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美一直望着窗外。
她打开窗,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了出来,似乎是要缓解乘坐专机来到鲁修身旁这一路的身心上的疲劳,又像是憧憬着外面迷人的夜色,想把夜色所带的那份宁静呼吸吐纳,-和自己柔弱的内心化为一体。
娜美的眼眸中闪烁着星辰的辉光。
“果然吧她静静地说。“真是的我还真是个爱冒险的人
鲁修还是沉默着。半晌,他吞吞吐吐地说道:“娜美小姐,我我看起来连累了你
伴着从窗户中涌入的新鲜晚风,娜美又深呼了一口气,吐了出来,同时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没有
娜美笑着,很轻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在宁静的气氛中,它们铿锵作响,敲入鲁修的心。鲁修抬眼看了看她。她那一头亮金色的柔丝,正摇曳在徐徐的夜风当中。
“夜,似乎在呼吸着娜美的秀色吧”鲁修不由地翩翩作想。不过,这些甜美的情话,他发现自己已经难以说出口了。
不过,该进行的话题,还是要进行下去的。
“没错”鲁修简洁地开了个头,“娜美小姐,虽然很抱歉把你卷了进来,我还是不得不郑重地承认我被转移了地方,现在这个转变,还不知道是福是祸呢。这种难以定性的福祸推断,正是我所不忍心让你所经历的”
娜美依然是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真的没事,鲁修倒不如,我们来捋捋思路,看看这一切都是什么样的可能性所导致的
鲁修默默地点点头。他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因为,这一分析,自己对夏梨的新生感情也就不免会被暴露出来,不知道这位依然痴情的娜美小姐是否可以接受自己的见异思迁?但是,如果不剖析一下的话,总觉得会有什么更可怕的灾难会在前面等待着他们。鲁修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体,已经是一副发臭的皮囊了;自己所患的疾病,在外界看来,也是十分肮脏的见不得光的绝症;而娜美小姐,还是一朵挂着晨露的,可以用更优雅的姿态和绝代的美艳来享受风和日丽的生活的玫瑰花,那种瑰丽,鲁修即便觉得已不属于自己,但也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事物去破坏它。
鲁修决定一定要保证娜美的安全。所以,他决定,即便是自己*在先,也要把这个错误坦白出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娜美,这样,她才能用灵活的大脑做出对目前状况的最科学的推断。
“娜美小姐,其实我”
“你心有所属了吧”
鲁修真的没有想到。
难道,娜美真的是女神,可以未卜先知吗?
他觉得喉咙发紧。刚要开口问的时候,倒还是娜美先开了口:“你一醒来,就往四周看来看去。那一定是在寻找重要的人吧”
鲁修沉默着。
娜美笑着,淡淡地,带着些忧郁。
她接着说:“以前,你还记得吗?当你醒来的时候,还没睁开眼睛,嘴里喊着的,就是我的名字”
鲁修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在头上,脑袋似乎不疼了,还很清晰地想起了最开始的时候,和娜美订婚的那段快乐时光。
她说的没错。
那时候,自己的生活中,心里,回忆里睁眼闭眼,都是自己心爱的女神——娜美小姐的影子。当时的自己不能有一刻停止思念娜美,否则,他会觉得自己的生活像停电一般,陷入永夜,甚至连五感都丢失了,整个人生,索然无味。
理所当然地,当自己还在将醒未醒的时刻,呼唤的,必然是娜美的名字。
这次,却没唤吗鲁修欲言又止。他在听了娜美充斥着失望和忧愁的推理之后,觉得自己就是个垃圾一样的背叛者。他更没想到,娜美的心里,居然一刻也没把他放下,把残破的他从自己的记忆中消除掉。同时,他也明白了,在自己的心里,夏梨的位置已经无可替代。她虽雪国,却像是提拔的向日葵,用金灿灿的颜色,驱散了自己处在绝望期时内心自发而出的寒凉。
罪恶感涌上了鲁修的心头。
娜美见鲁修一直不说话,也大致能知道他心中所想。不过,她不想让鲁修这样难受,毕竟他这副样子已是十分虚弱了。
“鲁修”娜美轻轻关上窗子,走到床边,半蹲了下来,轻轻抚模着发怔的鲁修的额头,“其实,我早有心理准备了在你最困难的时候离你而去的自己,不配拥有你纯粹的爱情”
鲁修再也抑制不住自己。
他一把将面前的娜美拥入怀中,紧紧抱住。这种力量甚至让娜美感到不可思议,因为,这远远不是一个体格极度虚弱的男人所能给出的力量。她在鲁修怀里感到有些发闷,但,这种闷闷的感觉,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和幸福。
半晌,鲁修终于缓缓松开了怀里的娜美,并且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是时候了。
“娜美谢谢你鲁修终于不再继续用敬语称呼她,用平和的,恢复了些许自信的语气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我必须对你坦白。我做不到对你有任何隐瞒。刚才的吻,也许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吻了,我想用它作为我们之间爱情的一个终结”
鲁修停顿了下。同时,他松了口气。因为这种无情的话终于从自己嘴里说了出来。
他吞噎了一下,接着说道:“但是,我同时希望那时我们之间新生的友情的开始,可以吗?”
