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宝簪在探春处听了一番话,心下百转千回,回了家里两日不出房门,绣了个扇套又打了好些穗子给了薛蟠。薛蟠拿到时便问道,“叫我给二弟的,”宝簪摇了摇头道,“都是给你的。”薛蟠被吓得够呛,忙道,“你快些收回去,我可不敢要。”英莲见了道,“二妹妹花了好些心思绣了给你,你怎么就不要了,”薛蟠叹道,“你永远都不知道她现在给你东西,等你收了后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说罢又上上下下将宝簪打量了一番。
宝簪被他这样看着也不恼,只说道:“我只是想谢谢你这些年来好些事都能替我顶着罢了。”薛蟠听了面色愈加不好,只颤声道:“你别吓我,你能好好说话不能?”宝簪看着他,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一时又说不出话来。薛蟠越发觉得这事了不得了,同英莲道:“我瞧着她今日不大好,带她去书房说说话,等会子再来看你的诗可好?”英莲看了看宝簪道:“我瞧着二妹妹确实不太对劲,你好好跟她说说话。只是要不要叫大妹妹来?二妹妹最听大妹妹的。”薛蟠摇了摇头道:“不必,只我就行了。”英莲听了便点了点头。
二人说完,薛蟠便拉了宝簪进了书房,将宝簪按在椅子上坐好,自己又是叮嘱了“你们一个都不许进来”,又关了门,关了窗,点了灯,沏了茶。方才端着茶盏亲自给了宝簪,道:“薛宝簪?”宝簪点头。薛蟠又道:“性别女?”宝簪点头。薛蟠又问道:“你今年几岁?”宝簪道:“十三。”
“知道我是谁么?”
“哥哥。”
“我媳妇是谁?”
“英莲。”
“咱们家在金陵的护官符上怎么写的?”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贾宝玉现在过得怎么样?”
“他早死了。”
“bsp;youspeakengilsh?”
“yesi.”
“十分制给男人打分,特兰克斯我给十分。”
“特兰克斯六分不能再多,贝吉塔给九分,短笛男神才能给十分。”
“二弟跟文昊呢?”
“小柳子模样给八分,唱戏扮相好看再加二分,我听戏听不懂扣一分,九分。姐夫模样给六分,只偷偷瞧过一次回忆加成二分,长得像我上辈子的男神,再加二分,满分十分,男神级别。”
薛蟠听她这样口无遮拦说着,觉着还是原来那个人,并没有被人换了芯子,便坐她身边抬手模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也没有发烧啊,你今儿是怎么了?”宝簪道:“我不过是做个扇套给你,什么怎么不怎么的?我几时怎么了?”薛蟠道:“说的就是这个,好好的做什么扇套,我都多久没得过你的东西了?又特特打了穗子,配色好看又匀净,做了东西给我也不叫我办事,只说是谢我,我都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事也值得你这样谢一谢的。再有我说你你也不恼,又说一句偏又红了眼,怎么不叫我觉着怪呢?”
