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华被柏缇的呵斥吓了一跳,连忙往门口看有没有惊动他人。
没有人过来。
柏缇看到庄华这样,面色也缓和下来,重新坐下,道:“为何不让本王带走此物?”
庄华认真道:“这份帛书放在我这里比王爷那里有用。也许有朝一日,我还可以将这份帛书放在大王面前。”
柏缇觉得庄华太天真,“你的打算未免太不切实际。他看到了也未必会信,即使信了又能如何。”他已经初步把“他”纳入自己人的范畴里了,不然,不会同庄华讨论。
庄华明白柏缇的意思,双目绽放出莫名的光华,道:“他不信,就想办法让他信。他信了,就一定有办法让他有动作。”
柏缇剑眉微扬,道:“你未免太过自大。”
“我以为,这叫人定胜天。”庄华淡然的面容竟显现出一种恣意的神采。
柏缇依旧对眼前这个冒充山庭的人持有防备,却不禁为“他”如此礀态所感染,沉默片刻,问道:“你有何所图?”
庄华道:“不知王爷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庄华很认真的问,柏缇亦很认真的回答:“真话。”
“我想,生活在一个和平的世界里。”
这应该是任何一个曾经生活在和平世界里的人在乱世里的最大期盼,也许有些空泛,但是很真切。
柏缇突然笑了笑,不知是嘲讽还是什么。
等柏缇回到庆典上的时候,距他离开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一个年轻的官员见他回来,不引人注意的来到他身边,说道:“主公,如此行动太冒险了,大王已经问过你两次。”
柏缇目光落在眼前台上舞姬绚丽的表演上,道:“这险冒得值得。”
“……”年轻官员默默了然,悄悄地退走了。
“……一位美丽的姑娘竟然从水缸里钻了出来,为他打扫屋子,洗衣叠被,生火做饭。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接连几日,他都在窗外偷看,而他每天都会见到这位美丽的姑娘从水缸里钻出来为他收拾家务,在他务农回来的时间之前回到水缸里。”
“她就是田螺姑娘吗?好神奇啊,竟然从水缸里钻出来。难道她是那个哥哥挖回家的大田螺变的吗?”七岁的十五公主柏月一脚好奇的问面前的坐在她对面的庄华。
庄华点点头,调整了一下坐礀,“柏月公主真聪明。田螺姑娘其实是天上的仙女,天帝有感这位青年前世功德,所以让仙女下凡来帮助他。”
“什么是前世?天帝是什么人?”柏月公主又问,小脸蛋上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眨啊眨,把庄华萌翻了。
“呃……前世就是上辈子。每个人死了以后,灵魂会经过轮回,再世为人,所以有前世有今生还有来世。天帝,就是天上的大王。”庄华没带过小孩子,也不知道小孩子的问题竟然这么……无聊的让她不会答,只能尽量简单的解释。
柏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满心期待的问庄华:“母妃也会轮回,再活过来吗?”
庄华心内叹息,想伸手去模模小女孩的头发,又想起她的身份,手指动了动却没了动作,只是说道:“嗯,她会。”
“那本宫还能见到母妃喽?!”柏月高兴的说道。
“……没错,但是公主要快快乐乐的长大,等夫人来找公主的时候看到公主长成一个活泼的小美人,她才会高兴。”哄小孩儿什么的,庄华最不擅长了,她只能想到这样干巴巴的话来骗柏月了。
可这个世界的小孩根本没听过这样别致的谎言,所以,柏月兴奋的欢呼:“太好了!月儿一定会快快长大,等母妃来找我!”
