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不远处的燕林内,一声嘶鸣的大鸟从林中窜出,一直掠到这驿馆的高墙之上展翅飞翔,将独孤仪龙浸润在绵长痛苦的回忆中徐徐拉回。
独孤仪龙立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双拳却是紧握。
而这一切悲剧的来源,都来自一人所赐:东方重嘉!
他朝着郦国皇宫的方向,冷冷地笑着,他所失去的,一定要在他女儿身上加倍奉还!想到东方茱萸的绝色姿容,他心中立刻升腾出羞辱的欲wang和快感。
他却不能让这已经处于严冬的郦国,再有机会看到下一个春天的美景。
仅仅三日之后,独孤仪龙便亲自修书一封给郦国东方重嘉,说即刻再派迎亲队伍过渭河,希望早日能迎娶到郦国公主。
陶光领命,一直呆在驿馆,直到将郦国公主迎到虢国都城雍城,方算完成此行任务。
独孤仪龙悄悄地离开驿馆,在自己迎接那郦国公主之前,必须去寻找独孤夷青了,若他愿意,自当一同回虢国。
独孤仪龙立在墨城郊外一处清净的密林里。树林极是幽深。他自有寻到独孤夷青的办法。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黑埙,这埙,看似粗陋毫不起眼,但却是独孤皇家的宝物。
据传,他们独孤家族能够从遥远之异土在北朝立足,这小小的埙立下了汗马功劳。当年,独孤某一祖先,被敌人斩首于马下,可是他依然靠着残存的意志,驱使着白马向前走了百余里,然后,从怀里掏出埙,欲吹鸣情,可是头已不在颈脖之上,如何是好?独孤祖先便将埙模索着放入马儿的口中,马儿自不会吹埙,但是这埙沾上了人血,竟然有些神通,当下在这马嘴里便呜呜呜地叫了起来。
声音延续百里之远。百里之外的独孤残部听到了埙声,便驾着马,循着埙声寻找,远远地终于看到了那名无头的独孤祖先,骄傲不屈的无头身躯**于马上,在残阳的夕照和凌冽的冷空之中,犹不肯死,其实已经血尽气绝。
独孤家族的残部被深深地感动了,当下奋发斗志,大举而下,一鼓作气,戎马倥偬,终于打下了这虢国皇朝的半壁江山。从此独孤皇朝立下规矩,凡是皇族中的男子,每人自出生必拥有一只圣物陶埙。这埙不仅能辟邪,更是成了身份的象征。若遇情势紧急,便可吹埙告急。
现在的独孤仪龙只是立在密林里静静地吹着埙。这埙,声音穿透力极强,百里之外的人,只要身边也有这一只陶埙的话,这埙就仿佛心有灵犀一样,也会呜呜呜地鸣和起来。
独孤仪龙知道独孤夷青就在郦国,就在墨城,就在此处。因为,他已经据可靠的消息,独孤夷青一直在这郦国皇宫附近现身出没。
独孤仪龙就在此静等,果然,树林里的叶子一阵哗哗作响,从层层的林子里搜地闪现出一人。
他看见了前方等着他的男子,并不上前,只是远远地冷冷问道:“皇上,你有什么急事?”少年一身青衫,双手抱胸,身后是斜背的宝剑和一幅卷轴。
独孤仪龙看着一别已经六年的堂弟独孤夷青,掩饰着内心的激动,当年一个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已经长成了一个不凡的青年了。他的眼中流露出欣慰之色。
“夷青,几年不见,你一向可好?”独孤仪龙柔声唤道。
“我一向都好的很。吃饱喝足,遍地任行。”独孤夷青收起手里的埙,依旧放在怀里。
“你,何时回虢国?这几年,你苦心练剑,相信已经难遇敌手,难道你一直想浪迹在外,而不想回国效力,现在的虢国,需要你这样的人才。”独孤仪龙诚挚地说道。
“人才?当年的北安王,我的父亲,难道不是虢国的人才?可是他的下场又怎样?可怜我母亲,也因为伤心过度而死去。”独孤夷青背对着他,双臂依旧抱着胸口,沉痛地说道。
“夷青,朕说过了,当年北安王爷的死,朕的确是不知。如今,朕也一直在明察暗访,可就是无一丝线索。”
“你要线索做什么,因为,人就是你害的。”独孤夷青依旧冷冷的。
“夷青,朕若是要杀一个人,大可以堂而皇之,昭告于天下世人,朕毕竟死一国之君,何必用下流龌蹉手段,那样,我独孤仪龙根本不屑于此。”独孤仪龙朗声而道。
“自古帝王多狡诈。你可以不必亲自去做,但是你可以让别人去做呀。我想,既然当年的事情和你有关,无风不起浪,总是有蛛丝马迹吧,总不是空穴来风吧。
独孤仪龙苦笑了一下,说道:“夷青,你真的是误会朕了。朕之前就说过,少时的朕,对手握大权的北安王是怀有忿忿之心,但是,朕并不是暴君昏君,一直想有所作为,北安王的功劳,朕是知道的,何况,他是朕的亲叔父。况朕年岁渐长,也明白了少时北安王对朕苛责严厉的苦心。朕就算念及骨肉亲情,也不会暗害与他!”
