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奕泽看了一眼夙云汐身后那横七竖八的几具尸体,并不多作犹豫,抬手便释放了几道火球术,将那些尸体烧得一干二净。
“夙师妹他唤道,声音与神色都和往昔一样,冷硬如他身后的剑。
夙云汐意外地看着他的举动,作为本次历练的领队金丹修士之一,他非但不缉拿她,问罪她,反而帮着她毁尸灭迹?
“这等残害同门的弟子,如今害人不成,反丢了性命,实乃咎由自取,夙师妹不必介怀他又说道,似在为自己的举动做解释。
夙云汐听他这般说,心中愈加疑惑。白奕泽会这么说,定是看见了方才的一切,却不及时出手阻止,而是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后才现身,他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她想起在飞舟之上那道不含敌意,却充满探究的视线,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难道白奕泽这一路都跟她?念头一出又被她否定了,自觉身上没有什么能吸引得了他,三十多年前没有,三十多年后更没有。
她礼貌地扬起一抹笑,与寻常弟子对待门中金丹前辈般恭敬道:“弟子如今不过练气修为,担不起白师祖这声师妹,还请白师祖改口罢
青梧门中按修为分辈分,不过若关系密切,则私下的称谓可随意些,就好比夙云汐与青晏道君,这中间可是差了几辈,但因着两人与青逸真人以及莫尘之间的关系,夙云汐还是唤着青晏道君师叔。然而到了白奕泽这儿,她却一丁一点也不愿随意。
白奕泽却听不见她这话似地,丝毫变换称谓的意思也没有。“夙师妹……”他沉默片刻,再开口时转换了话题,“碧灵秘境中凶险,并非你该来之地
夙云汐一顿,想起自己之所以会来这里,跟他还月兑不开关系,便不由地觉得堵心。何谓不该来?更凶险的门中禁地她都闯过了,再闯一遍碧灵秘境又何妨?
她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开始动手收回先前布下的阵旗,目光凝聚在手头的物什之上,就是不看对面的人。
“白师祖此言差矣,此处不是我该来之地,那何处才是呢?我倒以为,门中禁地才是我最不该去的地方她讥笑道。
白奕泽那万年不变的冷硬神色终于多了一些裂痕,他沉默着察看着她的神色,像在确定着什么。“夙师妹……你可是恨我?”
“恨?”夙云汐停下来思索了一阵,“丹田刚碎那会儿确实恨过,不过如今嘛,白师祖身为门中尊贵的金丹真人,弟子身份低微,敬重师祖还来不及,又岂敢恨呢?”
“只是敬重?”白奕泽问。
夙云汐浅笑着点头,心里却知,这“敬重”不过是场面话,数十年时间的冲刷已经将她心中那份迷恋全数洗尽,如今的他之于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同门前辈而已。对一个早已形同陌路的人,谈何爱恨情仇?顶多是偶然相逢,忆起当初,略微有些怅惋罢了,却也不是为了那份无疾而终的爱恋,而是为了自己的年少无知。
为了这个人,她居然害死了自己的师父,忽略了莫尘,甚至葬送了自己的仙途……他究竟何德何能?莫尘曾经这么问,她如今也在疑惑,这么一个冷硬,眼里只有剑的男子,除了修为天赋以及外表出众,似乎没有别的长处,她当初怎么就一头栽了下去。
时到今日,她仍然记得,掌门用冰冷的声音宣布了对她的刑罚——废去丹田,逐出内门。而行刑之人,恰恰是她苦恋多年的白奕泽。
当时的白奕泽在得到了莘乐贡献的灵药之后已经康复,他在莘乐的伴同下来到她的面前,薄唇抿着,眼底一片深沉,不带任何情感。
她用眼神恳求过他,亦期待过他会怜悯她,会替她求情,但最终他只是沉默着执行掌门的命令,手中凝聚灵力,豪不留情地打向了她,碎了她的丹田,也死了她的心。而她的情敌莘乐,却装作一脸忧伤的模样地站在一旁看她,眼底是掩盖不去的幸灾乐祸……
恨,如何不恨?但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不是么?一切都是她自不量力自作多情不是么?所以,她付出了最沉重的代价,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这条大道之上,夙云汐与白奕泽永无携手并肩而行的可能。
然而,再后来,她便释然了,已经被这个人耽搁十数年,余生怎么可以还让他影响自己?想通之后她便将这些往事抛之脑后,安心地在低阶灵兽院里过自己的小日子。也是彻底结束了那段爱恋之后,她才明白曾经那个只围绕着他而旋转的自己,眼里的世界究竟有多小。
夙云汐将手上之物收拾妥当,便扶起了仍在昏迷中的顾阳,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她片刻也不想在此处多停留。
白奕泽见她意欲离去,又开口道:“夙师妹,三十三年前……”
“三十三年前的事本是我犯了错,白师祖亦是听掌门之意行事,倘若白师祖是想为了当年之事道歉,大可不必!”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夙云汐硬生生地打断,“三十三年前白师祖是如何待弟子的,三十三年后请白师祖也那么待弟子
她那斩钉截铁的语气叫白奕泽错愕,记忆中的她总是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哪怕是得了他的一个回眸,也会眉开眼笑,欣喜不已,不想此刻,她亦会待他疏离客气,甚至冷言冷语。
夙云汐语毕,便带着顾阳往森林的更深处走去,白奕泽拾步欲跟上,却被她制止。
“还有,既然白师祖不是为了捉拿弟子而来,便请易道而行吧。毕竟弟子来碧灵秘境是为了历练,身后总跟着一个高阶修士,也忒奇怪了些
听闻此言,白奕泽只好停下脚步,目送着二人的身影没入林间的暗影之中,直至消失。
他孤独地站立在原地,向来无甚表情的脸上,如今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而眉心之间,是一团若有似无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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