“月儿怎么这么高兴啊?快说给大姐听听。”长公主柏玉的声音从殿外传进来,庄华一听,立即站起身来从殿上主座退到殿中。
柏玉身后跟着几位公主和一群宫娥,陆续进得柏月的前殿来。
庄华拱手道:“山庭见过各位公主。”
“上卿免礼。”柏玉免了庄华的礼,直接往主位座榻走了过去,将柏月揽进怀里,其他公主也跟过去,本来还挺大的前殿,一下子满了起来。
柏月虽被柏玉揽在怀里,依旧向姐姐们问了好:“大姐姐,九姐姐,十姐姐,十一姐,十二姐,十三姐,十四姐,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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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庄华也不想掺和进这群女子的聚会当中,于是又拱手说道:“山庭告退。”然后转身就要走。
“上卿请慢,我这些妹妹听说昨日上卿与大殿之上智败五国来使,都十分仰慕,不如上卿与她们认识一下在走。”柏玉开口拦住了庄华。
庄华心下疑惑,跟公主们有什么好认识的?不过人家长公主都发话了,她也不好拒绝不是,于是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喏”。
第一位出来跟她打招呼的是九公主,“本宫乃肇王第九女,柏珊公主。见过山庭上卿。”
第二位十公主,“本宫乃肇王第十女,柏兰公主。见过山庭上卿。”
接下来……
“本宫乃肇王第十一女,柏雅公主。见过山庭上卿。”
“本宫乃肇王第十二女,柏婧公主。见过山庭上卿。”
“本宫乃肇王第十三女,柏青公主。见过山庭上卿。”
“本宫乃肇王第十三女,柏雪公主。见过山庭上卿。”
“本宫乃肇王第十四女,柏薇公主。见过山庭上卿。”
庄华对这些相貌皆不俗的女子也一一见过礼,就是谁叫什么,排行第几一个也没记住。
最后,柏月竟然也跳过来,像模像样的学着几个姐姐的样子对庄华微微曲膝见礼,“本宫乃肇王第十五女,柏月公主。见过山庭上卿!”
庄华看着古灵精怪的柏月,无奈的拱手回礼:“山庭见过柏月公主。”
其他公主最小的一个也有十三岁了,在这里都是可以嫁人的年龄了,看见庄华无奈的样子,都掩口笑了起来,又都自觉无礼,白皙的脸蛋都红了起来。
豆蔻薄朱颜,任何男子见了都会神魂颠倒,可惜,庄华是假的。
“月儿,别胡闹,到本宫这来。”柏玉也是盖不住笑意故作生气的将柏月叫了回去。
“喏。”柏月像小兔子一样扑进了柏玉怀里。这一幕,怎么看怎么母女二人,而非姐妹。
说起来,柏玉和柏月相差了有二十五岁,就是放到前世,说是母女档也很合适。
“山庭上卿,不知你今年几岁,可有家眷,籍贯何地?”柏玉公主打断了庄华的思绪。
庄华一愣,问这些干嘛,又不是相亲……
等等!!!
相亲?!
她怎么才想到这个。在别人眼里,她现在可是风头正劲的青年才俊,钻石王老五,而且目测前途无量,那么,肇王要将她招婿是很有可能的说!
怪不得昨夜不放她回家,今天也没提让她回家的事儿,还借柏月之故拖着她,不让她有空去见肇王自请回家,现在一想全对上了。
用心险恶啊,这是要掰弯她的节奏啊。
庄华定了定心,“大敌”当前,自乱阵脚乃是兵家大忌。
“据户籍所录,山庭乃是肇国人,籍贯韶广,景硕十一年生人。幼时家逢大难,之后我便离家,随师父隐居山中。直至今年春,师父使我下山游历,我想即为肇国人,便将第一个游历的地方定在了肇国。如此一路行来,历经磨难,直至七月末才到韶广。我本想寻找家人,可还未有头绪。”庄华结合了山庭和自己到这里之后的编给山庭听的身世再加上之后的经历,真中有假,假里有真,真假难辨。
柏玉没想到庄华的身世竟然如此复杂坎坷,联想到昨日大殿饮宴上“他”的多谋多智,只有大隐士弟子才能有吧。韶广山氏,该叫人去核实一番,若真有其事,那么,“他”说的就都是真的了。
柏玉想了想,道:“听上卿如此说,二十六岁,却还未有家眷吧?”
