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送来的早膳特别丰盛,八贝勒数了数,整整二十个菜碟,主食有五六种,而且还有全新的贝勒常服,朝珠也送来了一挂特别圆润的。♀
八贝勒不禁怀疑地想:皇阿玛这是怎么啦?打算把兄弟们统统圈禁的意思吗?还是临终前的关怀?
不对,皇阿玛这个人,爱憎还算分明,若是他真的打算狠狠地惩治儿子们,这点子恩典他绝对不会赐下来。讨人厌的儿子何必疼爱呢?丢到宫外去不闻不问好了。
用完了早膳,外头来的内侍点头哈腰地进来请安问好,特地端了清茶给八贝勒漱口,等八贝勒穿戴停当,才领了他去御花园。
八贝勒到的时候,几个小点的阿哥已经到了,正跪着呢,八贝勒一看,也顺势跪到了弟弟旁边,低着头小声问:“怎么回事?”
九阿哥略微往八贝勒身边蹭蹭:“哥,你这几日还好吧?那些奴才有没有为难你?”
八贝勒笑着摇摇头:“没有,奴才们挺规矩的,你呢?”
九阿哥哼一声:“谁敢对我不好,打得他屁滚尿流,今儿一大早就催着我过来跪着了,说是皇阿玛要过来,哥,你说会不会是皇阿玛想找茬吧?”
八贝勒瞧瞧九阿哥身上的服色,也是全新的,脑袋伸得长一点去看十阿哥,也是全新衣服,心底暗暗有了计较,嘴巴上却偏要胡说:“我估模着会,天牢都这样,先给顿好吃的饿,做身新衣服,然后就推出去问斩了!”
九阿哥一听,本来就惊慌的心更是惊疑不定了,脸上立刻煞白了:哥,不会是真的吧?皇阿玛怎么就这么忍心啊?我,我,怎么连额娘也不让我见最后一面啊?”
旁边的十阿哥也吓到了,犹犹豫豫半天才开口:“八哥,你不是说过没事的吗?昨儿太子爷不是到你那儿去了吗?难道他也保不住你?”
八贝勒故意沉着脸说:“昨儿我想了一晚上了,与其兄弟几个阴阳分隔,不如咱们一起走,也好做个伴儿,下辈子咱们往一个娘胎投吧!”
九阿哥眼圈立刻就红了,十阿哥心里虽然也难受,可总觉得有些不对,昨儿明明没有收到消息说是皇阿玛打算严惩自个啊!
况且不是已经定论了吗?大哥才是首恶,咱们都是被连累的人吗?十阿哥瞧着九阿哥已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了,再看看八贝勒,虽然脸上有悲色,可是带着三分造作,望向九阿哥的眼神根本没有一点安慰之意。
顿时认定这是八贝勒在欺负九哥,被关了这些日子,哪怕是憨厚的十阿哥也生出几分郁积的不逊了,立刻开始假哭:“九哥,咱们真是可怜啊,弟弟我下去还能跟额娘团聚,你看,七哥、五哥都在这儿跪着,你让宜妃娘娘情何以堪啊?”
九阿哥愈发悲情起来,望向后面跪着的五阿哥同七阿哥,把他们两人揽到一起,兄弟的三个抱头痛哭。哭完了额娘哭自己,哭完了儿子哭女儿。
八贝勒这才发觉不对,开口去劝,却没人相信了,五阿哥嚎啕地更大声了:“老八你别安慰我了,我知道今儿就是我的死期了,往后再没法子孝顺额娘同太后娘娘了!”
八贝勒自觉闯了祸,开始发急了,自己的信用怎么就这么好,怎么就没人怀疑下?十阿哥望着八贝勒,憋笑憋得肚子疼。等到康熙施施然带着太子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儿子们抱头痛哭,八贝勒劝了这个劝那个,忙得手忙脚乱。
康熙原本的打算是,把儿子们聚集到后花园,先晾凉,等他们心慌了,自己就过来,先斥责一番,再点名一个个训斥一下,然后再让皇太子出面求情,历数阿哥们的优点,为弟弟们求情,再把大阿哥的怙恶不悛说道说道,把弟弟们摘出来,不过是平日里被迷惑了。《》
这个时候,自己再出来,给皇太子面子,原谅这些儿子,再施恩给他们,安慰他们近来受到的惊吓,警告他们不许胡作非为,大阿哥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这样一安排,既显现了自己的圣明,太子的慈爱,也显现了自己对儿子的宽容,多好的行程啊!太子也配合,连月复稿都给自己检查了一番,既有兄长的关怀,又有对皇帝的维护,滴水不露!
谁知道,御花园里哭声一片,如丧考妣的儿子们仿佛受了多大的冤屈,加之成年男性那破锣喉咙,放开了着实难听,康熙皱着眉头,把自己的预案忘记了一大半。
连御驾过来了都没发现,可见皇子们哭得多伤心了,三贝勒本来是不想哭的,可是五阿哥一边自己哭,一边拉着个个弟弟哭,一边嘱咐他们来世还要做兄弟,自己没当好哥哥,显得三贝勒同四贝勒毫无友爱之情
被迁怒过的三贝勒,愈发不想犯错,再想起自个,无辜被连累,家里的嫡子嫡女只怕都没了前程,哭起来比哪个都伤心。
皇帝看着嚎啕成一团的儿子,眉毛皱得可以夹死蚊子了,旁边的内侍尖着嗓子大喊:“肃静,肃静!”
