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几日,三间崭新的房屋已经建好,谢曜去镇上将两徒弟接回天山脚下,顺便给他们添置了新衣。
掐指一算,又是一年新春将至,谢曜不等翻年,便开始指导二人习武。
申屠行冲尚有基础,但丁跃除了将那柄铁扇的暗器玩的顺溜,竟连马步也不会扎。谢曜也有耐心,从基本扎马开始,使弓、马、扑、虚、歇五种。从头教导,就像当年朱聪教他那样,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这天大雪初晴,用罢午饭,谢曜便让二人在院子里扎马。他自己下盘不扎实,因此对两个徒弟非常重视脚上功夫,正踢里合,一招不落。
“学武是为了甚么?”
“行侠仗义……杀光鞑靼……保护弱小……”
“……我和大师兄……一样……”
谢曜摇了摇头,言道:“先能自保,再谈济人罢。”
二人扎着低桩,双臂各挂着一块厚冰,此时说起话来憋得满面通红,丁跃尤其,两腿不停打颤。谢曜负手而立,站在丁跃斜后方,道:“腿要稳,背要直,肩要平。”
语毕,随手抓了一把雪,屈指打在丁跃小腿。这轻轻一下,丁跃便再也忍不住,“啊哟”大叫一声,扑倒在地。
丁跃从雪地里一边哀嚎一边爬起来,哭丧着脸说:“师父,我实在坚持不住啦,你就让我休息罢!”
谢曜瞧他一张小脸冻得通红,于心不忍,但想到自己便是由于早年基础未实,如今颇有力不从心之感。他立刻沉下脸道:“多罚半个时辰。”
申屠行冲正朝丁跃挤眉弄眼,被谢曜逮个正着,只听谢曜又加上一句:“行冲,师弟不济,你也同罚半个时辰。”
“啊?”
“一个时辰。”
“师父,我错了!”
“两个。”
两人登时闭紧嘴巴,不敢多言半句。他二人和谢曜相处久了,虽然知道谢曜绝不会打骂他们,但二人若真做了错事,谢曜沉下脸训话,两人也不敢造次,只能乖乖受罚。
谢曜说出这话心中便有些后悔,两人还只是孩子,冰天雪地里扎马委实有些苛刻。但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谢曜叹了叹气,只得等他们自己坚持不住。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二人竟硬生生挺了过来。
丁跃咬牙问:“师兄,两个时辰该到了罢?”
“……到了。”申屠行冲说罢,身子便不由自主朝后倒去,本以为会倒在积雪中,却被人稳稳接住。
谢曜不吝赞扬,道:“今日不错,再接再厉!”话音甫落,伸臂一提,将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扛在肩上。
回到暖烘烘的屋里,用事先准备好的热水浸泡冻僵的脚,谢曜蹲在地上,给他们活络双腿经脉肌肉。
申屠行冲低头看着他忙碌,忽然语带哭腔的道:“师父,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谢曜抬头一看,见他双目含泪,不禁柔声道:“今日为师将你罚狠了,你切莫往心里去。”
申屠行冲使劲摇头:“师父你是为我们好,我知道。”他说罢擦了擦眼泪,扑倒在谢曜肩上。他娘早死,父亲整日忙于应酬,在江湖上事务颇多,很少管他,和他关系最好便是那德爷。自从聚义庄被烧成一片白地,申屠行冲更没有感受到温暖,因此这时谢曜给他揉腿洗脚,竟让这从来不肯哭的孩子红了眼睛。只是这话申屠行冲却绝不会说出。
丁跃将脚丫子举起,高声道:“我才不怕师父罚了,因为他会给我们洗脚!”
谢曜闻言一笑,将他脚按进水里,语重心长道:“须知有句俗话‘练武不练功,到头一场空’,这基本功虽然简单枯燥,但却最是重要。为师当年便也和你们一样,对此不屑一顾,没将你师公的话听进去,待自己意识到,却已于事无补。”
他语速不疾不徐,正好让两人边听边琢磨,申屠行冲重重点头:“师父,弟子记下了!”丁跃忽然叫道:“师父,我们的师公是谁?”
“你们记好,他们七人在武林中人称‘江南七怪’,其中排行第二的朱聪乃我授业恩师,绰号妙手书生……”谢曜将江南七怪的名号一一给二人说了,两个孩子越听越有趣,央着他再多讲一些他们的故事。
丁跃忙道:“师父,那师公人在哪里,我们去找他们!”
谢曜闻言一怔,只道:“应在东海桃花岛,日后有时间,便带你们去见他老人家。”
到了傍晚,谢曜从哪结冰的小溪中弄出几条鱼,给两个孩子熬了鱼汤。不出所料,他二人先是大呼味道奇怪,但慢慢地竟也将这鱼汤接受,谢曜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似乎感受到当初天书熬汤的几分心情。
两个孩子坐在桌边,边吃边追问,让谢曜继续讲故事。
谢曜既已成为他们师父,当然不分彼此,给他们讲江南七怪,讲自己的义兄郭靖,讲同门师妹,讲江湖上奇闻异事,末了谈到自己母亲,申屠行冲果然一愣。
“师父,你……你难道是蒙古人?”
谢曜笑睨他一眼,反问:“我若是蒙古人,你还认我这个师父么?”
