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曜当初腿断之时,曾记得黑玉断续膏乃西域金刚门秘药,他何不为了师父再前往一趟?不管此行是否能讨到膏药,他也得去查探一番。
来到山脚,谢曜却不见昨日骑来的灰马,道路两旁皆是密林,他钻进林中找了找,毫无踪迹。
正当谢曜准备转身离去,此时林子东南方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谢曜脚步顿住,也未转身,微微一蹙眉头。
当破风声起,他右手一抬两指,快而精准的钳住剑锋。
来人没料到对方竟然能空手接她一招,愣了一愣,握剑后撤,可那长剑嵌在对方指骨间,如何也抽不出来。
“喂!你……你快放手!”
谢曜听音色是个女娃儿,心下诧异,两指一松,转过身来,恰好看见一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那小姑娘从地上狼狈的爬起来,身上穿着一身杏黄道袍,面目娇美,神色却颇为懊恼,她持剑后退两步,指着谢曜忐忑不安道:“你是谁……你同那疯老头一伙的么?你可别乱来,我……我师父马上就会找到我,届时叫你好看!”
谢曜心下莫名其妙,负手打量她片刻,皱眉道:“你在说甚么?”
小道姑见他装傻充愣,不由有气,眼珠子一转,突然指着谢曜后面大声道:“师父,你来啦!”她说话间陡然长剑出手,直取对方咽喉。
谢曜若连她这点伎俩也识不破,枉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当下侧身避开。那小道姑手中一柄长剑忽而变攻,攻倏变守,剑法甚是凌厉,谢曜凝神一瞧,不禁觉得招式眼熟,轻咦出声:“你这剑法是受何人所传?”
小道姑听他这般询问,还当自己占了上风,得意洋洋道:“怎么?怕了罢!”谢曜不由好笑,屈指一弹,斗然间听得“铮”的一声,劲力打在剑身上,小道姑虎口一麻,手中长剑飞向半空。
她急跃退后,俏脸生晕,怒叱说:“老不要脸,你使甚么妖法!”
谢曜头次被人骂“不要脸”,不禁怔了一怔。那小道姑见他出神,暗中从袖里模出一把毒针,扬手便朝谢曜周身射去,谢曜最不喜这些暗器,袍袖一挥,纷纷打落在地,他沉下脸,大步上前,一把拎起那小道姑后颈衣领,沉声道:“小小年纪,干么这般歹毒?”
“你放开我!待我师父来了,不将你碎尸万段剁去喂鱼!喂狗!喂猪!”
谢曜冷哼一声,道:“正好,你师父在何处?我倒要看看她是怎生教出你这等徒弟!”说罢,环目四顾,此处尚在终南山境内,仅有全真教一座道观,难不成这小道姑竟是清字辈的弟子?
小道姑怒瞪双目:“我师父便在这后山上,你不怕死便去找她好了!”
谢曜一语不发,提着她便大步上山,那小道姑只觉四周景物如风换影,转瞬之间,便出了密林,来到山峰绝顶。谢曜回头一望,恰好看见重阳宫大片建筑正在此地之前。
“你果真是全真教弟子?”
“呸!全真教算甚么劳什子,我门派可比它好上千万倍!”
“大言不惭。”谢曜话音甫落,人已走到一块大石之后,但见石上刻着一首诗,上云:“子房志亡秦,曾进桥下履。佐汉开鸿举,屹然天一柱,要伴赤松游,功成拂衣去。异人与异书,造物不轻付。重阳起全真,高视仍阔步。矫矫英雄姿,乘时或割据。妄迹复知非,收心活死墓。人传入道初,二仙此相遇。于今终南下,殿阁凌烟雾。”
石上诗句,上下字迹不同,前八句是一个人,后十句又是另外一人。第一个人说的是张良在桥下替一位老者拾鞋,那人许他孺子可教,传他一部异书。后来张良辅佐汉高祖开国,称为汉兴三杰之一,终于功成身退,同伴赤松子隐居,而这赤松子便是说中的上古仙人,此诗颇有效仿前人遁世出家之感,谢曜也曾出家,因此读来立时便明。
而这后面十句提到重阳宫全真教,皆有恭维他祖师爷王重阳的意思,但那活死墓,他却不懂其意了。
谢曜想得出神,不自觉便问了出来,那小道姑见他眉头紧锁,嘲笑道:“活死墓便是活死人墓,是我古墓派地方,你这都不知!”
