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簪大惊失色,那绣花针当即直直地扎入了手掌。宝钗原在想姨妈既没了贾珠又没了宝玉,不知怎么样的伤心难过,听得宝簪“哎呀”一声,转头看去,吓了个魂飞魄散,早已顾不得什么假宝玉真石头,只托着宝簪的手横看竖看,又要荆芥防风,又找艾叶三七的。薛姨妈素知宝钗稳重,见如此慌乱忙走来看,见小女儿手掌上直直地立着一根绣花针,大女儿急得眼圈发红却又生生把眼泪忍着,直道:“我的儿,从来连个手指都没被扎过,哪里受得了这个。”说着,竟要叫人去请大夫。宝簪见她俩如此,忙道:“妈别急,把针拔了擦些酒,取个棉团按上也就是了。”宝钗听了,亦想起平日里薛蟠习武伤了也是用酒,便叫锦墨去取酒来,又叫莺儿细细看着,将针拔了去,擦了酒按上面团,又看了一阵才放下。
薛姨妈道:“怎么就扎了呢,把你姐姐给担心的,还疼不疼了。”宝簪上一世无父无母,别说是针扎,小时被那满是铁锈粗钉穿手掌亦无人在意,心下感动,哪里还敢说什么疼,再叫她们担心,忙笑道:“并不疼呢,都是我的不是,吓到妈和姐姐了。”宝钗见宝簪只倒抽气并未喊痛,想来无甚大事,亦放下心来道:“妈瞧瞧她那没心没肺的样,从来只见人扎了指头的,并未见过小半根针没进手掌的,就这样还敢笑呢。”薛姨妈见宝簪无事,又见那下人还有话说,便叫宝钗同宝簪先回房去,二人便去了宝钗的屋里。
回了房,宝钗又看了宝簪的手一阵,见血已止住,便道:“怎么听到那位宝兄弟没了就吓成了这样,连手也给扎了,上次贾家那位珠大哥没了,也不见你这样。”宝簪暗叹难怪那金陵十二钗正册中唯宝钗能与黛玉并排首位,果真也是颗七窍玲珑心。面上不露,回道:“哪里就吓到了。”宝钗笑道:“唬得住妈,你也别想唬得住我,我瞧你那样子,当时脸色虽没变,眼睛却晃了神呢。”宝簪只得道:“突然听见有个人没了,哪有不晃神的,姐姐只知我这次扎了手,哪里知道当初听得那珠大哥没了的时候,我那筷子差点捅了喉咙呢。”这话一说,唬得宝钗忙伸手去捂她的嘴:“什么捅不捅喉咙的,快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又说道:“那些什么珠大哥宝兄弟的,哪里值得你吓成这样。不过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们死了,自有贾家的人伤心难过,有什么要往来的,也有爹妈来管。我未见过他们,并不觉得怎样,你这样扎了手,倒真真叫我心疼。”
因着薛蟠出息,薛老爷有人帮手又不必担心儿子前程,身体康泰,也没有叫宝钗备选的心思,又因着宝钗年岁小,薛姨妈也未让她接触管家之事,宝钗平日里只带着宝簪读书作画,抚琴下棋,偶尔玩玩薛蟠带回的名为三国杀的纸牌游戏,闲来无事做点针线,很是自在,虽端方稳重,也是一般的小女孩儿心性。因着宝簪颇喜宝钗身上冷香丸的香味,姐妹俩朝夕相处,吃饭睡觉皆在一处,又因着是同母所出,感情更比那贾家姐妹好上了十二分。此时此刻,只有宝簪在侧,说着说着,竟是掉起了眼泪来。
宝簪原听宝钗这话,先是想着宝钗果然是“任是无情也动人”,又想到宝钗曾对宝玉说过“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的话,心下一比,便觉宝钗对着自己比对当初宝玉更要上心,想来自己是那金玉良缘亦比不得的,不由面泛得色。忽见宝钗掉泪,忙拿起自己的帕子替宝钗擦泪,手上又是一痛,宝钗又托着手看,姐妹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方才笑了。
晚间薛姨妈同薛老爷说了宝玉之事,两人暗自庆幸未与王夫人说定宝玉宝簪亲事,若是说定了,此时叫王夫人迁怒宝簪命硬,反倒不好。
宝钗说有东西要做,不叫宝簪看,宝簪只得去找薛蟠解闷。
薛蟠正在书房,想着如何扩大养珠场规模等事,见宝簪来了笑道:“这二姑娘怎么来了,想是大妹妹认清你的本性不愿理你了,我这下成了专给二姑娘解闷的了。”宝簪听了噗嗤一笑,道:“别跟我耍贫嘴,宝玉没了,你知道些什么么?”薛蟠笑道:“我当你找我又来要什么,吓掉了半条命,原来是为了这个,我老家有句话叫‘不作死就不会死’,你听过没有?”宝簪叹了口气道:“唉,我老家也有这话,你快跟我说说宝玉那事,我现在是养在深闺,电视电脑一样都没,外面的事一样都不知道呢。”薛蟠便细细说了宝玉所为,宝簪默默抹了把汗,真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只和薛蟠道:“咱们与贾家沾亲带故的,你以后中了举人捐个官就是了,不要再去什么会试殿试的了。”薛蟠回道:“你懂这个我难道不懂?贾宝玉这样作死,我还敢去盼着什么高官厚禄么?”