申屠行冲想到自己父亲临死前的叮嘱,纠结半晌,突然抬头,坚定的说:“就算师父是蒙古人,你也是我的师父。”
谢曜心下感动,同他将自己和乌日珠占的关系说了,末了教导他俩:“不管是蒙古人也好,金国人也罢,皆有好坏善恶之分。申屠庄主的话,你听一半便好,倘若对方是残弱妇孺,只因是蒙古人,你若将其杀了,岂不是和残暴恶徒毫无分别?”
申屠行冲和丁跃一想在理,点点头道:“师父,你说得对,我们只杀奸恶歹徒之辈,不论其它。”
丁跃将鱼叼在嘴里,汁水流了一桌,谢曜找来抹布将桌子擦干净,板着脸道:“好好吃饭。”丁跃吐了吐舌头,忙端坐好。
“对了师父,我们既然有七个师公,一个郭师伯,那有没有师母?”
谢曜本欲喝汤,乍然听到此话,差些将汤碗打翻。
他愣了片刻,朝二人道:“嗯,你们师母不在。”
丁跃追问道:“她去哪儿了?”
“她和你们六位师公,还有女乃女乃,待在一起。”谢曜说到此处,语气抑郁。
但此时此刻申屠行冲和丁跃都已经知道他们亡故,两人低头,皆不敢再问。待谢曜去厨房给他们盛饭,丁跃才对申屠行冲小声道:“师兄,以后咱们听师父的话罢。”
申屠行冲郑重点头:“嗯,师父和我们也是一样的。”
谢曜站在窗外,听二人窃窃私语,商量着怎么讨好自己,不禁微微一笑。
※※※
申屠行冲和丁跃练功愈发努力,谢曜心底暗暗琢磨到底教他二人甚么功夫。
他所学武艺虽然驳杂,但有很多功夫都不能外传,例如六脉神剑、全真教一派。经过大半月观察,谢曜发觉申屠行冲倒适合走刚猛一路,他用双斧趁手,不如将自己所习得的九阳神功传予。而丁跃擅用铁扇,他自然会将朱聪的功夫尽数传授,但也不会厚此薄彼,九阴真经他虽然只练了小部分,但他若向郭靖求取全册,也并非难事。
谢曜暗暗打定主意,便开始教二人基本盘打。一阴一阳,相辅相成。两人年纪尚小,待他们功力扎实了,再授这两门绝技不迟。因此谢曜先将自己在少室山悟出的那套无名拳法传给申屠行冲,后又将分筋错骨手的招式教给丁跃,让他二人由简入难,先慢慢练着。
眼看年关将近,谢曜便带着两个孩子去了趟小镇,让他们自己选喜欢的东西,顺便往书肆买了一车书籍,准备教他二人识字。内功心法重在心领神会,若练大字都不识几个,如何能炼至高深武艺。
好在申屠行冲早前在临安书院学过不少,他一边自己学习,一边辅导丁跃,二人上午背书,下午练功,日子一晃匆匆流逝。谢曜每日看着他们练功,便想到自己那日同黄药师洪七公一灯大师三大高手交手之时,无意间使出的功法。
学海无涯,武道无边。
谢曜他生平所学,已是骇人听闻。博采众家固然甚妙,但也不免驳而不纯,若不是他内力深厚,怕又有走火入魔之危。更何况这些武功始终是前人所留,并非自己感悟,不管如何去练,始终不能达到天人合一的巅峰境界。他自从涅槃炉后,武学修为已高于五绝之上,武功也是人所悟出,何不别创蹊径,卓然自成一派?
思及此,谢曜不禁握紧双手,隐有跃跃欲试按捺不住之感。
到了除夕那夜,师徒三人围着壁炉烤火吃饺子,申屠行冲自告奋勇和丁跃互相拆招,让谢曜指点。拆得百余招,两人都累了,谢曜朝他们招招手,转身取出一对精钢板斧,和一柄精铁折扇。
申屠行冲和丁跃大喜道:“师父,你这是送给我们的新年贺礼么?”
“看是否趁手?”说罢,他双手一扔,将武器分别掷给二人。
申屠行冲扎了个四平马,双手一举,左右稳稳接住;丁跃却是耍了个花式,旋身将折扇“刷”的一声展开,遮住半张脸,眨眨眼睛:“师父,我俊不俊?”
谢曜一笑,伸手揉揉他头顶,丁跃立刻杀猪般叫起来,进屋去找梳子整理他的发型。
待三人玩闹够了,谢曜才对他们正色道:“自明天起,为师便要上玉京峰闭关,你二人在山下万不可惹是生非,好好练武,切莫落下。”
申屠行冲不解,“师父你要闭关多久?那玉京峰上没有吃的,要不要我和师弟每天给你带饭来?”
“不必,那山峰太高,你二人上去太过危险。”谢曜思忖半晌,“时间应该不长,无须担忧,我随时都会下山找你们。”
两人一听时间不长,皆松了口气。
在门外放了鞭炮爆竹,两个孩子依偎在门前守岁,不到子时,二人便已经沉沉睡去。
谢曜从屋中步出,将申屠行冲和丁跃抱回房里,洗了手脸,掖好被角,轻轻掩上房门,方才迎着漫天风雪,悄然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长孙的地雷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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