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蹄子们在这嚼什么碎舌头呢!”一帮宫女正聊得开心,突然听到一声清喝,只见一个身着牙白色素面妆花小袄,藕色曳地丝绵裙的女人轻蹙柳眉站在众人前方,乌发在头顶盘起一个端庄的盘云髻,左右各插了两个银色碎花簪,一看就是个颇有地位的大宫女,“还不快点把东西都送进去,耽误了时辰,仔细你们的皮!”
“袭月姐……”一帮小宫女顿时跟见了猫的老鼠,吓得立刻噤声,规规矩矩的捧着各色菜肴往中和殿走,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那个被称为袭月姐的女子看着众人从她眼皮子底下走过,恨恨的叹了口气,“真是一时不看住就给我出乱子!”
“袭月姑娘真是心善。”队伍最后的一个身着鸦青色素面暗纹袍子的太监笑眯眯的迎了上来,“若不是袭月姑娘提携,这几只小蹄子指不定得挨几顿板子呢。”
“刘公公。”见着来人,袭月松了眉头,面上带了些笑,“这大节子里,少得些哭闹总是好的,若是知道刘公公是此次领队,袭月也不必做这个主了,刘公公总是能计划的好的。”
“嗳,姑娘这是什么话,咱家也是见这日子喜庆,心下松了点,差点误了事,多亏袭月姑娘招呼着呢。”太监笑的慈眉和目,“那咱家先行一步,里面布菜也是得盯着点,袭月姑娘是去哪,需要我招呼人送姑娘一程吗?”
“多谢公公费心了。”袭月微微欠了身,“袭月只是奉晴娘娘之命回房内拿些东西,几步路而已,公公您就先去忙吧。”
“那咱家先走了。”一福身,太监缓步往中和殿走去,那位袭月姑娘也按着自己的路线往前走着,段辰雪坐在一边的假山上百无聊赖的看着他俩寒暄结束,心下不觉烦躁,这些虚与委蛇的东西到哪都是一大堆,见两人终于散伙,琢磨了一下便跟在了袭月后面。
走着走着,段辰雪发觉袭月的脚步越来越快,走的地方也越来越清冷,最终拐上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一转身就消失在了茂密的林子里。段辰雪眉头一紧,这人是想做什么,宴会就要开始,怎么会挑在这个时候到这种地方来?
虽然袭月的身法迅速,可再快怎么快得过段辰雪这个幽灵,没几秒钟就发现了袭月的身影,却看到两个人的身影隐蔽在暗处,那个跪着的略显纤细的自然是袭月,而她对面那个完全隐没在黑暗中的人怎么也看不清。
段辰雪瞟了两人几眼,挑着唇笑了,看来奸细内应这东西在哪都蓬勃生长啊。只听袭月满含内疚地说:“属下无能,至今未查到玲珑玉的所在,请主上责罚!”
那个被称为主上的人轻轻的“嗯”了一声,没有丝毫责怪语气地说:“玲珑玉是我族珍宝,可不见得被他们重视,你不要把目光只集中在上层,可以适当放开去找。”
袭月一愣,随即露出明白的表情,“主上英明,是属下想得简单了。”
“嗯。”那人又不轻不淡的应了声,“回去吧,今日宴会,你一个大宫女到现在未现身有些不妥。”
“是!那属下先告退了!”说着,袭月恭敬地弯腰后退几步,然后才转身,匆匆的往回赶去,段辰雪见她走了,往前走了几步,虽然她不怕被人看到什么的,但跟不熟悉的人贴的近了也不自在,她是想看看这个神秘的主上到底是什么模样,可还没等她走近那人,就听到充满警惕的问话。
“这位朋友,来到现在也该现现身了吧?”
段辰雪浑身一凛,忙后退了一步,心里不禁犯了嘀咕,真是奇怪,自己飘了一年多都没有能见到自己的,可怎么自从见到了宁小子,这一个二个都能觉察到自己的存在了?十五的月亮亮的让人晃了眼,随着两人对峙时间的延长,月亮也逐渐将阴影里的人照的清楚,待看到那神秘人到底是什么模样时,段辰雪不禁怔住了。
居然戴了副面具!段辰雪牙根突然痒了片刻,好吧,人家跑到皇宫里探听机密还能不做好保密措施啊!那一张白色面具将对方的脸遮的严严实实,只留出一对能露出眼睛的孔,面具上绘制着红色的花纹,虽然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但那妖异的感觉却盘旋在段辰雪心里。
那人全身上下只有面具上的那一些红具有色彩,其余地方均是一马色的白,就连随风飘舞的长发都是几近透明的银。段辰雪心头猛然出现了三个字,白!化!病!而且……大晚上的你来皇宫,居然还穿着白色的衣服,你不神经病吗?是不是告诉大家伙,‘我是坏人哦……要抓就快点来抓我哦……’吗?真是基本的智力都没有啊!
