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来,朝着前面的林子走去,林中青苔遍布,东方茱萸的脚下不由一滑,她竟然一头栽到了一根枯朽的竹根之上,她忽然觉得身下一阵剧痛,原来竹根上有一个枝桠,而她不偏不倚竟然正好歪坐在枝桠之上。
“怎么了,你?”夷青疾快奔来,将东方茱萸从枝桠上抱起,东方茱萸闷闷地说:“我不知怎么了,觉得身体有点痛。”东方茱萸弯着腰,继而又躺在草丛上。夷青纳闷,往那枝桠上看了一看,只见枝桠上边沾染了些许血迹。
他心中也在奇怪,忽然脑子里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想来想去,还是不要告诉东方茱萸吧,他尽这一生都会好好保护她的。
于是他说:“你是累了,闭上眼休息一会。”
他将那截枝桠轻轻折下来,背着她不声不响藏在怀中。这个,留着以后做个凭证吧,如果她到时伤心的话。
东方茱萸也是太累了,竟然不知不觉之间在草坪上睡着了。夷青黯然,叹息了一声,上前抱起东方茱萸,施起轻功,飘然向郦国的皇宫走去。
他看着喜福宫内,和东方茱萸一起的宫女们都沉沉睡去,便将东方茱萸放在一间榻上,悄然离开。
此时的东方茱萸就这样出神想着,在喜福宫内的众多宫女下,打扮了一番。
可她向来不喜欢这郦国墨城内流行的宫廷蛾眉妆,以及北朝虢国人盛行的梅花妆,她自小受着秋姑姑的教诲,一个女子,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地就好。
她坚持头上只戴着一只小小的碧玉钗,身上穿了一件浅碧色的衣裙,用深碧色的束带束好,长长地垂在细腰之间。黑发用墨绿色的丝带挽好。只这样简单装饰了一下,已经恍若仙人。
一旁忙碌的宫女们早已经是看的呆了。公主要是再肯打扮的华贵些,这郦国首屈一指的美人该当是公主呀。
宫女们默默地感叹着。
该来的总是会来,东方茱萸在铜镜里默默注视着自己。风华绝代又如何?自己还不是一颗命运的棋子?
在众宫女们的回首中,东方茱萸朝着大殿走去。
陶光在许久之后总是会想起那天的情景。大殿内微微传来有五月轻柔的风。细细的,柔柔的。阳光一丝儿也进不来。
殿外缓缓走来了一位女子。并无环佩叮当,并无浓妆艳抹,并无巧笑倩兮,并无美目盼兮,并无明眸善睐。
这个女子就这样静静地走来。她接受命运的安排,行走的却又自如。
她缓步走来,不徐不慢,眼神不带一丝微笑,可是谁又都可看出她内心的从容镇定。
她到了殿前,碧色衣服轻轻流动,**在殿前,长长的丝带垂到脚下,步步生烟,女子身上并无任何的金饰环佩,但是那神情、那姿态却是那般的娴雅月兑俗。她仿佛来自……天上。
殿上的文武重臣虽然之前大都见过喜公主一面,对她出色的姿容映象深刻,但是,看到今时今日的喜公主,内心还是大大的一颤,再看到陶光一脸惊呆了的表情,心中都不免暗暗的得意,他们虢国人,远祖都是来自塞上草原,女子大都生的肥壮丰满,只有小部分女子有江南郦国人的清秀纤弱。天下的美女,自然都出在他们郦国。
所以,这陶光看傻了也不稀奇呀。
东方重嘉看了看女儿,心中又感伤又欣慰。
陶光心内却是呆了一呆,他和独孤仪龙是中表至亲,自小儿便出没皇宫,见过的公主郡主自是不少。
他原以为这郦国的公主也不过如此。可是,看着面前姿态美好的喜公主,他还是微微有些失态。
他甚至忘了身后的独孤仪龙。
满殿之中,只有这独孤仪龙未曾失去心智。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郦国的公主缓缓步入大殿。这,就是他即将要迎娶的和亲公主?