喊了好几遍,哭声才小一点,皇帝沉声问道:“你们哭个什么!朕还没御驾宾天呢!”
五阿哥第一个喊出来:“皇阿玛,儿子不求别的,只求皇阿玛别告诉太后娘娘,别让娘娘为儿子伤心,儿子的小儿子还小,求皇阿玛不要株连!”
康熙愈听愈觉得不对,这是什么意思啊?这是托孤吗?
:“五阿哥你在胡说什么!你不成器,与太后娘娘何干?难不成你还指望太后娘娘为你求情不成?”
五阿哥哭得伤心,开始打嗝,七阿哥冷冰冰地接了话:“皇阿玛你处了心要儿子们的性命,谁能求情?儿子只求来世不要再生在帝王家!”
他这话一出,下面的哭声更高了,到了这个时候,八贝勒也不敢说是自己开的玩笑,不过地逗逗弟弟,怎么就招了这么多的冤屈出来?
然后九阿哥也跳了出来:“皇阿玛,求你饶了七哥吧,额娘三个儿子都在这里,难不成一个送终的您都不留给我额娘吗?”
皇太子瞪着弟弟们,深深觉得眼前的一切应该是一场梦吧?不是皇阿玛招了儿子过来,给自己施恩的吗?不是皇阿玛打算哄哄无辜被关着的弟弟们吗?怎么就变成了临终遗言大会?哪个说的皇阿玛要杀他们啊?
然后四贝勒也开始眼睛红了,正乱着的时候,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全部冲了进来,抱着哥哥们开始哭:“不要啊,不要杀了哥哥啊!”
十八阿哥最精乖,回身抱着康熙开始哭:“皇阿玛,你最最仁慈了,你怎么舍得杀了哥哥们呢?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康熙被吵得受不了,终于开始大吼一声:“都给朕住嘴,哪个说朕要杀了你们啊?”
贝勒阿哥们的声音霎时间消失了,御花园里比什么时候都安静,唯有康熙粗重的呼吸声,阿哥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没有一个人有声音。
康熙看着儿子们,一股无奈涌上了心头,慢慢地放软了声音说:“朕没打算杀你们,你们都是朕的骨血,朕怎么舍得杀你们呢?”
又让人把小阿哥们拖出去:“谁许你们进来的?都给朕去跪太庙好好反省!”
看着地上杂乱跪着的儿子们,康熙一个一个仔细看了过去:三阿哥是文武全才,四阿哥性子谨慎,五阿哥憨厚,七阿哥处事周全,八阿哥有勇有谋,九阿哥精明不已,十阿哥忠心不二,都是自己的心头宝,都是朕全心全意疼在骨子的骨血!
就连大阿哥,朕都只是圈禁了他,给他留了条活路,也给他同太子之间留了回旋的余地,等自己大行了,太子总会放他出来了,那时二人有了君臣名分,只怕彼此都安静了,朕保全了儿子的性命同前程,多好!
看着儿子们眼中的惊喜之色,康熙忍不住再问了一次:“谁说朕要杀你们的?”
这时候九阿哥已经反应过来了,回头看看八贝勒,可疑地低着头,不敢做声,心里那个气啊!都什么时候了,哥你还有心情逗弟弟?你是不是我亲哥啊!
其实,他真不是你亲哥,你亲哥那边有两个跪着呢!九阿哥心里气归气,可是也知道此时把八贝勒抖出来不是好时候!
结果是九阿哥同十阿哥一起开了口:“皇阿玛你这些天都不搭理我们,今天又是赏早膳,又是赏新衣服的,儿子听说天牢里都是这样对待临幸的死囚的!自然觉得皇阿玛你想要儿子的命啊!”
康熙只觉得眼前一黑,皇太子也觉得弟弟们这是什么脑子?看来只要大哥被关起来了,自己的皇位是跑不了了,对着这群脑子不够使的弟弟,皇位对于自己就是三个指头抓田螺饿了,对吧?
:“朕有把你们关天牢吗?你们在皇宫,每天好吃好喝供着,宫女太监伺候着,这还叫死囚,那朕的天牢只怕装不下了!”
冲着儿子们一通咆哮,康熙深深觉得自己是个笨蛋,这些家伙如此愚笨,胆子又小,怎么敢协同大阿哥干坏事,果然是被冤枉了吧?
幸而皇太子还有点置身事外的淡然,立刻冲出来给弟弟们求情:“皇阿玛,弟弟们也是一时情急,失了分寸,可见弟弟们心思单纯,绝无他心,只怕直郡王的大罪与他们并无相干!”
康熙被皇太子提醒了,立刻把话题引了回来,只是申斥的内容变了,依旧是摘干净儿子们,把大阿哥挂墙头,不许儿子们向他看齐!
然后,在皇太子的提醒下,皇帝赏了金银美人给儿子们压惊,并许了他们几日假期在家中休息。
皇子们谢了恩告了罪,这才出宫,走到红墙边的时候,八贝勒觉得自己像是发了场梦,怎么大哥这就被圈禁了?那样叱咤风云的直郡王,就这么失去了夺位的资格?那太子呢?太子居然毫发无损,真是可惜!
正恍惚的时候,九阿哥却拉着了八贝勒的袖子,阴森森地说:“哥,你没忘了你怎么糊弄我吧!”
八贝勒立刻发现,自己从一场幻梦中被唤醒,又被人拖进了一场噩梦,九阿哥的愤怒,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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