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元春好不容易才敢怀上的这一胎,因着王夫人的话给吓没了,着实痛彻心扉,可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元春虽怨王夫人,但这孩子之所以会没了的缘由却是万万不可为人知的,故落胎便吩咐抱琴将那些原本已发现却收起来的王妃或其他姬妾的人在自己屋里留下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寻了出来,少了部分,又挑了个别放在屋内。之后便是做出终日惶惶忽忽之态来,每日里想起这落了的胎儿便暗自垂泣。
忠顺亲王从来只见元春端庄持重,便是当初因着宝玉之事不受宠,哪里见过她这般诸事不理的样子,好似要歇了素日里争强好胜的心思一般。每每问及只见元春摇头不语,或是潸然泪下,又或说是自己的错,忠顺亲王见她如此又想到她往日的模样更是心疼到了十二分,一时之间气性上来下令彻查,元春亦是阻止不得。
不查还好,一查之下竟发现元春库房处有不少不干不净的物件,并在屋里寻出麝香红花等物,又在花瓶找到中行厌胜之术所用的被针扎满全身的小人等物。起先查出库房里的物件时,元春并未有何反应,后又寻出麝香红花等物之时却变了脸色,待到见那厌胜小人时已是痛哭失声。忠顺亲王见她悲痛,想是答不了话,待她稍好些才询问此事,元春方才抽抽噎噎道:“皆是我自以为是,没想到竟是防不胜防。”说罢,又是哭个不住。
忠顺亲王见她犹自伤心不好再问,便问抱琴,抱琴跪下答道:“贾侧妃平日里收到那些姬妾送来的物件皆是一概不用,只叫我们登记在册锁进库房,吃穿用度亦是极为小心,几次发现问题也都避了过去,不想此次……”说着见了元春眼色便停住了,不敢再说。忠顺亲王怒道:“既早察觉出有问题,何以前几次不来告知本王!”抱琴道:“奴婢曾经亦向侧妃提过将这些事告知王爷,侧妃却说‘无凭无据的何必去烦王爷,届时查不出什么倒叫王爷觉得我是个爱来事的,反把我给厌弃了,不若少费这些功夫好好把胎养着才是正经,等日后有了凭证一并算总账’……”听到此处,元春呜咽道:“都是我的不是,当初若是把事情闹大了,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幅田地。”
忠顺亲王平日里也知元春的脾性,听抱琴说这话,便知此话确是元春所说,抱琴所言非虚。本是有些气元春,可见她如今泪痕斑斑,两只眼睛肿的像桃儿一般,原本责怪的话却也说不出了,只搂着元春道:“我必给你个公道,只你以后万不可再如此行事,有什么事也该叫我第一个知道才是。”元春抽泣着应了是,偷偷地长出了一口气。
这忠顺亲王如何给元春一个公道外界自是不得而知,只知那忠顺王府中有几个姬妾争风吃醋竟欺辱到了琪官头上,忠顺亲王爱极了琪官,生生打杀了一个丫鬟出身的姬妾,又有几个被送往了城外庄子上,忠顺王妃看不得他这般荒唐,又自请去佛堂半年眼不见为净。如今这忠顺王府中王妃在佛堂,剩下的几个姬妾见了其他几个死的死,送去庄子的送去庄子不敢在惹事,贾侧妃虽是原先受宠,但因小产无法伺候王爷也被王爷看淡了,只剩一个蒋侧妃得了几日宠幸,一时之间在府内风头无两。
元春落胎之事传到荣国府,众人皆扼腕叹息。因着王夫人当时在场,众人皆问元春此次落胎是何故,王夫人哪里敢说是被自己吓掉的,只照着元春的说法,说元春太过大意着了道了,却不知是谁下的手。因着连下手之人是谁都不知,贾府众人只得把是放下,贾母又说大丫头多灾多难,过几日要去庙里拜拜菩萨才是,王夫人应下。
又说宁国府贾敬从贾珍处得知此事,竟跌足长叹:“竟有这样的事?可惜,可惜。”贾珍道:“着实是可惜,若是个哥儿,生下来后贾侧妃也算是站稳了脚跟。”不说还好,这样一说贾敬竟气得叫他滚,贾珍也只得退下。惜春在旁叫如画斟了杯茶与贾敬,说道:“好好的,爹爹又骂哥哥。”贾敬见惜春叫如画斟茶之时早缓了脸色,又听惜春如此说,忙道:“宝贝闺女,万万别学你哥哥,满脑子儿子儿子儿子的,他自己没本事生女儿,还不让人贾侧妃怀上个女儿了。”惜春与他捏肩道:“世人哪能都像爹爹一样疼爱女儿呢,无子便无后,他们自是都喜欢儿子的。”贾敬道:“若是有了不肖子孙还不如无子,便是无子送终也好过死前还要受气。”“什么死不死的,爹爹快别说了。”惜春听他说“死”字,在他肩上下了一记重手,“便是有那天,有我在,爹爹又如何会受气呢。”贾敬道:“你总有一日要出嫁的,我如今只等着蓉哥儿媳妇生个女孩儿,便死而无憾了。”