宝簪听了他这话,赌气瞪了他一眼,道:“怪不得不肯收,想是觉着事出反常必有妖罢?既有妖,便还了我。”说罢连茶水也不喝,立起身来便往门口走。薛蟠又拉她回来坐着,笑道:“这模样才算是对了,刚才那样吓得我腿打颤呢。”又道:“姑娘要走也先喝口水再走罢。”宝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沾湿了点嘴唇算是喝过了,又将茶盏一放,道:“现在喝过了,我可要走了。”薛蟠笑道:“急什么,我还没问你要谢我些什么呢。”
宝簪看看他,又想了想,便把前两日在贾家听探春说的话与自己的一些想头对他说了,又道:“若你没来,只有我一个,真不知道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说罢又是红了眼。薛蟠听她这番话乃是千年难得的言辞恳切,少不得劝她道:“如今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便好了,没事去想那些如果做什么,这些年来我见你也是个爽利人,怎么这会子多愁善感起来了。”宝簪听他这样一说便是一怔,后又笑道:“倒是我钻牛角尖了。”
因着心下快活了,又同薛蟠道:“怎么只有茶没有点心。”薛蟠笑道:“见你反常只当是换了个魂儿,谁还给备点心呢,你要吃什么,我叫青霭去取来。”宝簪笑着道:“不必,我自己去就是了。”便自己跑去开了门走了出去,英莲见了道:“看着面色,想是好些了?”宝簪点头应道:“好些了呢。”薛蟠在后头跟出来同英莲道:“她要吃点心,你叫青霭不拘给她拿点什么便好了。”英莲道:“我妈妈上午叫人送来的桃膏你可要吃?”宝簪笑着点头道:“甜的都好。”
英莲见她点头,便唤了一声:“凉席。”自己才唤了就满面笑意,凉席回道:“女乃女乃有事?”英莲道:“今儿得的桃膏,取了来给二姑娘。”凉席应了是,便去取了。英莲见她走了,才同宝簪道:“也不知大爷是个什么心思,这些个丫鬟,什么青霭啊,攒云啊,积雨啊,名字都取的好,偏偏有个叫凉席的,我每每叫她做事总得先憋着笑。”宝簪因笑道:“这凉席原本是叫冰簟的,哥哥嫌拗口才改了这名。”
薛蟠听了直摇头,往英莲身边坐了道:“你若不喜欢她叫凉席,不如你给个名字。”英莲笑道:“我听二妹妹说她原本叫冰簟的,倒是个好名儿,只是大爷不喜欢,那便罢了。要真要我想,我竟想不出比冰簟更好的名儿了,不若还是先叫着凉席罢,等我想着了再换。”薛蟠亦笑道:“随你高兴便是。”
又过一会,凉席便去了桃膏来,宝簪吃了觉着好,英莲又亲自给宝簪包了点,叫她吃着好便叫雨荷来拿就是,若是自己这儿也没了,便再叫甄家送些来。宝簪笑着谢过了,又叫雨荷拿着一道去了宝琴处。
才刚坐了没一会子,便听着薛姨妈要寻宝琴过去说话,宝簪少不得跟着宝琴一道去了。到了薛姨妈处,只见宝钗也在,宝簪便往宝钗身边的一个椅子上坐了,宝钗却拉她起身一道去了里屋。
外间薛姨妈拉了宝琴坐在身边,说道:“你哥哥的信到了,你自己瞧瞧。”说着将信给了宝琴,宝琴将信纸取出从头到尾看了几遍。薛姨妈又道:“你哥哥叫我们老爷做主,我们老爷也是想问问你的意思。如今那梅家也后悔退亲之事,你若是愿意,便还照着往常一般,若是不愿,说不得就由老爷出面应了他们家退亲之事。”宝琴看了那信早已勾起了梅家退亲之事来,眼泪不由得滚落下来滴在了信纸上,又听了薛姨妈的话,轻声哭道:“我……我……我不要去他们家,他们这次为着大哥哥的官司来退亲,如今无事了又后悔,我以后若去了他们家,但凡有些什么,他们会不会把我给卖了?”