庄华道:“不曾有。”
“上卿看起来甚是年轻,并不像二十六岁呢。”柏玉问出了心中疑问。
庄华心想,我要是告诉你我都二十八了,你会不会下巴惊掉。
“山庭自己也曾对此有疑。只是,师门内涵深远,所居之地四季草木齐放不衰,四方之物齐聚,鹤与虎同谷而居,师父他老人家亦是童颜不改,至今亦如弱冠之龄。故,山庭亦如师尊一般容貌不改,也许与师传和所居之地有关。”
“……!!!”
在场所有人都惊了,一时间看庄华的眼神像看妖怪或者神仙一样,一个宫娥甚至惊得连手里的团扇都掉在地上了。
庄华哪管这个,自从山庭对她的隐士弟子深信不疑之后,她就知道,谎话编的越离奇越有人信,真是怪。不过管它怪不怪,有用就行。
还是柏玉比较镇定,最先反应过来,问道:“不知山庭师门何处,师传为何?”青春永驻,人类的共同梦想,跨越了空间与时间。
柏玉这两个问题都是犯了大忌讳的,士人之间过问对方具体传承,是不尊重对方的行为,有窥视之意,发问的人也会被士族排挤。
不过,庄华不在乎这些,她本来就是懒得过问别人的事,别人要问她,她已经准备好了答案,“师门何地恕山庭不能透露,此乃门规,违者必被逐出师门。至于师传……入门必守四戒。”庄华豁出去了,朝着和尚的道路狂奔,一去不复返,“一戒婬,二戒杀,三戒盗,四戒妄语。不守此四戒不得入师门,破此四戒则师传皆毁,不能重来。”
庄华太佩服自己了,一下子就把相亲这事儿给推了。不会不懂啥叫戒婬吧?她已经彻底进入男人这个角色了,别谈什么以后真成女光棍了咋办,回不到自己的世界,想这些都是扯!
柏玉一下子陷入了沉思,不知道在想这什么。其他公主也都一副失落神色,也许是为了失去一个夫婿好人选而失落。
庄华趁机说道:“山庭告退。”
“上卿自去吧。”柏玉这回没拦着,直接答应了。
庄华直接向众女拱手一礼,离开了柏月的住处。
一出来,庄华就拦住一个宫侍,让他带她去见肇王。
自从昨夜之后,庄华的“山庭”之名就在宫侍里传开了,因为在破炀国使臣的难题时,庄华让宫侍也大大的露了一回脸,今天早上所有的宫侍都收到了赏,一下子,“上卿山庭”在宫侍之中大受崇拜。
如今宫侍中,谁不知道上卿”山庭”啊,光头无发,面色苍白,年轻俊美,为人随和,气度非凡,左手以皮革覆之,右手持紫檀手钏。有人编造除了各种各样版本的“山庭”,但有三点不变的就是——光头无发,左手戴手套,右手舀珠钏。
所以这个被叫住的宫侍一下子就认出来庄华了,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了,“山山山……山……”
庄华心中大囧,她是怪物吗,怕成这样?
“山庭。”庄华不得不自我介绍一下。
“是是是,山庭大人,小的知道您!”宫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维,非常高兴的说道:“山庭大人有何事尽管吩咐,小的一定竭力去办!”
要不要这样啊……庄华看着从呆若木鸡一下子变成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宫侍,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年轻人就是有激情啊。
“我想去见大王,不知这位宫侍可否为我带路?”庄华说。
“小的知道,这就带大人去!”宫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自己领先半步为庄华带路。
然后,庄华就看着一路上带路的宫侍频频回头看她,她一边想着难道自己早上没把脸洗干净,一边担心他撞了墙或者花草树木什么的。而路遇的宫侍不论离得多远,只要看见她了,都要跑过来跟她请个安施个礼,庄华只觉得肇王宫的规矩好大啊,见着了就得跑面前来施礼,估计平常要是肇王在宫里逛一圈得花两天时间才行,礼数太多了……
不长的路,走了两刻,庄华终于活着见到了肇王。
没听说过中国古代有个姓卫的美男子被活活看死了吗?