段辰雪这厢在鸡蛋里挑骨头,那边的人却心下疑惑到了极点,从袭月开始向自己汇报情况的时候,他就觉得有隐隐的视线黏在自己附近,可当自己探出神识想定位对方的位置时,却一无所获,就算后来被自己点到名了也不曾出现,这是怎么回事!
垂在宽大衣袖下面的手紧紧握起,难道这康靖皇宫里还有这等的高人?那自己想在这里找到东西探听机密岂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说不定还会葬身于此?他将声音中藏了些内力传了出去,虽然对挑衅对方这事有些不安,但只要对方出面,怎么也比现在什么也不清楚好吧。
“这位前辈,凭您这般深不可测的实力,还有必要在小辈面前藏头缩尾的吗?不知前辈能否出面,也让在下一仰前辈风采!”
杀了他也想不到,他想的高人前辈此时正一脸无聊的盘坐着腿漂浮在他的面前,那颇为无赖的表情倒给她添了不少灵气,只是,那一副‘你看不见我你就看不见我’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让人想抽她。
来人见半天还是没有人应答,藏在面具背后的眼睛狠狠一眯,“那既然如此,在下就先行告退了,有时间在下必然要来瞻仰前辈风采的!”说完,就看他白衣一闪,居然凭空消失在了段辰雪眼前,让正准备跟上去一探对方老巢的某人傻了眼,半晌,那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昭示了某人不爽至极的心情,“居然跑了!那我浪费在这里的时间是为了什么!”
恼也没办法,段辰雪摇摇头,原路返回,打算去宴会那里看看有什么可以收集的资料。如入无人之地的进了中和殿,殿内琴瑟和鸣,妖娆曼舞,一片紫云纱衣间,段辰雪把目光锁定在了那端坐在龙椅上面身着金黄龙袍的男人身上。
已年过半百的秦天皓,虽然已不似青年般身强体健,但那眼中的奕奕神采倒还留有些许,只不过长期痴迷于酒色之中,保养的得当的肌肤已有下垂的趋势,现在正靠在龙椅扶手上,眼皮一耷一耷的,似乎已经没什么精力继续下去了。
旁边凤座上的华贵女人似乎看出皇帝有了些倦意,侧过身轻喃,“陛下可是有些疲了,要不先去休息片刻?”
秦天皓坐直了些许,摇摇头,“这上元佳节,本应就是举国同庆,共享团圆,朕一个人先走像什么话,这中和殿一年才有这么一次热闹的日子,朕不想扫了众人的兴。”
皇后柳碧云保持着脸上端庄的笑,微微欠了欠身子,“是臣妾错了,陛下心系臣子,真是臣子们的福气啊。”
坐在两人下首的大皇子秦子励听到上方的对话,心念一转,朗声说:“这舞弄身姿的小女儿玩意父皇看了自然无趣,倒是添了萎靡精神的作用在里面,我堂堂康靖王朝雄狮百万,男儿热血精武,想必父皇对这刚劲有力的英姿是喜爱的吧?”
秦天皓点点头,“励儿说的不错,这歌舞看多了便乏了,可这佳节总不能去校练场吧。”
柳碧云掩唇一笑,“陛下这就小看人了,我们定疆大将军在这,何愁见不到一场真本事?你说是吧,大将军?”
段辰雪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去,随即眼前一亮,那坐在一群五大三粗将领中间的俊美之人的确是挺吸引人眼光的。浓而不杂的墨眉直飞鬓角,一双锐利的眼睛在流转间闪现出丝丝寒光,直挺的鼻梁下一双薄唇几近抿成一条直线,在沙场上驰骋多年的肌肤已被烈日黄土打磨成了小麦色,少了份儒雅,多了份狂傲。
听到柳碧云点名,原本垂着的眼帘微微掠起,沉着冷静的起身,不卑不亢的应答,“臣多谢娘娘厚爱,只是臣长在边疆,练得都是夺人性命的招数,此时献上,不免有些煞风景的意思,如若看得起臣,请明日移驾校练场,相比今日,更看的过瘾。”
秦子励冷笑一声,“依大将军所言,今日是不打算让父皇开心过节了?”
“微臣不敢。”说着恭敬的话,可声音里却没有丝毫谦卑,“但凭圣上定夺。”
秦天皓微微皱了眉,摆摆手,“子励,不得无礼,宋卿说的不无道理,还是择日去武场看罢。”转了脸,不想再多说什么,宴会陷入尴尬的沉默。
这时,旁边一身着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的女子轻声说:“陛下,蝶儿为了今日的宴会,特地学了一支舞,不知陛下可否赏光一看呢?”
“哦?”秦天皓被勾起了兴致,“蝶儿的舞曼妙无双,自然是值得一看的。”
“那蝶儿就献丑了。”那女子微微一福,莲步轻移到了后面隐蔽处,待再出来的时候,头上繁琐的饰品皆已拿下,只留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簪插在发间,烟霞色洒丝月蓝合欢花弹绡纱裙轻摇,好似凤尾蝶般婀娜多姿,婉转的音乐响起,玉臂轻摆,倒颇似蝴蝶仙子化作人形,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