“古墓派?闻所未闻。”
小道姑柳眉一竖,大声道:“我方才已经给你说了,你总该闻了罢!”
谢曜也不说她无理取闹,全诗细细念了两遍,手模了模那岩石上的字迹,却觉上面刻痕与自己手指完全符合,想来是用手指刻上。他不禁一惊,本以为这世间除他以外,再无旁人能有“手刻岩石”的功力,殊不知天下并非他一人尔!谢曜不由大喜,心中向往与这刻诗之人结识,他一直暗暗苦恼自己武功无人比肩,如今却不寂寞了。
谢曜又伸手模了模,忽觉石面颇为滑腻,他一看指月复,上面沾着些许红色粉末,轻轻一嗅,果然刺鼻,脸上欢喜之情顿时消散。以前看书之时,曾有记载一种“化石丹”,可让坚硬岩石变软几个时辰,待时辰一过,又会恢复如初。想来这刻诗的人正是用了这个窍门,并不是真正凭自己功力。
思及此,谢曜不禁深深叹了口气。他心下复杂,想来一生坎坷,略一沉吟,运起功力,实打实的在那“于今终南下,殿阁凌烟雾”接着刻:“矫首两茫茫,落拓入迷途。高处不胜寒,江湖道艰阻。丈夫剪黄荆,横刀斩青凫。唯从天行健,不负凌云路。”
只听石上“嗤嗤”响声不绝,碎石月兑落,比起前人指力尚且深半寸有余。那小道姑看不出所以然,还当他又在玩甚么妖法,当即便双足乱蹬大喊大叫:“你快放开我!趁着师父没来,你尚有一线生机!”
谢曜闻言,心想自己捉着一个小姑娘也不成体统,正准备松手,忽然听得左首有人大声呼叫。
那小道姑一听,忙往前扑,口中大呼:“师父!”谢曜不假思索,拨开灌木,突见前面似是一道深沟,他略一思忖,转头对那小道姑说:“你在此处候着,我去看你师父如何了。”
“不!你定是认出我师父的声音,想要逃跑!”
谢曜心下有气,一拂袖与其休说,纵身跃入沟壑。那小道姑踌躇片刻,沿着青草斜坡,滚进六七丈树丛之中。谢曜见她跌下,伸手扶了一把,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任随她跟在身后。
他走出十数丈,见一排荆棘前的平地上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刻着四个字道:“外人止步。”
那小道姑上前喜道:“师父定是回本派去了!”抬剑将荆棘砍得七零八落,但见树林掩映之下,露出一扇巨大墓门。
墓门前站着一男二女,男者是蓬头垢面的老头,一女身穿葛衣,已到中年,另一名二十来岁,披一身杏黄色道袍,手执拂尘,正是李莫愁。三人神色皆是微微发白,一动不动,似乎都被点了穴道。
只听那中年妇人冷笑道:“你这恶人无缘无故闯入我古墓派,是何居心?”
“恶人?谁是恶人?恶人是谁?”
老头说话声如破钹,饶是这么多年过去,谢曜依旧能清晰的认出。他心头怦然一跳,紧紧盯着须发后的面容,竟然是销声匿迹许久的欧阳锋!