肇王正在处理国事的建宇殿与璋梁王柏缇商量要事,庄华知道后,便要在殿外等,没想到得到通报的肇王竟然宣庄华进殿去。
正在谈公事叫她干嘛?庄华心里揣着疑问,进了大殿。
“见过大王,见过璋梁王。”庄华对两人拱手施礼。
“免礼。”肇王道。
“谢大王。”庄华收了双手,走了两步立在一侧。
肇王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卷摊开的竹简,应该刚刚正在看,站在肇王左前侧的柏缇和肇王此时都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
庄华虽然好奇,但是她知道知道的越多起的越快的道理,低首垂眸站的挺远的。
虽然她知道的事儿已经够她死去活来再鞭尸一百遍了。
“山庭,来看。”肇王毫不见外的指了指案上的竹简,让庄华看。
您还真把我当你女婿了是吧,可惜咱硬件条件不达标。
庄华说道:“陛下,这,恐怕不合礼法。”她又不是官员,也不是爵位,就有一个听着威风的“上卿”名头,让她看国家大事,还真不合适。
“孤让你看你就看,孤倒要看看谁敢说什么?”肇王剑眉一扬,霸气十足。
这还是个独裁者。庄华无奈的上前两步,捧起竹简看了一遍。
大概意思就是,璋梁发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水,流民遍地,哀鸿遍野,而直到发信那天,还在下雨,水位越来越高,眼看就要殃及璋梁王都彦泽城了。
璋梁王府的官员已经下令迁民了,来信的意思就是问问可不可以开坝泄洪,要是不泄洪,该怎么做。
所谓泄洪,就是焀开一处河坝,让洪水从缺口泄出去,以免重要的地方也受洪水之灾。但是这样做,被泄洪的地方势必保不住了,说好听了叫风险转移,不好听就叫嫁祸于人、损人利己。
看落款日期是十天前,加的印是加急信报。
“山庭有何看法?”肇王问。
她也想问问元芳怎么看……
“山庭并不了解实际,不敢妄下断言。”庄华说道。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说,抗洪抢险什么的,她都是在电影和新闻资料里见过,纸上谈兵她行,真关乎到他人生死,她就不敢乱说了。
“父王,此时儿臣自会处理,不劳他人费心。”柏缇突然说道,目光直视肇王,余光都不屑漏给庄华一点。
她被无视了。无视就无视吧,反正她也不想掺和这事。
“璋梁王,你如此刚愎自用,现在连孤的话也不愿听从了?”肇王的不悦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儿臣并无此意。”柏缇硬邦邦的说道,低垂的头颅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既然不敢。”肇王转头对庄华说道:“孤命山庭随璋梁王返回封地治水,务必使损失降到最低。”
柏缇和庄华同时呼吸一滞。
庄华心想,这下玩完了。
“儿臣遵旨。”
“山庭遵旨。”
两个人,一个不甘,一个无奈,双双应道。
肇王满意的点点头,道:“孤再派给山庭二十名禁卫,随行保护。”
“谢大王。”庄华知道,这既是保护又是监视,至于还有没有其他,她就不知道了。
“你二人立刻启程吧。”肇王令下,两个人都退了出去。
庄华一走出殿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扭头看柏缇,刚才的缀缀与不甘之色一点也看不见了。庄华突然发现她被这父子俩算计了。
这次治水之行,从表面看是肇王对柏缇的压制,其实也是对她的考验,而柏缇这边,也是未尝没有借肇王的手来考验她的意思。
庄华不禁有些气闷,向柏缇拱手道:“山庭想回家一趟收拾行李,还有交代一下家事,不知可不可以。”
“未时末于西城门汇合。”柏缇丢下这么一句话,便看也不看庄华一眼就离开了。其实从头到尾,他都没看过她一眼,一如他对朝廷之中那些朝臣一般,不屑一顾。
庄华摇摇头,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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