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军已经出发十日,顾清翎却没有去。
太医来诊治了半日说她这是外感风寒,定时服药、静心休养就能痊愈,可她偏认为自己征战数年,风寒罢了何需休息——结果不过五天,她就高烧昏迷。太医来看,她竟是一副药都没喝,气得半百的太医院首一上午都在念念叨叨。
“这些个打仗的,以为自己身体好的跟什么似的,只知道刀枪剑戟能杀人,不知道病入肺腑也是能要命的吗?!”
顾清翎歪在床上听着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但凡醒来就要喝药,苦得胃里都泛着酸水,一点东西都吃不下。
消息传到宁王府,宁王不急不慢打发了两个侍婢前去将军府伺候,也是尽了夫妻情分。要说亲自去看一眼?门也没有!薄情至此,早前看顾清翎笑话的人也难免替她惋惜,女人家到底不容易,错嫁了人可就一辈子没了着落。
“王妃,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好歹喝几口粥。”
说话的是暖烟,之前王府里贴身伺候她的婢女,却无欢把她打发来,也就是看她和顾清翎的关系一直不错。
“行了,放那吧,我饿了自己会吃的。这都入夜了,你自己去休息吧。”顾清翎躺在床上,嗓子哑得说话都疼,只能摆了摆手,让暖烟下去。
可留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又侧了身睡过去。
半夜大概实在是难受的睡不着,里衣都给汗湿了,可还是冷得恨不能把被子都裹着。
“真病这样了?”
有人拿手探了她的额头,热得发烫,额前全是冷汗,他笑了一声,“该。”
她没睁眼,只是长年戒备习惯,有人进了屋就自然醒了,“爷真记仇。”
却无欢把湿布拧了摊在她额上,“让你下次还拿匕首胁迫我?”
她哼哼了两声,没把话说出来,鼻音重的一听就是呼吸不过来。他没办法,伸手给她掖好被子。端坐在床沿的那副样子,还是居高临下一点没笑意,真像顾清翎欠了他似的,连照顾关心都板着脸。
她拉了拉他的袖子,见他斜睨了一眼,兴味盎然地说:“爷,我饿了。”
“饿了?”却无欢把袖口从她手里抽出来,理了理褶痕,“让你吃的时候不吃,现在饿了就饿着吧。”
他这理所应当的口吻反而堵的她没话了,把身子往床里面挪了挪,又拉着被子盖了一半的脸。转过头去不让却无欢看她,一副要跟他赌气的样子。
“啊嚏……”
却无欢刚要伸手扯她的被子,顾清翎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大概是觉得失了气场,连忙把头埋在了被子里,一点也不理会却无欢的哄骗。
他简直笑得无可奈何,这样小女人的作态,哪有一点镇北将军的威严风范?
“那你要吃什么?我让暖烟去给你做。”
“不用麻烦暖烟,她晚上给我熬了一碗粥,你把粥拿去热热就行。”顾清翎探出头来,指了指桌上放着的那碗已经凉透的粥,颇有得寸进尺的意思,“爷不该连热粥都不会吧?”
却无欢扬了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竟然真的端了碗出去。顾清翎这才担心起来,一个自小锦衣玉食、事事都有人伺候的王爷……该不能把她将军府的厨房给烧了吧?
忐忑犹疑了好一会,她都忍不住要起身去看一眼了,却无欢竟然端了碗回来——而且是两个碗!顾清翎一闻那浓苦的味道都要吐了。
“刚路过后园的时候,看你窗户底下泼的都是药。”却无欢端了那碗粥在手上,把汤勺塞进了顾清翎手里,“待会吃了粥,把药喝了。”
顾清翎没反驳他,她是真的不爱吃药,暖烟给她煎的那些药,她要么喝一半吐一半,要么索性趁着人不注意就泼在了窗户外。这些天病总不好,她自己知道也怨不得人。
就着却无欢端着的碗,顾清翎拿着汤勺有一口没一口的吃,虽然是饿,可是闻到屋里那苦味就真的什么胃口都没了。看却无欢端的有些久了,她伸手想把碗接过来,他却没让,“别碰,还烫……”
她弯了眼睛望着他,屋里没有点灯,他偷偷的来,总是不能让人看见的。借着昏暗光线,她细细端详他的侧颜,十三日不见,他瘦了。
“别熬了,喝药赶紧好起来吧。”却无欢垂了眸,眼睫投下一片阴影,声音里透着难得的疲倦。他一手端着碗,一手将她拥在怀里,双唇贴上她的额发,“承影那边做的比预计的还要顺利。”
“可近两天却无痕监视着将军府的人一点没少,他还是对我有疑心。”
顾清翎难免有些头疼,她没料到却无痕疑心这么重,又或是那天红鸾的事做的有些过了。他竟然派了人日夜监视她,为的大概不过是想知道,她与却无欢是不是真的就此翻了脸。没办法,如果她亲自带领两千精兵剿匪,恐怕碍于却无痕的监视只能无功而返——
装病留下,让承影放手去做事,她也实在无可奈何。
装病太难了,却无痕在太医院布了眼线,这将军有没有他的人也是未知。她不是爱冒险的人,索性就拿冷水泡了自己一夜,又特意去吹风喝酒,让自己彻底是病了。
连暖烟都说,爷还以为王妃装病的本事这样厉害,竟然连整个太医院都瞒过了。她暗暗月复诽,给却无欢知道她连装病都不会,还要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不知道会笑成什么样呢……
“唔……你!”
顾清翎还没从思虑中缓过神,却无欢凑上来就将她的唇堵住,苦涩的药汁度进她口里,她呛了一下稍稍咳嗽——可刚咽下去,却无欢的舌头就纠缠了上来,带着清苦的味道,很有分寸的在她口中掠夺。
她眯着眼看他,他也不回避目光,手稍稍一松,她就失去了重量整个人跌落在床上。
他俯身下去,两只手撑在她两侧,气势却不压迫,长发垂落在顾清翎脸上蹭得她发痒。
“别闹……”
她声音沙哑,一手指了指窗外,天色渐亮,“还是快走吧,让人看到你从我这出去,之前的戏不是都白演了?”
他抿了唇,眼底似乎有笑。缓缓坐起身来,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轻手探了探她扔在发热的额头,重新拧了湿布放在她额上。
“睡吧,等你睡着我就走。”
“等你病好了,想必也已经胜券在握。欺负人的事,还等着你去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