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兴郡王还真是鬼迷心窍,放着阳关大道不走,偏要走那独木桥?”
上官婉儿戴着帷帽,轻纱遮脸,仪态优美的骑在马上,一干宦官宫婢围绕在身边,慢悠悠的走在朱雀大街上,引来周围百姓的围观瞩目,她是早就已经习惯了,却让身边并驾齐驱的独孤讳之非常不适。
麟德殿的欢宴虽然有李重俊御座前签下军令状的插曲,但总体来说还是欢快和热闹的,整整持续了一个晚上。武皇帝年事已高,半夜就回寝宫歇息了,太平公主却是个喜好夜游的主,她不说散,文武百官那个也不敢先走,连同太子在内,都得陪着这位姑女乃女乃玩得尽兴…宴席散了,出得殿来,才发现已经是旭日东升的时候。
独孤讳之原想着就能够早些回去休息片刻,还惦记着似锦居里的木绮罗,哪成想又被上官婉儿拦住,说她要去东市办事,顺便可以陪他回府…这是哪跟哪啊,他躲避了一整晚,最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这个令他恨之入骨的女子,如果她没有对绮罗痛下毒手,本来还是个值得他欣赏的聪慧女子,可是如今在他眼中,再美丽的皮囊也藏不住一副恶臭的灵魂…
上官婉儿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只当他的沉默寡言是生性如此,再加上征战辛苦,回到长安还没有歇息,就在宫里陪着公主郡王们畅饮一夜,感到身体不适罢了。她转头看着他坚毅、英俊的侧脸,怀揣小鹿乱撞的心。有几分扭捏的说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偶尔也会到将军府上探望。你家里的仆役少,又都是粗枝大叶的男子,裱窗扫尘、挂雄黄、贴门神这些事情全都不注意。我怕等你回来,将军府就被他们整的不成样子了…”
“偏劳姑娘费心了。”独孤讳之依旧是不看她,只在马背上低头示意,却还是叫上官婉儿羞涩一笑:“跟我这么客气作甚?你如今又增添了新功劳,不几日朝廷自然就会颁下封赏诏令,将军如今也是功名成就,或者…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我博州父母双亲俱在,这件事情,还轮不到我来操心。”
说话间,已经到了将军府的门前。府中仆役早就获知主人归来的消息。早早将门前道路打扫干净。洒上清水,几个人苦苦等候了一夜,见到独孤讳之。连忙扑上前来牵马坠镫,各个喜不自禁:“恭迎将军回府!听说您在西北旗开得胜,真是可喜可贺!…”
“别忙着拍马屁了,该干嘛干嘛去。”见到老仆们,独孤讳之并非不高兴,可他戎马半生,并非是将情绪挂在脸上的人,他跳下马,将马鞭扔到仆人手里,终于转身看向上官婉儿:“末将已经到家。姑娘请回吧,多谢陪伴…”“上官大人怎么要走啊?!”仆人听他这么说,吃了一惊,连忙看着骑在马上的女子:“您上次说喜欢吃蒸桂花,仆等立刻就去山上采摘,挑选的全都是最女敕的尖,又香又甜!刚上锅,转眼就熟了,大人留下来吃点吧!”
看着上官婉儿含笑点头,在宫婢的搀扶下下马,独孤讳之急了,铁青着脸对那多嘴的仆人低吼道:“我多日不在,你便造反了?!这府邸是谁说了算?!请客吃饭都不需要我这主人做主了吗?!你怕是活的不耐烦了吧!”
在场的所有人,被他这样突然发飙惊呆了,几个仆人吓得面无人色,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浑身筛糠似的打抖,上官婉儿愣在原地,只觉得异常尴尬,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该上还是该下…正在这胶着的时刻,从将军府的大门里走出一个人,中气十足的大吼一声:“你他娘的,我都不能给你做主了吗?!”
独孤讳之正在气头上,突然听见有人站在自家门口骂娘,火头更盛,忽的一下转过身来,面色狰狞刚要发作,却在看到那人时顿时呆住了,就像是鼓足了气的皮球破了口,瞬时瘪了下来。他不自觉地将两手僵硬的放在身侧,额头渗汗,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怎么来了?!娘…”
站在将军府门口两手叉腰、威风凛凛的不是别人,正是博州城守独孤介的妻子石喜娘——独孤讳之的亲娘。这是个身材高大健美的女性,回鹘人,鼻梁高挺、眼窝深陷,年轻时也该是个长相标致的美人,讳之便是承袭了她的样貌,只不过上了岁数后身体发福,再加上本身就要比中原女子高挑结实,如今更像是强壮的庄稼汉,横竖能堵半扇门。
石喜娘气势汹汹的走到儿子面前,猝不及防便是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看得周围的人差点惊掉下巴!独孤讳之不敢躲闪,只得捂着后脑,低声下气的劝道:“娘…你这又是哪出啊?我现在好歹是个将军…”“将军又是如何?!就算成了忠国公,难不成就不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石喜娘眉毛倒竖,咬牙切齿的数落道:“原本好端端一个谦逊温和的孩子,怎么就成了这幅模样?!你这到处抖什么威风?很了不起吗?!很嚣张吗?!早知道你会变成这样,当初还不如留在博州城做个衙役好了!”
她骂的儿子还不了口,转脸面对上官婉儿的时候,却换了张笑容可掬的面孔,异常慈祥亲切:“上官姑娘,你来啦!快进家坐啊,桂花已经上笼,我亲手拌的面馅,给你尝尝咱们博州的口味!”说着,她便撇下儿子,过去牵着上官婉儿的手便往门里走。上官尚宫也一改平时的孤傲冷漠,笑靥如花,亲亲热热的挽着石喜娘,两人似乎是认识已久的样子。
独孤讳之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却又不敢横加阻拦,只能跟在两个女人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娘,你跟上官姑娘很熟吗?…”“废话!”石喜娘停住脚步,转头来怒气冲冲的看着儿子:“你调任京城大半年,又领命远征突厥,这期间没有一封家书传回去,我跟你爹连你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如果不是上官姑娘在皇上面前恳求,给你爹放假三个月,又派人到博州来接我们上京,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这个不孝子呢!你还有脸来问?!”
“我爹?!”独孤讳之愣了下,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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