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人常常觉得,清帝的传承依旧留着母系部落氏族的遗痕,尤其清朝后宫封妃总喜欢看女人的出身,更让有些人坚定了子以母贵母以子贵的说法。可是顺治大帝本人的母妃可没有果郡王的母妃出身高,康熙帝的母妃不过是汉军旗出身,雍正帝的母妃更仅仅是个包衣。
又有人拿出汉家的规矩立嫡立长立贤立爱来说话,可顺治帝喜欢的是福全,康熙疼爱的是太子,雍正亲近的是年妃所出的福宜福惠福沛,这些人可没有一个最后问鼎帝位。
可见帝位不仅是天命所归,更是实力所归,顺治康熙得了孝庄的支持,雍正掌握了皇宫的控制,乾隆得了祖父的抚育之力,这些皇帝何曾占了嫡长呢?
可惜历史的总结总是在惨痛的失败过后,而人在当下只能窥见迷雾中的未来,谁也不知道自己坚持的道路是通向哪里。
大阿哥被圈禁了,太子被厌恶了,众人的眼光就开始不怀好意的打量诚郡王同肃郡王了,诚郡王勉强轮的上是长,肃郡王勉强占个贤,恒郡王同淳郡王连差事都没领,可见不得帝心,忽略他们。
定郡王倒是个好的,可惜比不上十三阿哥得宠,封禅泰山登顶的可是十三阿哥啊!只是他还小,母族不显,算是个潜力股,只是不知道他能否挑得起大梁。长王贤王爱子,个个都是挺粗的大腿,大家挑一个去抱吧!
京城里的显贵门口车水马龙,迎来送往川流不息,做大寿的,安新居的,纳小妾的,各府的男主人接帖子接到手软,喝酒喝到腿软,收美人收到腰软。
定郡王庆幸自己家有孕事,小老婆出身不低,小丈人朝上有力,自己也没有个的名声,倒没有人没眼色给他送美人给人添堵。
大凡自己参加的宴会,时不常的能见到马齐大人,拱拱手,亲热一笑,旁人自然明白,定郡王子嗣上不是很旺健,谁肯去触这个霉头?
便是康熙,见着儿子也难得的多问了几句:“你家去见了富察氏没有?若有什么缺乏的,只管问朕要,说起来你比兄弟们都不如些,也该到你膝下添儿子了!”
嘉妃娘娘禀告了太后,在宫里吃起了斋,每日要到皇宫里的小佛寺去念一个时辰的《保安经》,
康熙听说了,还特地赏了她上好的檀香,让她每日念经的时候点着。
诚郡王被突如其来的奉承淹没之后,迅速地清醒了过来,宗族里的尊长们,素日眼高于顶的铁帽子王都开始示好了,焉得不飘飘然?
直到某天陈梦雷送了本《资治通鉴》过来,摊开的书页上,朱砂笔累累的叠加着,诚郡王明明白白看见了这鲜花着锦中的危险,合上书,让人办了一桌子凉菜给陈梦雷送去。
陈梦雷谢过了诚郡王的添菜,望过去,麻油凉拌的黄花菜,白糖盖着的切片黄瓜,中间一盘是松花蛋、五香蛋、咸鸭蛋镂刻的花片,正是京城富贵楼的名菜“丹心朝阳”!
无声地笑了笑,陈梦雷安心动起了筷子,黄花菜的味道真不错,多吃点,吃了两口,陈梦雷对着伺候的人说:“哎呀,有点想吃猪耳朵拌口条了。”那人笑着说:“这值得什么,先生等着,奴才这就去厨房要。”
陈梦雷笑笑,没说话,晚上在书斋临帖的时候,诚郡王带着贴身的哈哈珠子,从后花园的假山那里穿了过来,推开书斋的门,笑着说:“先生好兴致,可是在等着小王?”
书斋里的桌椅早已摆放整齐,茶盏里水气莹然,陈梦雷站起来恭恭敬敬施了一礼:“王爷龙章凤姿,臣不才蒙王爷提拔雪冤,回护之恩,不胜感激!而今时势纷杂,王爷岂能不为天下谋之?”
诚郡王受了他的全礼:“难得先生如此慧眼识我,他日有幸,必不辜负先生深心,只盼先生不吝赐教。”
说着诚郡王也对着陈梦雷行了半礼,陈梦雷侧着身子受了才说:“请王爷上座,臣这里衣食俱是王爷所赐,一草一木也是王爷恩泽,原不该恬然待客,可臣所长者,非关其他,唯月复中之千古春秋丘壑,不可不尽献之王爷!”