李莫愁看了眼中年妇人,对她恭声道:“师父,这恶贼莫名其妙追着弟子喊打喊杀,弟子着实斗他不过,否则绝不敢上终南山叨唠你老人家……”
“住口!我数年前便已让你下山,你既已叛出本门,何须再同我说这些场面话!”中年妇人瞪她一眼,李莫愁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隔了半晌,方道:“孽徒知晓师父尚且顾念师徒情谊,否则绝不会为徒儿打开墓门,你方才受了这恶贼一掌,没事罢?”
中年妇人听到此处,目光转柔,淡淡道:“无妨,反正他被我点了穴道,你趁此时机速速离去……”
“臭娘们!你不打我,那我要来打你啦!”
中年妇人话未说完,欧阳锋忽然上前,飞快朝她胸口打了一招灵蛇拳。谢曜站得较远,待发现杀机,脚步一动,抬掌拍在欧阳锋肩头。但这一来却还是晚了一步,那中年妇人被打倒在地,嘴角流血,惊骇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恶贼明明被我点了穴道……”她看向李莫愁,目光一凝,“莫愁!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方才给他解开了?”
这一切变故太急,李莫愁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她否认道:“师父,不是我给他解开的!”
中年妇人还要开口,却哇的喷出一口血来,谢曜运功抵在她后背,凝神缓解伤痛。这时那中年妇人和李莫愁才双双注意到他,小道姑趁机对李莫愁道:“师父!就是这个刀疤脸,他……他和那疯老头是一伙的!都不是好东西!”
李莫愁已然认出谢曜身份,先是心虚,随即大喜:“凌波,不得无礼!忘玄大师怎会和这恶贼同流合污?”
原来这小道姑正是李莫愁的弟子洪凌波,她闻言大惊失色,张着嘴不知如何作答。
中年妇人一怔:“你……你们认识?”
李莫愁生怕多问多露馅,她这些年在江湖上杀了不少人,谢曜嫉恶如仇,师父也会怪罪她败坏门风,自己焉能逃命?李莫愁神色一转,立时躬身道:“回禀师父,当年多亏忘玄大师点拨,弟子才未曾误入歧途。”
“是么……”中年妇人只觉背后内力源源不绝,心下又是诧异又是感激,“这位……”她本想叫大师,可一看谢曜乃俗家打扮,顿时不知如何称呼。
谢曜颔首道:“在下俗家姓谢。”
中年妇人点了点头,神色苍白:“谢大侠……你不用救我,我这条命今日是栽在……”她看了眼李莫愁,私心里总认为是她解开了欧阳锋的穴道,叹了叹气,“这条命是留不住的。”
谢曜一探她伤势,如何不知,当下不再运功,叹然道:“你受了欧阳锋两掌,五脏六腑俱损,我亦无法。”
“他是欧阳锋?”中年妇人和李莫愁皆是大惊,怪不得此人如此难缠。虽中年妇人长居古墓,但因王重阳的关系,五绝之名也略有耳闻。李莫愁这些年行走江湖更不用说。
欧阳锋先前被他拍了一掌,呕血不止,坐在地上搓自己的头发。他早在重阳宫那次便已有疯魔之兆,如今近十年过去,早已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李莫愁见识过谢曜功夫,她自知犯了许多杀孽,心中有鬼,不禁向后微退了两步,暗里思量着从何处跑掉。
谢曜想起死去的江南六怪,眼神一暗,黝黑的眸子看向欧阳锋,深不见底:“你还记得我罢?”
“你是谁?我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如何记得你?”
欧阳锋歪着头,呆呆的与他对视,不知在想甚么。
曾几何时,谢曜心中不止一次想着手刃他的场景,如今自己的一大仇人就在眼前,心底竟莫名的胆战心惊。
他缓缓抬手,取下脸上的面具,目光寒凛如冰,仿若尖刀紧紧抵在欧阳锋咽喉上,一字字道:“桃花岛上,血海深仇,你总该记得了!”
欧阳锋见他真容,愣了一下,蓦然惊叫:“啊!我记得,我记得……”
他站起身,忙朝谢曜奔去,一把紧紧抱着谢曜腰际,面上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