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这一路上,林我存就辛苦得多了,并不是说他怕吃苦受累,而是带着珠儿,不能自由选择工作和停留的地点。
比如,遇上农家需招短工,干个十天半月,可是珠儿就嫌住的地方四面透风,吃的也是粗茶淡饭,工钱又少,就不让林我存去做。
这样下来,林我存手上仅剩的那一小块银子很快用完了,两人身无分文油。
这时,距离西陵府还有几十里地,珠儿忍不住叫苦连天:“小林哥,我们该怎么办?”
林我存叹着气,同样是女人,差别怎么那么大呢?
“如果不是样样要由着你,珠儿,我早就可以自苦自吃,不愁没活做。”
说到这个,珠儿就有点气短,从殷岭县出来以后,自己基本上没做过什么,全靠林我存生活,虽然自己早就嫌林我存小里小气,不想再跟着他吃苦,可在这田野之间,自己还真的什么也不会做。
“等着,等着到了西陵府,我就跟他分道扬镳。”珠儿暗暗地想,这一点,两人倒是不谋而合。
前面是一个市集,林我存交待珠儿:“我们已经没钱了,现在不管遇到什么活计我都要去做,你不准拦。”珠儿猛点头郭。
这是一个乡村的集市,林我存想要找到一个临时工作却很难,因为这里都是本地的乡民来赶集,卖或者买一点东西,看看别处的贩子贩售的货色,并没有什么要搬东西之类的事可做。
林我存绕了几圈,也厚着脸皮问了几家大一点的店铺,都没有找到活干。
珠儿跟在他后面,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几次想要说什么又忍住了,看样子她还是不便同林我存翻脸。
路边有一个女子,跪在地上,头上插着一根草标,这标识珠儿可太熟悉了,当年她就是这样被卖掉的。
两人都同情地看着那女子,女子生得颇美,但脸色木然,似乎已经习惯了各色眼光。
“小娘子,你这是要自卖自身么?”一个嬉笑的声音在问,林我存抬头看了一眼,是一个身着紫色锦缎交领长袍的男子,被一群家丁模样的人簇拥着,正很有兴趣的看着那个女子。
那女子抬头看看问话的人,点了点头,那人上前几步,弯腰去托起女子的脸来仔细地看,那女子神色窘迫,把脸偏向一边。
“哟,还害羞呢!”男子调笑着:“说吧,多少钱?要是不贵的话,跟了爷去享福。”
那女子羞红了脸,终于开口说:“这位大爷,小女子卖身葬母,要价就是能将我母亲安葬的钱。”
“哟呵,还是一个孝女!好了,小爷我就当做好事,把你买下了。”
那女子脸色犹豫,似乎也知道跟着这男子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是对方已经开口了,自己也不能不回答:“大爷,一共要十两银子。”
“十两?说错了吧,埋一个老太婆那会要那么多钱?就随便挖一个坑,用席子裹裹就埋了算了,也省力省心。”说着,那男子便去拉女子的手:“小娘子,走吧。”
他偏头看见了林我存,伸手向他一指:“小的们,拿一两银子给这个独眼龙,让他去把人埋了。”
那女子大惊,边挣扎边说:“不成的,大爷,这十两银子除了安葬我娘以外,还要还欠别人的账,还要安置我的弟弟。”
“怎么那么多事?来呀,拉走。”他的手下便冲上来拉那女子,周围的人纷纷指责,被那人指挥着手下,三两下驱散了。
有人认出那男子的身份,便低声跟旁人说着:“这是知府大人的小舅子,快走,别惹事!”
有人就奇怪:“什么知府大人的小舅子?他的小舅子怎会在我们这个小地方?”
“这人是知府大人的第十三个小妾的堂弟,也算是他的小舅子了,自从上个月那小妾抬进知府宅子里,她家的人就风光起来了。”
林我存听着旁人的议论,看见那女子在那些家丁的拉扯下挣扎着,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住手!”
他的声音在周围人敢怒不敢言的低语声中十分响亮,引起了那人和家丁们的一阵嚎叫:“小子,你找死!”“独眼龙,你要强出头?”
林我存冲上去将那女子拉了回来,不顾珠儿在旁边拉着他的衣角的劝阻。
听见林我存打抱不平的一声怒吼,那男子一跳八丈高,想不到自己在这里横行了好一段时间了,竟然还有人不买自己的账,跑出来跟自己对着干,简直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了。
“小子,你怕是活腻了!小的们,给我上去打,狠狠地打!”
林我存迎了上去,把耀武扬威冲过来的家丁们打得步步后退,见林我存以一挡十占了上风,那男子恼羞成怒,眼珠一转,看见了缩在一边的珠儿和那个卖身的女子。
“你们先给我把这两个女的给抓住!”