“嗯娜美含着泪,微微笑着,看着面前的可怜的人的温柔眼神点了点头。她对自己的失恋没有任何怨言。
鲁修轻轻撩开她脸颊两侧,被清淡的泪痕粘连的亮金色发丝。
“我认识了一位俄罗斯姑娘。请原谅我这么直接地从这位姑娘开始讲述,因为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她在旅程中照顾我这幅将死的身躯的
“我从法国出来之后,一直到来到美国,这段日子发生了很多事情。我自己在这期间也想了很多。我知道,娜美,你到现在还对我念念不忘,但是,在刚出来的那段艰难的日子,你可知道我是多想自己心爱的人能在我身边?每当我的身体饱受那个不知名的肮脏病痛的折磨的时候,你可知道我多希望有个人可以不离不弃的,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
鲁修描述的时候,娜美一直在沉思着,眼睛里不断地涌出透明的眼泪。眼泪当中所折射出来的,分明是她支离破碎的忏悔之心。但是,对现在的鲁修而言,他需要的仅仅是真诚而炙热的爱罢了。娜美心里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只是作为一个旁听者,带着包含悔恨的心静静聆听。
“没想到,我的这个愿望居然在一篇被追杀的氛围中得到了实现。我甚至都不愿回忆起自己在飞机上,生命被几个女杀手所胁迫的时候的那种无力和挫败感我觉得我就是个窝囊废。那时候,我最想念的人,其实就是你,娜美”
娜美的眼泪终于从眼眶中滑落。
“然后,我想念的,就是我的随身大夫,冰先生说起冰先生,那可真是个救死扶伤的大好人。现在,我的心里也很挂念他,不知道他还在不在法国,过得怎么样”
“就在我想这些事情的时候,那个雪白的,银色的身影挺身而出,在我的眼前闪现了。那种勇敢之美让我窒息。她的动作极快,和杀手打斗着,明亮的祖母绿般的眸子也随着飘逸的身形动了起来,在空气中划过,留下一道道幽光的痕迹”
娜美听到这段的时候,打心里觉得自己是输得彻彻底底,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失恋人儿了。因为,鲁修提到这位姑娘的时候,在描述着她的美貌的时候,连眼睛都是散发着无限的喜爱的。这种目光,远远胜过两人初次见面时的那种炙烈。
“她叫什么?”心乱如麻的娜美打断了他。
“夏梨酥兰波娃。知道她名字的时候,我们已经从一片打斗的慌乱中解月兑出来了——那时的我惊惧无比,因此事情的具体过程我并不是很清楚,大概就是,那可人的女勇士打败了杀手们,在打斗中,不慎伤害了机长,于是飞机失控了,我们都掉落在了一个大洋当中”
“这么惊险”娜美用惊魂未定但充满担忧和恋爱的语气说道。她终于明白鲁修为什么这么衰弱了。原来,除了病痛,他还经历了这么多危险的事情。娜美心里不由地记恨起鲁修口中的夏梨姑娘来,心下说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好好照顾鲁修呢?
“那后来呢”
“后来一群人哇哩哇啦了一通,我也听不太懂,貌似在说中文还是日文的,不过,应该是在讨论我们接下来的方案。这时候最奇怪的事情却发生了,遇难点附近的草丛里居然跑出来一个印度人
“本地土著??”
“是个很奇怪的粉色系的姑娘我觉得,很可能是因为夏梨小姐不懂英语吧,她出现后总是在用奇怪的语言和那几位交流,然后再用法文或者英文把一些信息告诉我”
“一些?”
