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因着王夫人终年在佛堂不管理家之事,邢夫人又是个没用的,这理家的担子终究是落到了凤姐的身上。如今贾府不比原著中的奢靡,又无元妃省亲之事,凤姐用不着去当了嫁妆填补家用,外头又有庄子,又有铺面买卖,公中的钱虽未有多出多少却也不必寅吃卯粮了。只是贾家因着贾母活着古今还挂着国公府的牌匾,外头的架子倒不得,虽平日里带着的迎春如今也能搭把手,再有探春也是个管家的料子好好教了起来能省上不少事,只是荣国府到底是事务繁杂,既繁杂那便伤神,伤了神又难免伤了身子,故凤姐生了大姐儿后多年未有生孕。
又说刘姥姥原本在那城外原乡,早两年便进京求亲靠友来了,只因着当时找的是周瑞家的,荣国府如今虽是比以往收敛着些,只是上上下下那些人仍旧是一颗势利心,两只富贵眼,见她找的是周瑞家的,思及如今王夫人不大受人待见,连着周瑞家的也失了势,谁还理她,只耍的她团团转。正在那时已嫁了人的平儿来荣国府看望凤姐,见刘姥姥一人带着板儿在角门处便叫轿夫停了轿问是何人,有何事。刘姥姥将自己来此地的缘故给说了,平儿想着她既然是来找王夫人的,那便是跟王家有亲,只是又如何沦落到这般田地,心下纳闷,只说道:“姥姥先在这坐一会子,待我进去跟他们家二女乃女乃说上一声。”又同角门处那些人道:“我知道你们的想头,只是她既是来寻二太太的,那跟琏二女乃女乃保不准也是有亲的,便是现今不能到里头去,也该倒杯水叫人坐才是。”那些人皆应是。
平儿在轿内,刘姥姥并未见着她是什么样子,只见她说话时贾家那些下人皆是屏声禁气,想是极为体面的,便说道:“谢女乃女乃开恩。”平儿受了她的谢,又叫轿夫抬了进去,后又换了几个婆子抬到凤姐院门口。
几个丫鬟皆道:“快去女乃女乃那告知一声,就说平姐姐来了。”丰儿此时刚巧从凤姐屋里出来,见了道:“一个个不知眉眼高低的小蹄子,什么平姐姐,该叫刘大女乃女乃才是。”几个小丫头皆应了是,低着头抖着肩膀笑个不停。平儿上前拧着丰儿的嘴笑道:“我走了你便得了势,如今连着我也敢打趣了。”丰儿讨饶道:“诶哟,姐姐轻些,我认错还不成么。”凤姐在内听得外头的声响,出声道:“可是平儿来了?”平儿应着:“是呢。”凤姐笑骂道:“还说丰儿得势打趣你,我看你才是得势张狂的样子。既来了怎么还不进来?竟是要我掀了帘子请你进来不成?才嫁了多久,今儿便跟我摆起大女乃女乃的谱儿来了。”
也不必丰儿带,平儿自行撩起帘子入了内,笑道:“女乃女乃取笑,我哪敢呢。”说着拿起一边的美人锤来要给凤姐儿捶腿,凤姐见了眉毛一挑,丰儿急忙上来要接过美人锤道:“这事哪能还叫姐姐做,我来罢。”平儿笑道:“你哪里知道什么轻重。”凤姐对丰儿道:“让她来,我们要说会子话,你先出去。”丰儿听了方才退下。
此时屋内只剩两人,只听凤姐叹道:“本想将你给了二爷,谁知你不愿,如今你走了,我身边连个膀臂也无。丰儿虽同你一般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却实在不如你,不大顶用。”平儿道:“我不愿跟着二爷,女乃女乃也不逼着我,这都是女乃女乃疼我呢。女乃女乃如今说无人可用,我瞧着小红倒好,女乃女乃不若提拔提拔她?”凤姐细想一番,笑道:“林之孝家的女儿?果然是个好的。”凤姐又问道:“你如今出去了,过得可好?”平儿笑道:“劳女乃女乃费心,好着呢。”凤姐点头道:“我想着他们家姓刘,自然坏不到哪儿去,才将你嫁了过去。”平儿不禁失笑道:“女乃女乃自小便这样,但凡遇上姓刘的人家总是高看一眼,愿意帮上一帮。我们家爷当初若不是因着姓刘,女乃女乃当年叫人给了他家钱,他哪有命读书考秀才,如今还能跟着二爷在衙门里做事呢。”忽又想起刘姥姥此时还在角门外等着,因说道:“今儿我来的时候,见角门那儿有个婆子在那,我问了一下,说是跟女乃女乃娘家有亲的,我便叫她在那坐着吃茶,等着我来告诉女乃女乃,若真是女乃女乃家的远亲,到时候再叫她进来。说起来可巧呢,她也姓刘,我便叫她刘姥姥。”
凤姐听了忙道:“当你是个明白人,如何能叫人在角门那儿坐着?还不快叫人请进来!”平儿听了,忙到屋外寻了丰儿,叫她去请刘姥姥进来,回了屋才道:“是我糊涂了,竟叫人在那坐着。只是我打小跟着女乃女乃,也不知有刘姥姥这么个人,女乃女乃认识?”凤姐被她问的一愣,费劲了心思也想不出这刘姥姥是谁,便道:“我哪里认识,不过听了便觉亲近,是个怠慢不得的人。”平儿道:“这倒怪了,不若找人问问二太太她是哪里的亲戚?”凤姐听了道:“也是,随便叫个小丫头去问便成了。”平儿听了,便叫小红去问。