惜春道:“蓉哥儿媳妇若是生了女孩儿,爹爹必是疼爱非常,说不得要分了疼爱我的心,还是再生儿子罢。”贾敬笑道:“小丫头片子,成天就这么点心思。”惜春亦是咯咯笑个不停,因又想起贾珍被贾敬说了滚出去的话,到底是一母同胞,故对贾敬说道:“我的心思爹爹都知道,可爹爹也该想想哥哥的心思才是,今日如此,真叫哥哥伤了心呢。”贾敬道:“亏你还帮着他说话,不记得他与你嫂子家的妹妹差点把咱们宁府名声尽毁的事了?当初若不是我管着,宁府名声毁了,你虽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往后还如何能嫁人?”惜春道:“如今可不都好了?有爹爹管着,哥哥再不敢在府内乱来了,便是有什么也是在外头。再说咱们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便是照着爹爹的意思,哥哥说的话可也没错呢,如何能叫哥哥滚呢。”贾敬道:“他竟还无错?我倒要听听你怎么洗的白他。”
惜春道:“爹爹从来是最喜欢女孩儿的,哥哥说贾侧妃掉了个哥儿可惜,可不是顺了爹爹的意?爹爹莫不是想掉了个女孩儿?”贾敬忙道:“贾侧妃这样的模样,生个女儿自是极好的,如何能掉了,天也不容此事,必是掉了个哥儿。”惜春看着他道:“爹爹如此一想,可是委屈了哥哥了?”贾敬笑道:“在这儿等着我呢,若不说委屈了珍哥儿想是还有一篓子的话等着我老头子呢,如今只得说委屈他了。”说着叫了身边一个丫鬟,道:“把珍儿叫回来。”那丫头便出去找回了贾珍,贾敬又给了贾珍几样东西,三人又说了会儿话方才散了。
这日,薛家一众到了济南,应宝簪所求,一众车马特特从大明湖畔绕了半圈。因着起了兴致,整个人格外的乐呵,在湖畔时兴奋的一头汗,锦墨见了便随口叫个小丫鬟开了扇匣子取了把扇子给宝簪扇着。宝簪见这个眼生的小丫鬟出挑的水灵,她又是个最喜欢漂亮姑娘的人,便问道:“长得倒好,你叫什么名字。”那小丫鬟最是个麻利人,也不像别的丫头回主子话时怯怯的模样,回道:“叫荷花。”宝簪又问:“可是咱们家的家生子?”那丫鬟回道:“我是厨房夏妈妈的女儿。”宝簪一听她姓夏,又叫荷花,笑的眯起眼来,道:“你现在跟着谁呢?”荷花道:“在大爷屋里干些打扫的活计,姑娘想是没什么印象。”宝簪点头道:“如今识得了就好,可愿跟着我?”
荷花道:“姑娘看得起我本是我的福分,只这事不是奴才说了算的,还得要大爷允了才是。”宝簪见她不推诿不矫情也不自作主张的应下,更是喜欢,笑道:“这有什么。”说着朝薛蟠所在处喊道:“薛大傻子过来!”话音一出笑倒了一片人。薛蟠过来给了她个板栗,道:“喊喊喊,喊什么喊,什么大傻子的,叫你薛二货成么?你又有什么事要劳驾到我?”宝簪也不捂额头,也不叫痛,笑吟吟地指着荷花道:“喏,这个丫头我喜欢,给了我行么?”
薛蟠看了看,道:“荷花极麻利的,我不大舍得。”宝簪知他要为难自己,道:“那我拿人跟你换?”薛蟠连连摇手:“哪有当哥哥的要妹妹屋里人的道理,我可不敢要。”宝簪道:“我不管,这个丫头我就要了,不过平白跟你说一声罢了,你就是不给,她以后也是我的丫头了。”薛蟠知她素来如此,笑道:“我说不给也无用,少不得应承了你免得得罪了二姑娘。”又同荷花说道:“二姑娘半点都不好伺候,受了委屈只管来跟我说。”荷花笑道:“大爷取笑。”薛蟠说完又回了原本所在处。
宝簪得了荷花,横打量竖打量,更觉荷花生的机灵,问道:“可识得字?”荷花道:“当下人的,哪里来识字的福分。”宝簪道:“那以后便跟着我读书罢,有不懂的就问你锦墨姐姐,她跟了我几年很是认得几个字的。”荷花向锦墨看去,锦墨冲她一笑,荷花亦是一笑,应道:“谢二姑娘。”
宝簪点了点头,又说道:“你既跟了我,便该用我给你的名字,荷花太俗了,以后便叫雨荷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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