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无欢面无表情地踏进了大殿，手里的长剑尚滴着血，一袭黑袍上也是斑斑血色——看得出，前来大殿的路，他必然也是一路厮杀。
却无封的神色僵硬，未料到却无欢来的这么突然，手上的诏书仿佛一把火灼烧在皮肤上，进退无路。然而很快地，他就稳住了心神，“宁王，夜闯大殿可是大罪。”
“父皇病重，我连夜赶回离都为见他最后一面，七弟和十弟将我拦在外，又是什么道理？”却无欢的目光落在了那本诏书上，眼底闪过森寒冷意，“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生怕我撞见？”
那眼神望得却无封心里一紧，几乎下意识就要退后。然而数年征战，生死一线的事他也是经历过的，再不会像以前一样连与却无欢对视都不敢。
“三哥来迟了，父皇已经……”
却无欢的视线这才落在了皇位上早已经没了呼吸的天启帝上，一袭华贵的暗紫长袍下，那个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帝王只剩枯槁的身躯。他丢了长剑，也不顾忌一人孤身在这大殿里没了武器该是如何不利，只拂袖跪地——恭恭敬敬向座上的天启帝磕了三个头。
“没赶得及回来救你，权当我不孝好了。”
他喃喃自语，起身正视着却无封，“无封，从前我只认为你仅仅是无用而已，没想到你会蠢钝到这个地步。”
却无封差点就月兑口而出的狠话硬生生忍住了，知道多说无益，手已经挨着腰上系着的长剑。父皇已死，死无对证。他手里有盖着玉玺的诏书，现在只要诏告百官说圣上驾崩传位十皇子，天离皇位就是他的——何需惧怕却无欢？
不再理会却无封，却无欢径自走到了七殿下却无忧面前，将一块玉佩扔在了他手上，“纯钧被你押入牢之前，费劲万般方法将这枚你不曾离身的玉佩送到了我的手里。若没有他的指点，我怎么也不会想得到，天离国七殿下的身份，竟如此讽刺可笑。”
全然了解却无欢话中含义，却无忧也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可即便宁王知道了又能如何？即便十殿下不能继位为帝，怀临的大军也会很快攻陷锦城。你知道，现在再调兵往北已经无用，怀临军即将长驱直入攻下乐都、丰都——到时候你也只是空有皇位，再无江山。”
却无欢一手掐住了却无忧的脖子，俯视他的眼神里不泛波澜，“我要是拿你做人质，你看风雅公主会不会退兵？”
“殿下——”
见却无忧有危险，殿外突然有人冲进来，对着却无欢刀剑相向。
然而却无忧倒是不怎么慌张，他抬头看着却无欢，笑言，“即便是在你手里，我也有一百种可以自尽的方法。如果我死了，你说怀临会不会退兵？”
“更别说，你唯一的兄弟，他的生死，只在我一句话。”
却无封本听着他们两的话疑惑万分，然而突然间心口处突如其来一阵绞痛——猝不及防地他便伏在了地上，眼神直直地望着端坐轮椅的却无忧。
却无忧抿唇一笑，视线瞥向了青烟缓缓散尽的香炉，“你放心，他现在不会死。这毒本就毒性不强，只是每三天发作一次，发作时若不将解药服下就会心口剧痛难忍。熬一熬，也就半刻钟罢了。不过是毒药，总要害死人的，撑一撑，也有三年的命吧。”
“本来是想着如果计划顺利，你进不来这宫里，他继位为帝也好。贪生怕死的人，最适合做我的傀儡。”却无忧眉眼淡然地望着却无封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的眼神，“却无欢，锦城已经危急到那种地步，顾清翎随时命悬一线，你竟还会赶回来。我不愿意多生事端，你想要什么？我们各娶所需。”
“可惜我不认为，我能与你达成共识。”却无欢还是松了钳制却无忧的手，瞥了一眼挣扎在地神色苦痛的却无封，“放过他一命，我让你们安然出离都。”
“你要我放他一命，你又拿什么来交换？”却无忧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即便你继位为帝，天离又有什么值得我要？怀临大军一旦侵占锦城，覆灭天离也只是早晚的事。”
却无欢不说什么，只是打了一个手势，内殿里有人缓缓走出来。却无忧起先只是稍稍狐疑，直到宫灯照清了那个人的身形容貌——清秀佳人，端庄清傲。
“皇姐！”
却无忧一声惊呼后才发现，女子的双手都被绑在身后，另一人拿了匕首横在她颈侧，寒光森森。
“风雅公主，也有三年未见了吧？”
虽然身受胁迫，女子也仍淡然处之，“不管是从前的三殿下还是现在的宁王，都让人不能小觑。既然已经落在了宁王手里，宁王就不妨开口直言吧。”
“不必这么惊讶。”却无欢没有忽视却无忧焦虑的眼神，自顾自地叙述着，“纯钧既然把你的玉佩送来给我，我当然就知道这幕后操纵的人必定是你。虽然本就知道你不是父皇亲生，我也从未把你的身世放在心上，只当是皇后的一桩风流韵事。若不是我布在怀临的人认出这玉佩风雅公主也有一个，险些就要把这天大的秘密给错过了。”
“天离的七殿下竟然是怀临先帝的血脉？怀临帝对外称病，其实一早就已经死了吧？风雅公主怕消息泄露后惊起千层浪，当然要尽快把与怀临帝音容相貌都一模一样的同胞兄弟接入怀临皇宫内瞒天过海。”却无欢摇了摇头，颇为惋惜地看向风雅公主，“这计划真是堪称天衣无缝。把却无封当成傀儡辅佐上了帝位，天离上下就等于掌控在你的手里了。加之怀临大军侵犯，天离很快就会分崩离析。”
“可惜……这件事实在太过重要，公主在怀临坐立不安，终究放心不下还是前来离都。一不小心，就让我找到了公主的藏身之所。”
“那也比不上宁王。从锦城到离都，却无封设下重重管卡，宁王带着镇北军可谓是用血肉杀开了一条回来的路。”风雅公主看了一眼渐亮的天色，不愿意再耽误时间，“我可以放过却无封一命，可解药并没有带在身上，想救他，就要让他随我们回怀临。我可以答应宁王，绝不会加害十殿下。”
却无欢没半分犹豫就答应了，“我信公主。何况留他在天离，岂不是给自己添了一个后患？”
却无封听着这对话，几乎咬碎了自己的一口牙。
“第二件事，有关撤兵……”
“一命换一命，宁王已经没有筹码了。”
风雅公主抬眼一笑，大殿外里静候的侍卫拔剑而起，纷纷涌入大殿之内，将却无欢层层围住，不留一点后路。
“宫内八千羽林军都只听从无忧调遣，宁王是要顺利继位呢？还是拼死一搏，血溅这天离大殿？”风雅公主言笑温润，眉宇间却有股不容置疑的自信，“我想……我该先祝贺，下次再见，恐怕要称宁王为帝了。”
却无欢也笑了笑，抬手示意属下给风雅公主松绑。
却无忧松了口气，目光正与却无欢对上，“我没想到，像你这样的人，也会顾忌无封的生死。”
“我已经让父皇失去了三个儿子，总不能让他死得太不瞑目。”却无欢颇有深意地看向天启帝的遗体，声音轻得只有却无忧一人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