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房团聚后又过了三五日,顾夫人那边却还没有消息,卫长嬴不免开始猜疑是顾夫人能力有问题、还是她当日只是敷衍自己了——
就在卫长嬴决定托人上门去点一下顾夫人,让她不要以为自己这么好糊弄时,顾夫人可算登门了。
她这次登门还带了刘铿,据卫长嬴所知,刘希寻因为至今膝下就这么个儿子,元配跟嫡长女又在城破时被他抛弃殉节,心中愧疚全部补在了刘铿身上,对这个儿子那是百般宠爱又寄予厚望。
所以刘铿除了生活上的照料外,连启蒙都是刘希寻百忙之中亲自而为。也就是说,顾夫人这继母想把刘铿带出来可不容易。
看着一举一动虽然还带稚气,但已经初具名门子弟风范雏形的刘铿,卫长嬴虽然磨砺至今已经不容易动情,此刻也觉得眼眶里有些潮意:“长高了不少,跟你满周那会,活月兑月兑是两个样子了。”下面一句“要是你生母看到你不知道会有多高兴”,生生吞了回去。
刘铿知道她是自己生母的亲表姐,对她非常恭敬:“听父亲说,甥儿满周时,姨母还送了一柄匕首为贺,父亲说等甥儿大点,就给甥儿用。甥儿在此谢过姨母!”
“一柄匕首而已,哪里值得你谢?”他要不说,卫长嬴都快忘记匕首这件事了,看着懂事礼貌的表外甥,越发替宋西月心疼,好在看顾夫人对他还算不错——就算顾夫人有点别的想法,刘希寻的态度摆在那里,至少目前也不要替这外甥操心。
因此卫长嬴问了他几句功课喜好,就让沈舒光跟沈舒燮陪他下去玩耍了。
到这时候才想起来,由于被刘铿引起了对宋西月的怀念,却有点冷落顾夫人——此刻自然要亡羊补牢,就问顾夫人:“令爱怎么没带来呢?我小侄女刚随六弟妹来帝都,两个孩子年岁却是相近。我还想说给她介绍个玩伴来着。”
顾夫人笑着道:“本来是要带来的,只是那孩子昨儿个贪嘴,自己的一份冰酪吃完后还嫌不够,看教导姑姑不肯给她多的,竟跑去铿儿跟前讨要。铿儿心疼妹妹,又不知道她已经吃过了,就把自己的大半碗冰酪让给了她……结果一下子就病了。”
“可要紧吗?”卫长嬴赶紧关心一句。
顾夫人摇头:“没什么大事儿,喝两帖药就好了。”
“小孩子家贪嘴,带起来就得防着。”卫长嬴顺口说了几件沈舒燮贪嘴的事情,顾夫人听着也笑:“我看您膝下两位公子都是极好的,原来四公子早年也有顽皮的时候?”
“您是刚到帝都不晓得,其他的亲戚们,但凡常见过燮儿一段日子,就没有不知道他顽劣的。”卫长嬴叹道,“偏他身边的管事姑姑早年没了自己的孩子,把他当眼珠子似的宠!我指望她能管教管教这孩子、或者把他的劣行告诉了我,让我来管教呢!结果那姑姑处处给他瞒!要不是念着那姑姑其他地方都好,一片忠心,我真要给他换个人了。”
顾夫人笑着道:“您是这么说,我看四公子就没什么不好的,男孩子家活泼些,其实也不能说是顽劣。您是教子从严,说话又谦逊——我生的这个是女孩子,不打小给起规矩,往后大了,都没脸给她说人家,那可麻烦了……”
两人说了一回儿女事,顾夫人主动把话题带到了前事上,“上回您说的事情,我应许给您个交代的,却偏不巧。当时跟您家四小姐说话的那个族侄女,偏偏在回去后就到她一个姨母家里去小住了。我问其他人,都和我讲什么也不知道——小孩子家家的,我也怕把真相告诉了他们父母,传了出去给您家四小姐惹麻烦……这不,等那族侄女回了来,我才问到详细!这就来给您说了……这些日子,可累您久等!”
听她这么一解释,卫长嬴心里的芥蒂才消除,微笑着道:“哪里呢?我如今不在家里待着,也不好外出去什么地方……倒是您,这些日子可是辛苦了。”
“这事儿是我们家没教好女孩子惹出来的,您肯帮着隐瞒,咱们家若还不给您一个交代,那真是太没道理了。”顾夫人含笑道。
这么你来我往的客气过了,卫长嬴请她说一说盘问的结果。
顾夫人叹道:“说来那几个女孩子也是被人骗了!”
卫长嬴“哦”了一声,惊讶道:“这是怎么个说法?”
