以管理,可费扬古偏偏可以约束布众、军纪严明。
等费扬古奉命调离回京,开拔之日,归化的商人、百姓纷纷给他送行,还在归化的南城为他修祠立像,供奉香火。
这次费扬古再过归化城,百姓们惊喜非常,可惜的是费扬古只能靠在椅子上说一会子话,商会的会长,大族的族老,驻城的将士只得拜托给八阿哥接待。
对着满脸歉意的费扬古,八阿哥温文地安慰了好多话,丝毫不觉得自己被麻烦到了:“公爵客气了,这来求见的都是感慕大人的恩惠,公爵大人出事教人心服,小王得以代劳,也是小王的荣幸!”
费扬古年老成精的人,哪里肯受这句话,忙不迭地客气着,八阿哥见他精神欠佳,只略谈了几句,就告辞了。
昭武将军马思喀接替了费扬古的守城之职,这次也特地来探望自己的老上司,两人略略谈了几句,马思喀也看出费扬古几近油尽灯枯,再回想当年二人叱咤沙场的往事,不觉心酸。但是对着病人,他哪里肯说丧气话?
鼓了劲夸赞了下费扬古的嫡子如何厉害,又谈到日后一起再重聚再喝好酒,送上了上等的药材,把费扬古的手握得发疼,才拜别。
出了费扬古的屋子,马思喀仰头看看刺目的日头,拼命眨眼,把眼底的酸意给压住,旁边的参将小声提醒:“将军,贝勒爷在前头大厅呢,咱们不去打个花呼哨?”
马思喀点点头,迈开步子说:“当然要见,好歹托他路上多照拂公爵大人一二不是?”
还未走到前厅,便有侍卫过来询问,马思喀报上了姓名职位,便有人去传话,他自己也被人迎进了前厅,八阿哥正坐在上首,下面两边坐满了人,都是熟悉的面孔。马思喀忙上前行了礼,八阿哥站起来扶了他起来,不肯受他的全礼。
马思喀同八阿哥原本不熟,当年打西北的时候,他是跟着费扬古在大阿哥旗下,八阿哥只在康熙帐内做些文书来往,二人不过点头之交。加上八阿哥处心相帮殷化行,难免让马思喀心有不爽。
这次再见面,马思喀脸上添了风霜,八阿哥抽了身条,都说居移气养移体,两人身份都贵重了些,言辞来往间同往昔大不相同。
西北从来都是朝廷的心月复之患,作乱的人是层出不穷,只怕四哥的儿子登基了都无法根除,八阿哥圈禁的那几年,也有潜心研究西北的情况,也颇有些想法,此刻遇上了马将军,正好验证一番。
能上马打仗的,手底下都有些真本事,二人浅浅聊了几句,彼此都有所得,无奈要赶路,只得袖手作别。
沿途一切都还算顺利,不过十来天,就到了京城,公爵府上早早收到消息,派了人在城门接应,世子辰泰亲自挽了马车的缰绳,又苦让八阿哥倒府上一叙。
八阿哥哪里肯去,费扬古已经是弥留之际,只怕就在这几日了,公爵府上诸般不齐备,自然是□忙乱的,自己何苦去添乱?
辞别了公爵府,八阿哥自带着人回了贝勒府,一路奔波,他也想好好休息下,八福晋亲自带了人在正门把八阿哥接了进去,八阿哥一边吩咐她将各样礼物挨家派人挨家送过去,一边听她回报这几日家中的大小事务。
把头埋在热水里泡着,八阿哥睁开眼睛,吐着泡泡,觉得难得这般自在,终于憋不住抬起头,靠在汤池边上,让人过来给自己搓背。
打了好几道香胰子,八阿哥还觉得身上有尘土的腥气,待要再上一遍香胰子,却被人拦住了:
“主子,不能再泡了,您的手脚都泡起了皮子,只怕泡久了会破皮!”八阿哥只好恋恋不舍的起身穿衣服。
八福晋已经让人泡好了茶,只等八阿哥一出来,就亲自端给了他,八阿哥谢过福晋的体贴,坐下来同她闲散地聊着,问了问家中的事务,谢了她的小心殷勤,又问了宫中娘娘的安好。
女乃母按着八福晋的吩咐,把小格格抱了过来递给八阿哥,八阿哥看着女儿一天大似一天吗,脸蛋红粉扑扑的,胳膊腿儿都粗了,如女敕藕般可人,心里乐开了花。
:“这些日子,家中辛苦你了,看到诸般安好,爷心里高兴地很。”八阿哥逗弄着女儿笑着说:
“格格也长得好,只是爷总想着要有个阿哥抱抱才叫有福气啊!”
八福晋脸一红拿帕子捂了嘴巴轻轻笑着:“谁敢说爷是没福气的呢?”
八阿哥抬头一笑:“这话可是你说的啊!爷等着你啊!”