诚郡王扶着陈梦雷坐下,把着他的臂膀说:“先生请坐,小王谨受教,还望先生倾囊相授!”
国子监的修造终于完成了,朱漆大门,铜钉闪闪发光,飞檐高高指向天空,看着就让人心气特别足。
选了好日子开坛焚香,祭祀过了孔圣人,摇摇摆摆的庶吉士们抱着书本子进了新学堂,门楼上高高挂着皇帝的手书《彝伦堂》。
康熙皇帝亲自来上了第一节课,讲的是论语: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不过是四德,庶吉士里皆可倒背如流,可这堂上站得是皇帝,耐着性子听下去,后面却把利玛窦之流的教士拎了出来批评,原来皇帝果然学贯中西,比寻常人不同!
皇帝讲书,这样的事情历朝历代也不多见,不仅是翰林院的大学士们琢磨了许久,就连上书房里的满大臣,宗族亲贵都托人情求到了皇帝的教案,主子爷啊?您到底想说什么来着?您能不能直接点?
没多久,太子妃的叔父就因为延误军机被人参回了京城,卸职在家等候发落,康熙这次却不把事情发给兵部议罪,也不交给众大臣商讨,而是点名让皇太子来处置!
这样的荒唐想法让每个人都讶然了,尤其是皇太子,人人皆知皇帝对他不满,国子监里的讲话必定是针对什么,可是自从裕亲王修造国子监,太子放在那边的眼线就被拔除了,他自己身边得用的人,皆是皇帝赏的,这样的差事他哪里敢托给这群詹事府之人去做?
只怕刚开口,皇帝就先知道了,呆在宫里,靠近皇帝,既是好事也是坏事,你看,要做坏事的时候,住在宫里,多么不方便啊!
大臣们不得亲近太子,太子也见不着外臣,一举一动皆在皇帝眼皮底下,自己这么些年经营下来的心月复,皇帝眨眨眼就全灭了,皇太子偶尔细细思量起来,只觉得极其恐怖,自己身家所系,唯有皇帝了啊!
而这次,自己妻族的人有罪,到底该如何决断了?若是一切秉公办理,康熙自己是偏爱母族的,会不会觉得自己这个太子心性不宽厚?若是有所偏私,康熙会不会觉得自己没有能力,不能明辨是非,不配当得那个位置?
更何况,朝臣们,兄弟们,哪一个不是盯着自己,自己见一丁点血,他们只怕就要扑过来把自己撕碎了吧!
兄弟们不可怕,可怕的是皇帝,模不清皇帝的心思,自己这个太子有什么作用呢?皇太子靠在偏殿的卧床上发愁,今儿是十五,应该进太子妃的房里,可是他真的真的不想过去啊!
:“主子,您的簪花小楷愈发秀丽,这样的诗配上这样好的字,愈发有韵味,可惜主子您不爱画画,不然岂不是更美?”梳着小两把的宫女,努力地活跃着气氛,今儿太子爷只怕又要歇在李佳氏的房里,主子娘娘心里肯定不舒服啊!
:“你的嘴巴愈来愈甜了,说了这一车子话,只怕也渴了,赏你杯茶喝吧!”
太子妃的脸上总是淡淡地没什么表情,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她知道太子最不喜自己这个样子,那些撒娇爱俏的,个个是他的眼珠子,心头肉。
如今自己的叔父获了罪,赋闲在家,额娘已经托人送了消息进来,一切以保全自己为上,不用勉强求情,反而惹得万岁爷不喜。
对着额娘,她能说什么?从小在家里被宠着长大,后来进了宫,得了一身的荣华,不都是父兄在战场上拼杀得来的吗?不指望自己能提拔家人,难道护庇都没资格吗?
捏紧了手里的湖笔,太子妃心里一片悲苦,自从进了宫,自己样样恐叫人多嘴多舌,事事小心了又小心,侍奉太子,打点宫务,照料庶子,难道还求不来自己叔父一点宽大吗?从来战场之事千变万化,岂是单单人力可定的,不然冯唐如何便来了,李广为何始终不得封?正愤懑间,手上的力道松了,大滴的墨汁砸到纸上,一张纸便花了。
丢了笔,太子妃脸上还是不见怒色:“算了,都撤了吧,没心情写了,去传些点心过来,有些饿了,打发人去问问太子,可有空过来。”
旁边伺候的人微微一抖身子,伺候了主子娘娘这么久,从来都看她淡淡地,不争不抢,安分守己,这可是第一次去争,莫非?