“有关跟您娘家的卫公子说亲的事情,我详细打听了,是有过风声,就是嫁到前魏时敬平公府里那位姑夫人托人送东西来时,曾有打听各房待嫁小姐的动作。您也晓得,这过来人一看这举止,也就晓得那边想结亲了。”顾夫人道,“但确实还没把话挑明——甚至都没有特别留意哪房小姐,还只打听了哪几房有年岁仿佛的女孩子,忽然就放弃了!这样族里也知道是出了意外——因为咱们这边也没见过卫公子,再者也不知道那边到底出了什么意外,所以并没人去询问缘故。”
顿了顿,她道,“接着就是卫公子跟您家四小姐定亲的事传了出来,一算日子,当时您跟沈姐夫都在凤州,哪还不知道是卫家本有从刘家聘媳之想,可因为您二位到了凤州,那边跟您家提亲成功,咱们家那几个女孩子,当然是不好跟府上四小姐比的——”
卫长嬴忙道:“大家门楣相齐,要说女孩子的好,我看都差不多。我家颜儿也就是文才上占了天赋的优势,早年帝都光景还好的时候,因缘巧合的扬了名!而您那几个侄女,我看也是因为战事,大家惦记的都是平安二字,哪里还顾得上女孩子的才名呢?否则必然也是各家称赞的。”
顾夫人跟她谦虚了几句,继续说下去:“总之家里做长辈的都知道,府上四小姐抢了咱们家女婿的事情那是没影的事情——但因为当初话都没挑,您说府上四小姐跟卫公子定了亲,咱们家总不能把女孩子全部喊到一起给她们这么讲吧?老实说,宁王府要没这场风波,我也是想不到这门亲事跟咱们家有什么关系的?不意这里就给人钻了空子!”
“那天给府上四小姐拉到角落里说悄悄话的那一个,是我族侄女闺名冰儿的,这女孩子心思不坏,就是性.子有点急,没什么城府!她之所以那么对待府上四小姐,也是被她堂妹洌儿骗了!真以为府上四小姐对不住洌儿!”顾夫人唏嘘道,“又听洌儿说什么,不想叫长辈为难、闹出去对洌儿也不好的话,心疼堂妹,看到府上四小姐,气不过,就上去挑衅——”
卫长嬴对这番话就不置可否了,只淡淡的听着,道:“这冰儿小姐,如今可知道真相了吗?”
顾夫人晓得她的意思,迟疑道:“知道是知道了,就是……”
“那为什么今儿个没跟您一起来呢?她误会在前,差点害我侄女出了大丑,不说要她怎么样,这亲自登门赔礼道歉,总是应该的吧?”卫长嬴虽然还是心平气和,但脸色摆明了是不高兴了——这时候你难道不是应该带刘冰儿、刘洌儿上门来请罪,却只带了个刘铿,这是什么意思?!
以为自己会忌惮着刘铿是你的继子,不敢不给你这个面子?
别说刘希寻现在非常着紧刘铿了,就算不是,卫长嬴也不是那么好威胁的人!
顾夫人满脸尴尬的道:“今儿带铿儿过来,没有旁的意思,就是想着他是您甥儿,该来拜见您的。上次您病着,怕您见到他动了情绪于养病不好,这回您好了,所以……原本冰儿她确实要亲自过来给您、还有府上四小姐赔罪的,只是……她这会不大好。”
卫长嬴哪里肯信?当下就冷冰冰的一笑:“哦?是个怎么样的不大好?”
“……她……她也不知道误吃了什么东西,如今身上痒得紧。”顾夫人讷讷的说道,“要不然,就这么几日,她还不肯从姨母家回来——就是痒得受不了,她姨母不敢担这个责任,委婉告诉了她父母,把她接回家——请了好几个大夫看了都不成,这不,这两日在请端木八小姐,只是端木八小姐这两日好象有什么事情,一概不见客……”
卫长嬴哼了一声:“我这里的黄姑姑,跟端木八小姐同出一师!虽然不如端木八小姐,但比寻常大夫总是好的。不如,就让黄姑姑跟您回去,替冰儿小姐看看,如何啊?”
不想顾夫人竟一口道:“那真是谢谢您了!”看着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似乎那刘冰儿是真的不好了?
卫长嬴心里疑惑,但她又觉得万一这是顾夫人故意而为,自己不是要上她的当?
所以最后还是把黄氏喊到跟前,叮嘱几句,让她随顾夫人一同去刘家。
不想顾夫人带着黄氏走了没有多久,季伊人忽然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匆匆行了个礼,劈头就问卫长嬴:“义母,您让黄姑姑去刘家医治那刘冰儿?!”
卫长嬴诧异道:“是啊,怎么了?”
“您怎么能就这样放过欺负舒颜的人呢?!”季伊人愤然说道,“我手里就那么一包‘十夜血’,还是上次端木师姑来看我时送我的见面礼!那刘冰儿才痒了几天啊,您就让黄姑姑去给她解了……早知道我就不放那么多了!”
“……………………!!!”卫长嬴盯着她看了片刻,拍案怒道,“我明天就喊你那端木师姑过来!叫她给我个说法!”
这次沈舒颜被刘冰儿三言两语激得一路大哭回家,可谓是没用之极,倒是季伊人在她跑回来后,井井有条的接手了招待闺秀们的差使,事后听着沈舒景对自己这义女的赞不绝口,卫长嬴真是满心欣慰——这么些年孜孜不倦的教诲,季伊人可算有名门淑女的气度与城府了!
结果还没得意完呢,季伊人就给她来了一刀!
这季去病的晚辈,从徒弟到甥女,都跟名门淑女有仇吗?端木芯淼生来就该是名门淑女,偏要特立独行,季伊人受了那么多淑女的熏陶和教导,现在却……
下药这种事要是其他人做了也就罢了——但目前正处于淑女教导中的季伊人,思维做派始终不月兑草莽习俗,这这这……这叫负责教诲她的卫长嬴何其挫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