宝琴年纪极小,此番说出这话一来是因着梅家退亲之事伤了心,而来也是真真有些惧怕。只说薛姨妈听了她这话将她搂紧怀里,连连道:“我的儿这是受委屈了。”宝琴听了眼泪便流的更厉害了些,不知哭了多久才算完。宝钗与宝簪在里屋时时注意着外头的动静,她二人虽知与梅家退亲乃是一件好事,但听着宝琴哭得揪心,二人少不得也掉了几滴眼泪,更是厌起了梅家来。
不过两日的工夫,薛家与梅家退亲之事便传了出去。因着薛蟠那时的官司闹得极大,梅家又是那时说的退亲,京里众人皆知这退亲不是因着薛家小姐不好,而是因着薛家大爷犯了事带累了薛家。后薛蟠被人告的事情又成了子虚乌有,不说那死者好好的活着还中了进士,那个被抢的丫头竟是薛蟠的媳妇,京里便有人口口相传说是梅家与马家勾结在了一处要害薛家。若非如此,如何甄家不退亲,赵家不退亲,柳家也不说什么,唯独这跟薛蟠堂妹有亲的梅家要退亲,必是早有打算想要撇清关系之故。因而又有人打听起了宝琴的行事长相,因着宝琴在孝期从不见客也不赴宴,故京里哪怕跟薛家交好时常往来的人家亦未见过宝琴,众人又说宝琴必是个极为孝顺守礼的,若论长相只看宝钗宝簪便成,是堂姐妹总差不到哪里去的。
这日凤姐所生的哥儿满月,宝簪果然带了自己亲手做的一双虎头鞋送与他,凤姐笑着叫丰儿收下放好,说是要供着。宝簪笑个不住道:“早知你要供着,我偷工减料便好了,左右不是拿来穿的,供总是供不坏的。”因着刘姥姥带着青儿也在,宝簪又叫雨荷将自己做的葱绿色绣黄花的鞋来给了青儿,笑道:“我上回说的,可没有食言罢?”青儿笑着取出一个绢袋来给了宝簪,说道:“给二姨的,晚上会亮。”宝簪知里头是萤火虫,忙接过谢了她,青儿咯咯地笑个不住。
看戏时惜春向宝簪问道:“你们家还有一个姑娘?”宝簪道:“怎么我上哪儿都有人问这事。”惜春道:“我爹爹说她可怜见儿的,小小年纪没了爹,如今又碰上梅家这样的混账人家。”宝簪笑道:“既是混账人家,退了亲也是好事,谁知那样混账的人家往后会做出什么抄家灭族的混账事来呢,早早的断了倒也好。”惜春点头称是,又问道:“那姑娘长得如何?”宝簪道:“你瞧我姐姐长得如何?”惜春道:“再没人模样比宝姐姐好的了。”宝簪笑着摇了摇手道:“她比我姐姐还好呢。”惜春只不信,宝簪道:“信不信由你。”
黛玉见她们说得热闹,便也来插个嘴,问道:“这样模样的一个姑娘,可会作诗?”宝簪点头道:“她会作呢,我瞧着不比你差。”黛玉因笑道:“待她出了孝,我要见见她才是。”宝簪笑道:“快了,今年便能出孝,待她出了孝,我就下帖子请你们来,到时候又有菊花,你们又可以作菊花诗了。”黛玉笑盈盈的看着她道:“我们作诗你又不作,宝姐姐又嫁了不见得能来,有什么趣儿。”黛玉说者无心,宝钗在旁听见这嫁不嫁的倒是把脸给红了,宝簪因笑道:“瞧你把我姐姐给臊的。”黛玉懊恼着掩了口,又说旁的事去了。
又说这看完了戏,姐妹几个笑着散了,过了几日宝簪却收到了黛玉的帖子,说是邀着去林府赏芙蓉。
第一次收到黛玉的帖子,宝簪便有一些激动,出发当日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前看后看的,雨荷见了便笑道:“姑娘这是去林姑娘府上,又不是去选秀,这样照着镜子做什么。”霁雪听了便也在一旁笑,宝簪不理她俩只顾自己看,待宝钗来寻才跟着宝钗一道走了。
到了林府又见了贾敏,宝簪细细看了贾敏,快四十岁的人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言行举止自有一股子风流态度,果然与别的女子皆是不同,怪不得能生出黛玉这样的女儿。贾敏又叫众姐妹在一处好好玩,又嘱咐了黛玉不可怠慢了姐妹们,黛玉一一应了是。
惜春常来林府,倒不拘束,只同黛玉道:“这大热天的,不叫我们待在家里凉快凉快,偏叫我们来这儿晒太阳,还赏芙蓉呢,依我看这芙蓉见了我们一个个大汗伶仃的,看我们的笑话呢。”说得众人皆是一笑。
黛玉斜了她一样道:“等天晚了再赏难道不行?你既这样说了,那必是觉着芙蓉该是在这毒日头底下赏的,不如你顶着太阳赏,别的姐妹们去我屋里凉快可好?”众人听了又皆说好,黛玉便带了姐妹们去了她院里,惜春跺了下脚也跟上。
进了黛玉的屋,宝簪别的没瞧见,只见着一件军绿色的大衣挂着,便指着问道:“这军大衣是?”黛玉笑道:“要不怎么说你有见识呢,一见便知道是军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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