“嗯,因为他们说了很多,但告诉我的只有那么几句,大概就是,先去某个别院休息,在按照夏梨小姐所购买的方案,为我现在的病情治疗”
“这样”娜美舒了口气。虽然这里面疑点颇多,但是,她至少可以确定那个夏梨对鲁修是没有危险性的。娜美最怕的就是有人利用鲁修的痴情和天真来伤害他。
“那现在,那位夏梨小姐和几个杀手呢你之前说过他们出去透气了,然后就一直没见过他们吗?”
“嗯”鲁修轻轻地说着,视线游离到桌上的薰衣草花束上面,“如果这束花既不是你送的,也不是夏梨送的的话,那么,我想我在那之后就一直没见过她们。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鲁修低下了头。他不想往这方面去设想。
娜美注意到了鲁修垂头丧气的样子。她明白了。现在的鲁修,心中所装着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那位女勇者。
“别担心她这么勇敢,这么厉害,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的”现在的娜美只能先对鲁修进行安慰,再去思考这其中的疑点。不然,以鲁修现在的精神状态,她很担心他会因为过于忧虑夏梨的安危而飞奔出去进行寻找。
娜美绝不想鲁修出事。但是,一种不祥的感觉还是在她心里萌生了出来。这种不祥感很奇怪。她觉得一定有不好的事情会在将来的某个时期发生,这个“将来”,并不是指下一个小时,明天,下个周,下个星期,甚至下一年。总之,虽然没有证据,娜美就是觉得不对劲——别的不说,真不是因为自己醋劲大发,她就是觉得夏梨和鲁修的相遇甚至相爱不是偶然——怎么可能?在鲁修刚刚得了难以启齿的怪病不久,在自己离开鲁修不久,就恰恰有这么一位“爱情替补”出现在他的身边呢?而且,根据鲁修的叙述,那几个杀手也并没有被夏梨打死,而是因为坠机这个意外一起迫降到了某个地方;再根据鲁修所描述的“粉色的印度女人”做进一步推断的话,那就是大家一起生还到了印度洋上的某个上。
其实娜美还想做进一步的推断,想把“粉色”作为一个重要线索的。毕竟,“草丛里出现的印度女人”太匪夷所思了,就好像是提前知道他们会在那里降落一样。她本能地想到的就是这个女人就是寄信给自己的人,但是,颜色不对——女人是粉色系,那么,她很可能是通体粉色的装扮,就是说,她爱粉色,或者是有什么人为她装扮成粉色,不管是什么理由,她都不会选择与粉色格格不入的紫色作为信纸颜色的。
再者,还有一点,夏梨居然是谈话的重点——鲁修说粉人跟他们哇啦哇啦说了一通,而对自己说的话很少——这就是说,鲁修在他们的谈话当中只是一个被动的对象;再加上“夏梨小姐所购买的方案”这句,几个人一定是就鲁修做了某种交易。虽然在后面的对话当中,娜美不难推断,这种交易无非就是夏梨让粉郎给鲁修安排好的治疗环境,并最终导致了他在这里疗养的局面,可她还是觉得这些事情的发生并不是偶然抑或巧合。
因为,如果有人做这笔交易,只能说明两件事:一,这个人很有钱;二,这个人很爱鲁修。
就是说,鲁修和夏梨目前是两情相悦的状态
两情相悦想到这里,娜美苦笑了一下。
“哦对了,”路修突然想到了什么细节似得,“娜美,那个粉,一直说着‘人工智能总是有求必应’,看来,是个机器人一样的人物吧?”
“机器人??”娜美紧缩了眉头。那这还真称得上是高端的人工智能了。在之前,她似乎听尹白说起过这种玩意,貌似是比忠犬还要听话,比电脑还要聪明的机器设备。再加上会做买卖这一点,娜美觉得这个人工智能以及制造它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想到这一环,娜美突然觉得脑子里亮了一下。
因为,同样诡异的事情她也不是完全没见过——尹白收到的邮包中确实有个奇特的,按照常理不该存在于生物界的变异昆虫标本。
还有一点,既然夏梨不会英语这种国际语言,两人又是怎么互通名字,了解对方的呢?
正要开口问,两人不约而同地听到了清脆的门铃声。
有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