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王李重润在大理寺监狱中畏罪自尽,他将自己的腰带解下来系在监牢栏杆上,坐在地上便将自己绞死了,死状极惨,求死之心甚切;很快又传来消息,说一同入狱的魏王武延基染上了出痘的恶疾,挣扎两日也死了,随着这两个曾经在长安城中赫赫有名的青年贵族的死亡,这场闹得沸沸扬扬的官司也就告一段落了。
没有人知道,那个久居深宫养病,已经很久没有露面的武皇帝,在得知自己月余间陆续失去了两个孙儿一个侄孙时,究竟是何感受。相对于这三尸四命的悲剧发生,人们更加关注的是张昌宗的飞快崛起和残忍反扑,不光是魏王与邵王,京城里还有很多贵族,由于曾经对他有过不敬或忽视而遭殃,背负了莫须有的罪名全家获罪一时间,长安城中人人自危,气氛紧张,就连太子和相王都闭门不出,称病在家,每日烧香磕头,期盼厄运不要降临在自己身上。
太子死了,谁将成为新的太子,便是如今人们最最关心的问题。然后有传言说,远赴陇右道治水的义兴郡王李重俊,已经接到皇帝的密旨,在返回京城的路上了
“用点力!使劲啊!”
京郊一处简陋的宅院中,传来声声急促的呼唤,院子里烧了一大锅水,两个年少的婢女守在屋檐下,一边跺脚取暖,一边不时焦急的看向屋里。这户农家虽然面积不大,但是墙壁厚实、屋顶重瓦堆砌。屋里生着火炕,就算是外面飘着玉屑般的小雪,呆在里面还是感觉到温暖如春。
“再使点劲!你不使劲,不光是孩子要憋死了。你自己也撑不住啊!快使劲!”稳婆模样的中年女子坐在炕头上,满头大汗,扶着躺在床上的年轻女子高高隆起的肚子,焦急的说道。产妇眼神迷离,汗水与泪水在脸上混成一片,她紧紧咬着嘴唇,直到血渗了出来,还是不愿意放声痛呼。
绮罗站在火炕的另外一端,脸色苍白,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自己远离这可怕又揪心的场景。但是现在。能够在这里给予安慰的人就只有她了,她不能够退缩。心里给自己打气,她凑近前去。拉住产妇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惠儿,你不能放弃!之前咱们都撑过来了,怎么能在这里结束了?!你不想见到你相公了吗?不想见到你们的孩子吗?!”
李仙惠的眼睛稍微明亮了下,一天一夜的挣扎和剧痛已经让她精疲力尽了,她极力聚焦看着绮罗面纱上的眼睛,微弱的翕动嘴唇:“相公活着,他没死”“是的,我向你保证见稳婆没有关注这边,绮罗趴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独孤将军已经将他送得远远去了,只要你平安生下孩子,我就想办法让你们一家团圆,所以你一定要撑住!不能在这里放弃!听明白了吗?!”
“我想见到我的相公”永泰公主咬着嘴唇哭了起来,在这个年轻的少妇心目中,她的丈夫给予她的爱意和安全感,超越了世上所有的人,甚至是她自己的父亲,所以在这样痛苦和艰难的时刻,她是多么想要他能够陪在自己身边,却又希望他能够在安全的地方躲藏,保住性命就好她紧紧握住绮罗的手:“孩子我一定会生下来的!是我们的孩子,我要带他一起去找相公”
“使劲啊!能看见孩子的头了!”稳婆惊喜十分的喊了起来。
正在这时,身披雪屑的金枝风尘仆仆从外面进来,害怕令产妇着凉,就站在外屋门口大声说道:“小姐,七儿的车驾已经到村口了!我就赶紧回来跟你说一声“她来的正好,上次送来的口粮吃得差不多了,这次不知道带来多少”绮罗一边说着,一边从里屋走出来,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金枝姐,你进去陪陪惠儿,我到门口去迎接她!”“行,你注意地滑啊!”
绮罗冲她点点头,便披着斗笠跑了出去。藏身在京郊的小村落中,为了避人耳目,她们不能够再公主长公主短的叫唤,于是永泰公主便是惠儿,安乐公主取其排行唤作七儿。李仙惠躲在这里待产的日子里,一直都是李裹儿亲自送些吃食衣物过来,照顾妥当,再加上她天资聪慧,和永泰公主相比更加敏锐活跃,因此很快就和绮罗变成了要好的朋友,虽然她并不知道绮罗的真实身份,但是两人已经俨然姐妹般亲密无间了。
看到院落前的泥路上驶过来辆结实朴素的小马车,绮罗早早等在柴门前,一手揪着斗笠,一手举过头顶兴奋得摇晃着:“七儿!七儿!快来啊!马上就生了!马上就生了!”
马车沿着冰雪覆盖的小路摇摇晃晃的行至跟前,缓缓停了下来,绮罗赶在车夫前面拉开车门,满脸笑容的说道:“还以为你昨天就该来了不过来的时间正好,不会错过孩子出生的!快进来吧,已经能够看见头了!一会功夫就能”突然,她的笑容冻结在了脸上,扶着车门的手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迅速收了回来,她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坐在车里的人,颓然倒退了一步。
“原本是想等你说出武延基的下落,再来跟你摊牌的
坐在车里的人轻移莲步,缓缓走下马车,雍容的雪白貂毛披风长至足踝,团团雪屑中飘逸华贵;她妆容精致,五官美好,染得殷红的双唇衬着洁白的雪,叫人感觉有种冰冷到骨子里的妖媚;那眼眉,那举止,那穿着,可以说是完美到无可挑剔,却是让绮罗心神俱裂:“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上官婉儿嫣然一笑,看着面前女子一身布衣、麻布缠头,发出啧啧的声音:“你好歹是太平公主的养女,木氏商团的少东家,不至于将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不堪吧?是为了躲着我吗?呵呵,你好歹有可能成为义兴郡王的妃子,这么抬举我,可叫我以后怎么跟你见面呢?”
“废话少说!”绮罗极力稳定心神,冷冷的看着她:“这是七儿的马车,你怎么会坐在这里的?”“七儿、七儿叫得真是顺口啊”马车中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她惊恐的瞪大双眼,看着另外一个人从马车上缓缓走了下来。
“我早就想问了,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不知道尊卑有别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