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玄闻言大怔,谢曜趁机又拿起那块“冲”字绢帛,仔细一看,突然笑道:“大师,你一直都错了,这并不是一个‘冲’字。”
“……甚么?”本玄抢过绢帛,扫了几眼,问:“那是甚么字?”
“衡。衡骨穴的衡。”
“冲”字和“衡”字的繁体,区别只是中间一为“重”,一为“鱼”多撇捺,年代久远,本玄下意识想到是“冲”也不无可能。
本玄又上前两步,追问道:“衡骨穴那是练武之人穴位大忌,如何能运转内力焉?”
谢曜解释道:“并不是以内力直接运行,而是由一阳指剩下四品经脉合四为一,过三品、二品穴位,内力至此运转不顺,但转而行衡骨穴,再用一阳指心法走一、四品,如此便是六脉神剑最后一脉,少泽剑。”
本玄当下掐指运行两遍,与谢曜所说分毫不差,而比起当年他所遇到的阻挠也都迎刃而解,当下深信不疑。他忽然站起身,朝谢曜厉目而视:“你到底是谁!怎会我大理一阳指心法!”
谢曜神色一僵,随即又想自己没做任何亏心事,不卑不亢道:“在下姓谢,这一阳指乃是一灯大师传授,以助我免被欧阳锋所伤。”
“西毒欧阳锋?你怎会与他结仇?”
谢曜苦笑两下,索性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说出来,末了又道:“我很是敬佩本玄大师你对武学的刻苦钻研,你现下已然学会六脉神剑,倒是可以普度众生了。”
本玄却不由神色黯然,他看了眼谢曜,道:“这第六剑我悟了近十年都未曾理得,而你一个少年不到片刻便悟出,江山代有才人出,我是老了,不中用了。”他说罢摆了摆手,道:“你有慧。”
“慧?”谢曜听到这三个字不禁一怔,这话一灯大师当初也对他说过。
本玄道:“你日后若想出家为僧,便来天龙寺罢。”
谢曜这下更一头雾水,为何他们这些高僧总是希望自己出家?他虽然不明白,但也不敢语气不恭,只打了个哈哈说:“待厌倦俗世,晚辈自当来此皈依三宝。”
但是花花红尘又岂是那般容易厌倦?谢曜思及此,不禁有些发笑。
本玄和谢曜又将六脉神剑中不太懂的功法拎出来相互探讨,各有各的见解,但最后都殊途同归找到破解之法,两人虽然年近年纪相差甚远,但对于武学却都很有悟性,一来二去,竟颇有相惜之意。
暗室中不见天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轰隆隆”一阵石门大响,脚步纷沓,似乎有一群人往这地室而来。
“出甚么事了?”谢曜看了看门口,对本玄道:“大师,你快将残页收好。”
本玄微一颔首,将六脉神剑又放入柜中,刚转过身,就看见法玄领着一帮僧人怒气冲冲的走来,他身后的那小沙弥却是先前领谢曜进寺的小僧,而旁边站着一个身穿锦袍的圆脸公子哥儿,和谢曜差不多年岁,看那衣饰想必也是富贵之家。
本玄不大乐意,沉下脸道:“法玄,你带一帮子人来作甚么?”
法玄似乎十分生气,他竟不答,走上前指着谢曜质问道:“你到底是谁?来天龙寺有何居心?冒充我侄儿又是甚么意思?”
谢曜被他连连追问,颇为不解道:“冒充你侄儿?法玄大师,不是你说我是你侄儿的吗?”
法玄道:“哼,为何在藏经阁的时候我问你是不是谢施主,你却一口承认?”
谢曜看了眼那小沙弥,说:“我姓谢,你们出家人称呼我为谢施主有何不妥?我来之前也十分纳闷儿,这位小和尚我从未见过,不知怎的就知道我姓谢了,最奇怪的还是他说你已经等了我很久。天地良心,我可未曾欺瞒过众位半分。”
法玄一听,心下有些明了了,他问:“你也姓谢?”
谢曜拱手道:“晚辈谢曜。”
法玄闻言不禁“哎”了一声,用禅杖杵了杵地,说:“我侄儿也姓谢,不过他名叫诗竹,原来是个误会。”法玄没好气的指着那小沙弥,厉声问:“我让你接人,你是怎么接的?”