小红跑了一趟回来道:“回女乃女乃的话,二太太说了,原是有这回事,不过因着是一个姓,她女婿家便和女乃女乃娘家连了宗,如今既寻上门来,女乃女乃裁度这给些就是了。”说罢便退了出去。凤姐对平儿冷笑道:“你听听,去问她这姥姥是什么人,那只说是什么人便是了,还说什裁度着给。要给我自然会给,何必她特特说一句。”平儿道:“女乃女乃何必气这些。”凤姐道:“当年那事因着她是我姑妈,我没闹出来,你也知她给我的那些……”
正说着,却听外头传来脚步声,丰儿道:“女乃女乃,刘姥姥来了。”凤姐道:“快请进来。”丰儿打起帘子让刘姥姥同板儿一道进来,凤姐见了笑着迎了上去道:“叫姥姥在外头等着,是我们家的人糊涂。”说着拉了一道刘姥姥到炕边坐着,平儿又搬了张小杌子给板儿做。刘姥姥见凤姐神仙妃子般的模样便知是丰儿方才所说的二女乃女乃了,只是刚见时觉着有些恍惚便被凤姐拉着坐了,如今醒过神来,急忙站起身来作揖道:“请姑女乃女乃安。”又拉着板儿道:“快给姑女乃女乃磕头。”凤姐站起身来道:“姥姥这样做什么,我可受不得这个礼,快些坐下说话。”
听了这话,刘姥姥方才坐下,说道:“今日我带了你侄儿来……”只听凤姐道:“我也不问姥姥这次来这儿是做什么的,谁家没有几分难处,姥姥不必开口,我自晓得的。”忽听外头有人道:“东府里头小蓉大爷来了。”凤姐便道:“急什么,没见着方才有客进来不成?”刘姥姥听凤姐称自己为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局促着说不出话来。凤姐见她如此,想着不若叫她坐着缓一缓精神再说,便问道:“蓉哥儿说了有什么事不成?”外头的人听了这话便知凤姐不叫贾蓉进去,急忙又去问了贾蓉是有什么事,问过之后又回来回道:“小蓉大爷说要借前儿舅太太给女乃女乃的那家玻璃炕屏摆摆,说是明儿要宴一个要紧的客。”凤姐呸了一声道:“偏我王家的东西是好的?东府老太爷那什么好东西没有,不过是都给四姑娘不许他去借去要罢了,如今来借我的。你只跟他说,本是不借他的,只是我这也有一个要紧的客,不好叫他为这事缠在这里倒叫我怠慢了客人才借他的。”外头那人又去回了贾蓉,回来又道:“小蓉大爷叫我回女乃女乃的话,说是如今他也不谢女乃女乃,只谢女乃女乃的贵客。”凤姐笑道:“他有这心我就替我的客受了。”
刘姥姥听了急道:“姑女乃女乃,这话我可受不得。”凤姐笑道:“我说受得就受得。”刘姥姥又支支吾吾的要说自家的难处,凤姐拦道:“我知道姥姥说这话也难,方才我也说了姥姥不必说,我自晓得的。”又叫道:“丰儿,去我房里,将床头将那匣子拿来。”丰儿应了是,三两句话的工夫便将那匣子取了来。凤姐打开匣子取出一个绢袋给刘姥姥道:“我本是想着多帮帮姥姥,只是手头没有现银,若给姥姥银票,一是用着不方便,二是姥姥到底只是个庄稼人,拿着银票去兑银子难免引人注目,到时招了贼人倒成我把好事办坏了。如今这绢袋里是三十两碎银子,姥姥先拿着,再有些布料尺头别的物件,我到时候叫人送姥姥回去时一并放在车上一道送回去。”
刘姥姥原想着求人必是极难的,看点脸色的事也是难免的,谁知不必开口便得了银子,凤姐又是这样和善一人,喜得不知如何,连道:“真真是王家出来的姑女乃女乃,最是怜贫惜弱的。”凤姐道:“在我面前姥姥便免了这些客道话罢。如今天也晚了,姥姥是在这住一宿呢,还是趁着没黑就回去?”刘姥姥讪讪道:“原是打秋风来的,如何还能住,今日便要回的。”凤姐听了道:“那我也不留姥姥,等会子姥姥跟着平儿出去罢,装了东西的车停在姥姥来时的角门口,到时自会送姥姥家去。”刘姥姥又是千恩万谢。
凤姐又问道:“姥姥家都种些什么,平日里都卖多少钱?”刘姥姥说了自家所种之物,又说了卖多少钱。凤姐细想了一番道:“到比咱们家往常采买的便宜些,如今我照着原价多给姥姥些钱,姥姥家便给咱们这送菜罢。一则姥姥家里多赚着银钱,二则我们这儿也省着些开销。”刘姥姥虽老却不糊涂,自是晓得贾家再不如前也不必省那么点银子,你是凤姐愿意帮衬她家,名头也比打秋风好听,自是称愿,说道:“若真如此那真是天大的好事。”
凤姐笑着点了点头,又问她用过饭没,刘姥姥答道一早便出来,还没吃过东西。凤姐忙让丰儿带着刘姥姥去吃饭,见刘姥姥走了才向平儿道:“我知你要问什么,我自己竟也不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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