闻言跑过来三四个家丁,把珠儿和那女子几把就拉到了那男子身边。
珠儿和那女子拼命挣扎,可是哪里抵
tang挡得过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珠儿慌忙大叫:“小林哥,小林哥,快来救救我!”
对于打架,林我存是不怕的,但是他忘了,自己还要护住珠儿和那个女子,这时两个女子成了他的死穴。
他转身冲向珠儿她们,看见林我存的焦急表情,那男子知道自己这招走对了,他冷笑着,命令着手下人将珠儿和那女子紧紧抓住,冲着林我存胜利地笑着:“你小子,再敢动手,我就要对她们不客气了。”
林我存见那几个家丁将珠儿她们俩的头发和肩膀抓住,两人都疼得仰着头,眼泪直淌,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这时她们已经知道自己如果再呼救,只能让家丁们下手更狠,自己也更遭罪,所以不敢再出声了。
林我存看见珠儿她们的样子,不由停住动作,被对方的几个人一拥而上,打翻在地:“叫你逞能!叫你出头!”
林我存正要还手,就听那男子嘿嘿笑着:“你他妈是活腻了,竟然敢太岁头上动土,今天不打你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我就不姓杭!你敢再动手试试,我现在就把这两个女人的头给拧下来!”
他环顾着四周的人,百姓们眼睁睁看着林我存被暴打,两个女子被抓住,动弹不得,都不敢出声,有胆小的人就先溜走了。
林我存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强龙难压地头蛇了,一来被对方抓住了自己的弱点,二来没有一个能帮得上忙的人,再加上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功夫再好,也没有用,总不能拿珠儿和那个女子的生命当玩笑吧,他屈服了。
眼见着林我存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头破血流,好像已经昏了过去,那男子才意犹未尽地上前狠狠踢了林我存一脚:“跟我作对?你去死吧。”说完,一挥手,带着家丁,抓了那个卖身的女子,扬长而去。
珠儿连滚带爬到了林我存身边,这才敢哭叫起来:“小林哥,你醒醒啊。”
见那伙人走得远了,才有人陆续走过来帮珠儿扶起林我存,一边就说:“小哥,你逞什么能呀,在这里的地面上,谁能斗得过杭家呢?”
林我存喘着气,睁开了眼睛,刚才不知是谁在自己腰上踢了一脚,自己疼得闭过气去,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才让那姓杭的以为他不行了而放过了他。
路边茶水摊的老头就端了碗水来给林我存喝,看见林我存的伤势,摇着头:“小伙子,你还太年轻,这个不平,还是不要随便乱打的好。”
珠儿也哭道:“小林哥,叫你别出头你偏不听,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我们以后怎么办?”
老头指挥着别人,把林我存扶进了他的茶棚里坐下,众人围观叹息了一阵,见日头西斜,也就陆续散去。
林我存靠着茶棚里的木柱,半天才缓过气来,听见珠儿的责备,他心烦意乱,本来被打就够伤人的了,她还这么说,一阵懊恼让他重重叹了口气。
老头看看天色,说:“我这也要收摊了,小伙子,你们住哪里呀?”
珠儿在一边就说:“大爷,我们还没个去处呢。本来我们只是路过这里,想找个事做做,赚点行路的钱好去西陵府,可是遇上这事,我哥他被打成这个样子……”说着,珠儿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那老头也叹了口气:“算了,吃一堑长一智,小伙子,下次遇到这样的事,多想想再动手,不是谁都能遇到包青天的?”
他看看两人的样子,说:“这样吧,我这摊子今天就不收起来了,你们晚上住在这里,把那边的篱笆拉过来围住,也可以挡挡风,喏,这壶热水你们就留着喝吧,明天早上我再过来。”
珠儿连声道谢,老头收拾了家什,挑着回家去了。
珠儿坐在林我存旁边,两人默默看着市集上的人越来越少,只留下一地的杂物。
天渐渐暗了下来,两人的肚子都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珠儿偷偷看了看林我存,他脸上的伤已经开始青肿起来。
“小林哥,你身上还有哪里疼?伤没伤到骨头呀?”珠儿终于想起问问林我存的伤势。
林我存身上的剧痛已经消失,现在只传来一阵阵钝钝的痛了,他轻轻活动着手脚,跟以前那次钟新抓他时的打斗相比,这些家丁的手脚却更重,因为他们只管往死里打。
但是,跟他站笼的那次经历相比,好像又算不了什么,林我存咳嗽着,站起来要把桌椅拼凑起来,这样他们待会儿才好睡觉。
这时,就听外面有人说话:“小姑娘,你过来一下。”
两人抬头一看,一个中年妇人站在茶棚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小笸箩,珠儿忙走了过去:“大婶。”
那妇人看看她,又看看林我存,低声说:“你们也算做了一次好事,好人不该饿着肚子,来,这几个饼子你们拿去吃。”说着,就从笸箩里拿出饼子往珠儿手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