这话说的大是亲密,八福晋心里不禁乐开了花,忙招呼八阿哥用点心,心里暗暗盘算着自己的小日子。
家里的房里人也都过来请安问好,八阿哥也笑着问了寒温,让人把自己带的稀罕玩意端上来,给了福晋分派,一时间,莺莺燕燕软红娇绿挤满了房间,倒也其乐融融。
八阿哥抱着小格格,让她自己在案几上选东西,小女圭女圭都爱红,左手攥着根发带,右手捞着一对掐丝镯子,眼睛还盯着八福晋头上的绒花,着实让人发笑。
笑闹间,有人进来通禀,说是九阿哥十阿哥过来了,八阿哥放下小格格,自去见弟弟们。
已经数月未见,九阿哥十阿哥又长高了一些,十阿哥更黑壮了,八阿哥伸手捶捶弟弟的肩膀,恩,很硬。
让人端上自己带回来的沙棘果,小小的果实堆在青玉盘子里,朱碧相映,看着精致的不得了,九阿哥拈了一个尝尝,酸的正好。
:“这玩意就吃个野趣,可别吃多了把牙齿酸倒了!晚上留下来尝尝新鲜的烤黄羊!”八阿哥看到弟弟们,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费扬古情况怎么样了啊?”十阿哥不爱吃酸的,却颇为关心费扬古的身体。
:“只怕不行了,我看就这两天了,皇阿玛也是因着这才让我送他回来的,你们这几日都别乱走,免得到时找不到人!”
八阿哥知道十阿哥从来都钦佩费扬古,可是从来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费扬古这样的,也算寿终正寝了。
:“哥你打算留几天啊?”九阿哥不关心费扬古,他的心思都在自己哥哥身上:“波斯运过来了好葡萄酒,我带了来,让人用冰镇着呢,你多喝点!”
:“皇阿玛本来让我尽快赶回去的,可是我看费扬古就这几天了,哥哥们都不在,到时候恩旨过来,总要有人去致祭的,且多留几天看看。”
八阿哥本就不在乎这一次的巡边,众人的焦点都在皇太子身上,自己不过是个陪衬,何必巴巴的跟着?倒是京城现在多的是机会,不然八阿哥也不会赶了一路跑回来了。
兄弟三个相聚,时光总是溜走的快,九阿哥的葡萄酒镇好的时候,八福晋的小厨房里也备下了一桌精致小菜。
桌子中央摆的就是一整只烤黄羊,八阿哥亲自执刀割了羊腿放到弟弟碗里,旁边是热炒猴头蘑、鱼羹、牛柳炒白蘑、腰果芹心、酸辣黄瓜、鸡丝豆苗。
九阿哥啃着羊腿,看着桌上的菜笑着说:“哥你吃的愈发素淡了,这时辰还早,便多吃些也克化得动。”
八阿哥摇摇头:“你又不是没跟着出去过,草原上多的是肉,除了烤就是红烧,吃的我头疼,就盼着回来吃口青菜,你别管我。这羊要是你吃得觉得好,回去的时候给你十只,老十也拿十只回去。”
:“明儿记得让府里做几身素服放着,你们身个子长得快,免得临时没得穿。”八阿哥夹一筷子豆苗,想起来又嘱咐了一声。
月白色的瓷杯里,葡萄酒袅袅地冒着几丝白烟,红酽酽的染了眼目,八阿哥端起杯子喝了半杯,果然果香满口:“味道不错,只是哪里有酒味?只适合后院的女人喝吧!”
十阿哥的羊腿已经去了一半,笑着说:“八哥,你别急,这酒喝着甜丝丝的,跟蜜水似的,可怪着它后劲大着呢,你才喝一口,多喝点,待会保证头晕。”
八阿哥不禁起了好奇之心,把杯子里的一饮而尽,又让人斟满,九阿哥也爱这酒,配着烤羊肉正好解腻,一口肉一口酒,吃得是有滋有味。
地下伺候的人见惯了两位阿哥的恣意,招呼客气的很,倒是十阿哥有些度量,八阿哥同九阿哥已经都有些头晕了,九阿哥早丢了筷子,蹭到八阿哥身上磨磨蹭蹭,抱着不撒手。
八阿哥的酒意也上了头,哪里禁得起他揉搓,也不好推开他,待要扶起他,哪里扶得动?九阿哥凑到八阿哥的耳边说:“哥,你知道不,二哥他啊,让人偷偷塞了人到宫里去,你说他胆子大不大?”
八阿哥虽然有些醉意,可是神智还是清醒的,闻言心里一动:“塞人?往哪里塞啊?”
九阿哥格格一笑,脸上现出些下流意思,放低了声音说:“塞哪里?塞他自己宫里了呗?都是江南的小手,特意挑了的,全是漂亮玩意!”