小沙弥偷眼看了看谢曜,模着光头结结巴巴说:“方丈,你说你那侄儿十**岁,面目俊秀,小僧出寺庙正好遇到这位……这位谢施主,小僧见他器宇不凡,便……便给认错了。”
本玄摇了摇头,上前道:“罢了罢了,不过一件小事,你带这些人来难道还想滋事么?”法玄神色有些发窘,道:“师弟没有此意。”
“那还不让他们走!”本玄沉下声音十分威严,法玄不敢久留,当即转身离去。
谢曜却也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反而有此机缘,若不是认错了人,自己恐怕现下还在天龙寺之外,所以说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的确不假。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本玄,本玄也捻须叹道:“阿弥陀佛,佛法无边。你若不来,这六脉神剑又如何能参透?”他说到此处看向谢曜,问:“你已然学会此功,今后应当如何?”
谢曜想也不想便道:“防身自保足矣。大师你且放心,晚辈必定不会将此功外传。”
“你……”本玄欲言又止,却终究没有开口。
二人又讨论了半天,本玄似乎乏了。谢曜也不好再继续叨唠下去,向本玄拱手告辞,并约定日后有机会定当再一起斟酌武学。
谢曜走到外间,又和法玄说了几句客套话,法玄知他要走,便让沙弥备好马匹,一切招待尽周,佛门之人终归心善,谢曜感激非常。
他驱马行在回中原的途中,对这一遭际遇还有些如同梦中,先前碌碌无为两年,没想到两个月时间便已然得到回报,谢曜对天书说起此事,天书也不禁道:“只能说你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但求这遭别把运气都用尽。”
谢曜听他又准备洗刷自己,忙道:“打住,天色将暗,我可不想在云南的树林里睡一晚。”
他又纵马行了几里路,眼看夜幕低垂,这一路上却并无客栈。正当谢曜感概之时,忽然听得水声滔滔,谢曜“咦”了一声,驱马循声而去,转过树林,竟看见一面广阔无比的湖泊,浩荡汪洋,烟波无际,水光万顷。而河水西面正是谢曜白日才翻过的点苍山,即使是夜色之下,这湖也美不胜收。
但见河边停靠着几艘大船,大船下用铁链锁着几叶小舟,小舟上坐着几个身穿蓑衣的渔人,谢曜走近一看,却见其中一艘大船上用墨写着“船楼客栈”四字。
谢曜心下一喜,拍拍天书,笑道:“看来今晚不用夜宿深山了!”
他当下将马拴在树下,带着天书往船楼客栈走去。刚一走进,那小舟上的几个渔人便迎了过来,面色不善的问:“你做甚么的?”
谢曜指指大船,道:“那不是客栈么?我来投宿。”
几个渔人互相看了眼,见谢曜一个少年,便侧身让开路,道:“你上去罢。”
谢曜虽然奇怪这些人做生意的态度,但他急着找客栈,便没有多想,顺着梯子走上甲板,却见船舱里空无一人。
船舱里布置的的确很像馆子饭堂,但谢曜此时不得不有些警惕,他走近舱内,敲了敲桌子,扬声道:“客栈里有人吗?”
舱内并无人回应,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
过了片刻,内堂忽然有人一撩帘子进来,却是一个满脸横肉五大三粗的汉子,身高八尺,膀大腰圆,赤着上身,长相颇为凶恶。
“小子,你干甚么?”那汉子一边问话一边用手整理裤腰带,黝黑的面色泛着潮红。
谢曜此时已然察觉不对,但他却不想转身离去,反而道:“你是这里的掌柜么?可还有空房?”
那汉子瞧他一眼,说:“有倒是有,但要看你有没有钱给!”
谢曜微笑道:“多少银子?”
汉子神色一凛,冷笑道:“不多不多,三十万两!”
谢曜这时候已然知道自己上了贼船,他虽然有些不安,但绝不是害怕,当下便道:“我没有这么多钱,该如何是好。”
那汉子瞧他虽然面目白净,但身上的棉布衣服却是普通人家所穿,全身上下也无配饰,想来塞牙缝都不够。
他忽然朝门外的人大骂道:“你们几个蠢材,放一只没油水的进来干么?”
船舱外立马走来几人,正是先前让谢曜上船的渔人。
只听其中一人道:“他那匹马却是不错,兄弟们已经给逮了。老大,我看这人虽然没甚么钱,但是他家里人总该有罢?咱们将他捆了和那些捉来的女人放一起,写几封信让他家人拿钱来赎,岂不妙哉?”
谢曜本来暗暗运功,准备打的这群水匪措手不及,但忽然听到“捉来的女人”几个字,心知这群贼人是惯犯,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当即收起功力,随机应变。
“也好,这小子细皮女敕肉就算赚不到钱,剁了拿去包馅儿也不错的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