是的,容颜已经足够倾国倾城。可是,自古红颜即是祸水。他暗暗地告诫自己。
喜公主看见了殿上的父皇母后,心中已经知道自己的风采,可是她不喜欢这样被人打量,她甚至希望容貌能平凡些最好。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喜公主发出的声音不清脆不悦耳,听着像是三月里的兰香,但是很温暖怡人。
东方重嘉满意地点了点头。
陶光凝神静气,站起向喜公主施礼道:“虢国使节见过公主。”
东方茱萸便转回头,朝着左侧的陶光看了一看,微微一笑道:“代我像贵国皇帝问好。”东方茱萸轻轻说着,感觉陶光身后有一道炯炯有神的目光刺来,不由抬眼看了一看,这虢国使节身后是一个身躯高壮,年纪大约二十六七的男子,面上微微露出对她的不屑之色。
他怎么这样看着她?眼神是如此放肆,像是把她上下里外都看了透似的。这样**的目光让东方茱萸极不舒服自在。
于是她转过眼来,感觉那藏蓝的眼眸仿佛还是跟着自己似地。她心中忽然想起了夷青,他,也是一双藏蓝色的眸子。
她的神情微微有些恍惚,想起了夷青,即使在这森严的大殿,想起了他,有些怅然,心中又觉得莫名的温暖。
她的这一细微的神情,独孤仪龙捕捉到了。
她环顾大殿四周,想起不日之后便会动身去遥远的虢国,她悲从中来,心中想抒发郁意,忽然内心一动,说道:“如此良辰美景,君臣同欢,况又有虢国使者,真是敝国的荣幸,父皇母后,不如儿臣就此献上一曲《春江花月夜》,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儿臣想为这大殿增添欢和的气氛,顺祝茱萸郦国风调雨顺,百姓健康富裕,父皇母后万寿无疆。”
陶光看着这郦国公主,面容之中,竟然流露出微微的欣赏。不卑不亢,言行举止比这满满一殿的郦国大臣要令人可敬的多。
陶光身后的独孤仪龙,听着这郦国公主的一番话语,心中沉思,看来这满堂的文武虽昏庸懦弱,但是这郦国的皇子和公主倒还真是人中龙凤。独孤仪龙在心中暗暗地筹划。
于是,殿后宫女便赶快将一做工精致,质量上乘的琵琶,恭送到喜公主的手中,殿前的两个小太监,也搬来了一张白玉梨花小椅,东方茱萸便捧过琵琶,轻轻端坐在小椅之上。
纤长的葱白玉手,试拨了几下琵琶的皮弦,清冽悠远,这几下,大殿里已然是既然无声。
东方重嘉看着东方茱萸的纤影,目光又沉思起来,恍恍惚惚地,仿佛又一次看到了宫外的那棵海棠树下,一个倔强的影子。
可是记忆是那般的模糊。皇后看着殿下的东方茱萸,在看了看沉浸在往事之中的东方重嘉,沉默不语。
几声和沉静静谧的和弦之后,曲音冲缓而又幽静,随着这美妙的琵琶乐声,殿上众臣们仿佛看到了静谧的海上,流淌着平静无波的潮水,一轮皎洁的圆月,静静地在海上升起,圆月的影子清澈地倒映在海面上,使得幽蓝的海面更加的安详沉静。
有些善于吟诗弄词的大臣,更是附和着东方茱萸的曲子,在殿上情不自禁地吟唱着: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声。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殿上文武大臣们被喜公主的曲子所感悟,听着这曲子,仿佛看到了郦国大好的美丽河山,而今,这美丽河山却日日担心着北国人的入侵,危在旦夕。
大臣们不由在席上有感而发,那颗沉沉欲睡的心又渐渐萌发了斗志。
独孤仪龙耳边听着喜公主美妙的曲子,眼中却一直留意着殿上众多大臣的神色变化,他朝喜公主看了几眼,这个公主,绝不是等闲之辈。东方重嘉看着满席的大臣言行,他内心也被这曲子激发的新潮激dang。
东方茱萸看到了大殿众大臣的表现,心中默默念道:总算有此效果了,我郦国还是有望。
此时的陶光早已沉醉在音乐中,简直都将身后的独孤仪龙忘得一干二净了。
东方茱萸此意,一是为激励殿上诸位大臣,美好河山若在尔等手里断送,可都是千古罪人。而则是暗地警告虢国使节,她郦国气数未尽,虢国皇帝也不要小瞧了。
边奏边想着,眼光不由和独孤仪龙的目光沉沉地对住,独孤仪龙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似的,眼光微微地嘲弄着,东方茱萸感觉自己受了轻辱,于是别过脸去。
东方重嘉看着专注弹奏的东方茱萸,心中默默念道:茱萸,朕的好女儿呀。
一曲终了,丝竹声歇,殿中诸人肃无言,唯见春空皎月白。
东方茱萸微微沉吟,将拨插于弦中,殿侧的宫女将琵琶抱回。她整顿碧衣,敛容方道:“父皇母后,这便是儿臣的拙曲了。”她的美目潋滟殿中,对着殿上诸位大臣道:“不知各位大臣可还尽兴?”
诸臣离座,似有感悟,静默良久,忽然各个痛哭失声,有些甚至捶胸顿足、掩面大哭。
东方重嘉也面露愀然之色。
独孤仪龙立在陶光身后,冷冷地看着殿中一切,目光却是将东方茱萸睥睨的更深了。陶光已从乐曲中收回神思,今见郦国诸大臣听完曲子,痛哭流涕,自是能猜出为了什么,当下静观其状。
东方茱萸便不再犹豫,对着其中一白衣之臣,明知故问道:“你为何痛哭?”
那人掩袍伏首,大着胆子说道:“公主,微臣看这如此良晨美景,心中却忧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殿中诸人听了都心下凄然,东方重嘉也掩饰不住,伏袍拭泪。
东方茱萸便朗声正色道:“各位既知,当共勠力王室,兴我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此言一出,举座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