八阿哥冷笑一声:“这种肮脏东西他倒不嫌弃了?”
把九阿哥推开:“这种事情少打听,恶心。”
九阿哥不服气地继续撵上来说话:“哪里是我打听的,是索额图的几个儿子,就是那个格尔芬同阿尔吉善。哥,我可是听人说了的,他们可都跟二哥有一腿,他们自个不想奉承了,就派人去找些小手来进贡!”
八阿哥口里的酒都要喷出来了,干咳了几下,巴了九阿哥的后脑勺一下:“你整天都在打听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九阿哥不服气的瞪回去,眼睛里都是焰焰的光:“哪里是我打听的,宫里都传遍了!”
八阿哥摇摇头:“这话我们如何能传?被皇阿玛知道了可了得?再不许说了知道吗?”
九阿哥趴在八阿哥的肩头,声音里带点委屈:“偏是哥你喜欢管我。”
格尔芬带着那些人四处招摇,凡事皇太子看不上都又转手送了别人,连自己手下的掌柜都得了几个抵债,掌柜的还想塞给自己呢!
模样倒是生得都好,白生生的脸庞,细眉细眼,各有风味,也练过曲子,也会点萧琴,身上都带着香,打扮起来很有几分媚意。
九阿哥蹭蹭八阿哥的肩膀,一点淡淡的皂荚味道,想必才刚沐浴了的,哥哥的发丝在鼻子旁扰得他发痒,酒意沉了,九阿哥懒得伸手,直接就在八阿哥的肩膀上磨着鼻子止痒。
八阿哥缩着肩膀笑:“痒死了,还不起来?”
九阿哥哪里肯依,愈发抱得紧了,头也埋到八阿哥的脖颈里,八阿哥的皮肤是微凉的,蹭着刚刚好,手里的腰也细溜,好像比那些人更好模一些。
九阿哥只觉得头昏昏身上烫烫的,愈发长在八阿哥身上一样,八阿哥倒是没喝太多,隐隐觉得九阿哥醉的深了,扒开他的手脚,怜爱地模模他通红的脸颊:“还不去躺着,仔细吐了的!”
九阿哥这会子倒难得听话,乖乖撒了手,十阿哥虽然没喝多,却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八阿哥让人撤了席面,收拾了屋子,派了人去服侍着,自己到了后院八福晋的房里安寝了。
第二天起来用早膳的时候,九阿哥便笑着问八阿哥讨人:“哥,昨儿那穿红的丫头给了我吧!”
八阿哥一听就明白了,轻轻一晒:“臭小子,这也值得当个事来说?晚上让你嫂子收拾了衣裳钗环再给你送过去!”
十阿哥是同九阿哥一起离开的,半路上十阿哥一直沉默着,最后才开口:“九哥,太子好的那一口不是什么好的,你别跟着他学。”
九阿哥诧异地说:“你想什么呢!我怎么会跟他一样?”
十阿哥深深看了九阿哥一眼,没做声。
下午的时候,费扬古府上果然过来送信,说费扬古已经去*潢色小说
皇帝给了谥号“襄壮”,又让世子辰泰袭了父亲的爵位,一等侯,额外赏了个拖沙喇哈番给辰泰。
八阿哥一身素服去颁旨的时候,公爵府上白幡飘飘,孝子贤孙披麻戴孝,哭声震天,辰泰已经哭得如泪人,站都站不起来。
费扬古是公爵,正统的贵胄,出殡那天,四王八公在京的都来了,京城中略有些头面的人都过来了,八阿哥陪着辰泰一一致敬,一路骑着马陪着他们出了城门才打转。
过了中午,八阿哥递了牌子进宫,皇太后那里可是要请安的,皇阿玛还有书信托自己捎回来呢,正好见见母妃同小兄弟,多好!
出宫的时候,八阿哥遇上了銮仪卫叶克书,笑着打了招呼:“好久没看见你了,不知道你阿玛现在身子如何?”
叶克书同弟弟隆科多素来不合,更恨他气死母亲,是以倒不大记恨四阿哥同八阿哥他们,此刻也言笑晏晏地回话:“我阿玛在家避暑,今儿出殡他也去了,贝勒爷没看见他吗?”
八阿哥笑笑:“今儿忙乱的很,哪有空说话?等闲了还要到府上去拜访呢!”
叶克书笑着说:“那可是想不到的福气啊!”
八阿哥抿嘴笑:“只怕你的福气更大吧!皇阿玛看你们家总是好的,便是我们,哪个不把你们当正经亲戚看?”
叶克书被说的丈二模不着头脑,只得赔笑,八阿哥也不解释,闲聊几句就走了。
晚上的时候,叶克书亲自回家去见佟国维,父子俩商量了半天,终于明白了八阿哥的意思,不觉欣喜异常!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双更,大家感动不?
请炸我一下,可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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