太子爷的确没有睡下,李佳氏这边已经簪环半月兑,衣衫轻褪,颊上芙蓉开,鬓边烟霞生了,太子爷搂着李佳氏,半推半就地玩闺趣,耳边密密的情话不要钱的说出来,正得趣的时候,外头有人来了:“太子妃派人来请太子爷了!”
李佳氏已经要化作一滩春水,此刻也凝做了坚冰,扒着皇太子的肩膀吃吃低语:“娘娘吃醋了,爷快点过去吧,奴奴可不敢惹得娘娘不高兴!”
太子爷正在情动的时候,哪里受的这种激将法,一把把李佳氏凌空抱起:“你怕她,爷可不怕她,有爷在,你又何必怕什么?伺候好了爷,你谁都不用怕?”
外头的奴才没有得到回报,哪里敢回去,里头高声的笑语里除了李佳氏的嚣张还有太子的狂放,旁边奴才期期艾艾的闪烁目光更让他为太子妃抱不平。
民间一般也有夫妻,就算夫为妻纲,可哪个做夫君也得敬着妻子,哪怕不冲着老丈人的势力,也要给正妻体面,这才是世间的纲常伦理。
太子妃这样的人物,就算她不是石家的嫡出小姐,这一身的气度,这处事的大气,做谁人的嫡妻都是会得到夫君的敬重,家族的抬举的。
偏偏在太子眼里,这样的妻子不过是无趣,拿着当摆设都嫌占位置,更用不着珍惜,冲着太子妃的位置,多的是名门淑女前仆后继哭着喊着被太子当摆设看。
这边太子胡天胡帝闹到了后半宿,那边太子妃端坐在烛台前,手托着腮,就没有变过姿势,一直
熬到双眼都眍了,她才站起来:“本宫要正品大装,去接咱们爷!”
被堵在偏院门口的太子,只觉得心神都恍惚了,眼前这个金灿灿红彤彤的是谁啊?孤不认识她啊?她的眼神好可怕啊!
皇太子夫妇对峙了许久,最后落败的居然是太子爷殿下,这着实让许多人都吃惊了,咱们爷对着皇帝都不让步的主,今儿居然让人推到了葡萄架,天哪!!太子爷脸上倒没有被抓伤,可是脸面真的受伤了啊!
不同于被架在火上烤的太子,石家的人倒霉,让许多人都暗地称快,又有好位置腾出来给自己人了,真不错!
也有人在幸灾乐祸:哎呀,太子怎么办,咱们都能给他挑出错来,这样好的事,怎么没让大哥遇上啊!
十三阿哥跪在椅子上认真抄着经文,旁边奉茶的婢女忍不住劝道:“主子也请歇歇眼,这都抄了大半日了,该喝口茶了!”
十三阿哥摇摇头:“年节要到了,这是爷的一片孝心,不可不认真,你再磨些墨,添点金粉进去!”
看到十三阿哥进献的经书,康熙大为高兴,让人捧了去给皇太后看,母子俩传看了一回又递给宫妃们看。
康熙欣慰地说:“这孩子还是长大了啊,眼看一年年懂事起来,愈来愈有样子了。”又看看德妃:“十四到底没他沉稳,德妃有空也劝着些。”
德妃冷不防这一句,僵着脸应了,心里恨恨骂道: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犊子,装模作样的讨好人,今天拉拔舅舅,明天亲近舅子,什么样子,跪下来舌忝脚底板的样子,我的儿子可不学他!跟他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下作!
兴冲冲去肃郡王府上请安的十三阿哥,却被肃郡王好生说道了一番:“我知道你人大心也大,只是这些话我不教导你,谁来教导你?你想着提拔自己人是好的,可是石家刚刚犯了事,难免得罪太子,他将来总是君王,你得了眼前的利,将来对景难免你吃亏!”
十三阿哥笑眯眯听着,一句不反驳:“四哥教训的对,是我想差了,这事做得急,还请四哥多多周全弟弟!”
肃郡王不是三岁小孩,弟弟这般敷衍的态度,他如何感觉不出来,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十三阿哥又是在自己眼跟前长大的,只得算了,只是对比起定郡王,他难免多了些计较放心里。
:“就知道老十三是个心大的,这么些哥哥,一个还没出手呢,他就敢把爪子放到太子妻族身上去,也不怕热灶烫了手!”
:“你以为就他动心了?三哥一样有出力,不过不是放到太子身上,人家可是一心盯着皇阿玛呢!瞧着吧,过几日三哥一定会出手,到时候老十三可要倒霉了!”
:“要不,咱们帮帮弟弟吧?”
:“……”
:“水浑了才好玩嘛”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天在处理私事,辛苦大家等待了
肥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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