独孤夷青低头,听着他的一番长长的言谈。可是,他内心深处还是不能够相信,独孤仪龙是无辜的,因为父亲是死的那样的突然,那样的不明不白。
朝中老臣对北安王的死,一直是忌讳莫深。
甚至对于年幼的独孤夷青的离国远行,也予以支持。
这大大的反常。
见远侧的独孤夷青一直沉默不语,独孤仪龙继续说道:“跟朕回去吧,夷青,你的北安王府,朕年年都将之休憩一新。北安王爷的陵墓,朕也是每逢忌日就举行盛大的仪式拜祭。”他忽然停下,神色严肃地对独孤夷青说:“独孤夷青,你是这独孤家族的一份子,你身上流着独孤家的血液,你,没有任何理由逃避你的职责。你必须和朕回虢国。若是你日后当真是找到了朕的罪状,那么,朕无话可说。可是,现在的独孤夷青,无凭无据,揣测朕多年,推卸着作为独孤家族成年男子的责任。朕对于你独孤夷青,很是失望!”独孤仪龙掷地有声地说着,铿锵有力的声音穿透了层层的密林,引的林里的鸟儿都吓得扑棱棱地飞了出去。
独孤夷青在心内想着:要想查明父王的死因,躲在这郦国练武,也确实不是长久之计。如今,师父也说,我这灵剑剑法,已然是初步掌握了其中的精髓。日后,再勤奋操练演习,只会更加受益。如今,剑已练成,若要寻查父亲的死因,还是要回到虢国为妙。他想起了十二岁时离开虢国雍城习剑,那帮送行的老臣们高深莫测的目光。
于是独孤夷青转过身来,独孤仪龙看见他终于转过了身子,心中微微的一喜。但是独孤夷青并不走进,还是站的远远的,说道:“我自会回到郦国,还要去我父亲母亲的墓上拜祭拜祭。只是,到了虢国,我要请求皇兄一事。”
他看着英明神武的独孤仪龙,口中还是缓缓对独孤仪龙说出了皇兄二字。独孤仪龙听了,身躯也微微的激动。他大步上前,握住独孤夷青的胳膊,将他抱个满怀。
他和独孤夷青,身上毕竟流着共同的血液。
独孤夷青心中还在纠结,接受着独孤仪龙的拥抱,但是并未给予回应。独孤仪龙说道:“夷青,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来,这天下,只要我独孤仪龙能够办到的,我都竭尽全力为你做到。”
独孤夷青说了声:“哦,希望皇兄言而有信。”
独孤仪龙看着独孤夷青一脸的认真之色,问道:“夷青,这件事,对你可是很重要?”
独孤夷青缓缓点了点头,目光之中透着一抹坚决的神色,想到那个郦国皇宫里的小宫女,想着她在夜晚之中,仰躺在草地之中天真地数着漫天繁星的时候,他的嘴角微微扯出一丝笑意。
独孤仪龙看着面前的独孤夷青,凝重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笑容。脑海里却马上想到了在郦国皇宫,那个大殿之上端坐弹奏琵琶的公主。她的笑容竟然是和独孤夷青那么的……相似。
“这件事,我不能操之过急。否则适得其反,只是希望在条件成熟的时候,皇兄能答应我的要求即可。”独孤夷青想起了东方茱萸,说话的态度也不由地变得柔和。
“好,到时皇兄答应与你。”独孤仪龙点头答应了独孤夷青的要求。
“夷青,那么,你能尽快和朕返回虢国吗?朝中事务繁杂,朕信的过的人,除了陶光,便只有你了。”虽然独孤仪龙贵为一国之君,但是朝中党派倾轧,他冷眼观察,如今所能做的,便是借力打力,隔山打牛,待妥善处理了这些政事,一切他自幼安排。
“皇兄不必信任与我,我愿意回到虢国,只是因为我是虢国的子民,我的身上,流着独孤家的血。我若找到暗害我父王的证据,若是证明是皇兄您所为,我背后的灵剑,一定不会剑下留情的。”独孤夷青又恢复了冷冷的姿态,自是口里依旧叫着独孤仪龙为皇兄。
“你何时回国?这几日,朕要回虢国准备一番,迎接前来和亲的郦国公主。”独孤仪龙的脑海里想起了郦国公主的身影,的确是能够让人看了心漏跳了一拍,可他独孤仪龙却习以为常,所以语气依旧不紧不慢。
“那么,夷青我恭喜皇兄,又得了一枚好棋子。”独孤夷青微微嘲讽。他想起了那个郦国皇宫里的小宫女,该是加紧劝说她离开皇宫了,顺路的话,还可以一路和和亲的郦国公主同行。
他只是知道东方茱萸是郦国喜福宫内一名普通宫女,但是具体郦国皇帝有几位公主,是哪一位公主前去和亲,却是一点儿也不清楚。
东方重嘉给东方茱萸备了盛大的嫁妆,堪称十里红妆。清晨时分,在东方茱萸走上了虢国迎亲使节准备的一辆三十人的喜轿时,内心说出的酸楚,看着渐行渐远的东方重嘉和皇后,可她心中却在努力地寻找秋姑姑的身影,姑姑,你为什么不来送我,我不是再三嘱咐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