却说这宝玉,三岁那年穿越而来,妥妥的龙傲天式的角色,平日里最不喜贾宝玉所为,知红楼梦中姐妹众多,只道要好好保护重姐妹,断不能让林妹妹泪尽,也不能让宝姐姐守活寡,既不能让迎春嫁了中山狼,又不能让探春远嫁,还不能让元春死在宫里,同时又要避免惜春出家,史湘云也不能早早的死了丈夫。
他勤奋读书,苦练武功,这些本都是极好的。却不知他是衔玉而生,若不是当初抓周抓了脂粉钗环,平日里又爱吃丫鬟嘴上胭脂,世人皆料他定是酒色之徒,上头如何容他活至今日。偏他又爱出类拔萃,作那神童之语,又写什么《沁园春雪》。贾政看了又觉宝玉雄心壮志,凭谁的儿子都不如宝玉,薛家的薛蟠九岁就进学又如何,也未见他同宝玉一般小小年纪便能作出这般气势磅礴的词来,得意之下竟把宝玉的文稿传了出去。
这一来二去的,便引了官家注意,四皇子得了那词便给了圣人,圣人原想黄口小儿断作不得此语,定有人背后操纵此事。又寻了人来打探,得知这贾宝玉确实行事做派竟是样样不俗,便上了心思。
一日北静王府宴客,贾母亦带宝玉前去,不想着戏刚开了个场,圣人便到了。众人请安行礼自是不提,圣人见了宝玉很是夸赞了一番,把贾母喜得跟什么似的。圣人又要考考宝玉的才学,便叫他作诗一首。当时正是夏日炎炎,宝玉闻得池中蛙鸣声声,便提笔作道:
咏蛙
独坐池塘如虎踞,
绿荫树下养精神。
春来我不先开口,
哪个虫儿敢做声
且不论这诗到底是天(河蟹)安(河蟹)门里躺着的太祖所作,还是那张璁所作,在这场合下作出,那都是作死的节奏。圣人在场呢,你贾宝玉觉得他敢不敢做声?
北静王拿着宣纸将诗念与圣人听,只念了三句便吓得跪下不敢再念,倒是圣人把“哪个虫儿敢做声”念了出来,又夸到贾宝玉能作此诗,又是衔玉而生,又是文武双全,并非池中之物。唬得在场众人齐齐变了脸色,并非池中之物,那便是要化龙啊。
圣人又问起宫里皇后身边的贾女史是否是贾家之人,贾母喜道正是她的大孙女。圣人又道贾女史颇为端庄贤良,侍候皇后尽职尽责,既是荣国府的人,那便赐予八皇子为侧妃。贾母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带着宝玉磕头谢恩。八皇子也在场,听得这事瘫坐于座椅之上,由内监扶着前去向圣人谢恩,回府一病数月,只叹自己对太子所为竟被圣人看穿,平素的雄心壮志亦成了水中花镜中月,此是后话,且揭过不提。
当晚圣人又连番夸赞宝玉,叫贾母好好教养宝玉,定是个有大造化的,又遣人送了老太君同宝玉回府。贾母回府便道宝玉作的诗极好,圣人亦有夸赞,又说元春被赐予八皇子为侧妃,王夫人喜得直拿帕子抹泪,贾政更是嘴里满是“列祖列宗庇佑”等话,也顾不上问宝玉作了何诗。
官宦人家皆知宝玉作此大逆不道之诗,皆远着贾家,独贾府里的人半点不知。唯有王子腾心疼王熙凤,写了信派人送给王熙凤。王熙凤虽未怎么念过书,却也因管家颇识几个字了,见了这信吓了个半死,顾不得和贾琏商议,直拿了信去公公贾赦那很是哭了一场。因着在金陵时常与宝簪宝钗同处,宝簪说过薛姨妈以后给薛蟠娶亲,定要娶个和自己一心的儿媳妇。王熙凤是个聪明人,早已想明白二房迟早是要分出去的,所以跟王夫人并不如何亲近,只孝顺公婆同贾母,亦同公婆关系极好。贾赦见她哭忙问何事,若是贾琏不好必替她出气,王熙凤拿出王子腾的信给了贾赦,贾赦亦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只问王熙凤的主意。
王熙凤道:“这事本不该我这小孩子家说话,公公问了,我也只得说了,却是早早的分了家吧。老太太尚在,分家虽会被人诟病不孝,但宝玉如此,咱们大房是万万担不起,不孝丢官事小,这丢了性命事大啊。”贾赦听她说的有理,便打算第二日就提分家之事。不想第二日在贾母房中,便听得宝玉昨夜睡下还好好的,今日竟没了气了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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