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我存只看了一看,心里想着见了山国生该怎么开口,对那些热闹戏码视而不见,陆道安他们则觉得十分难得,频频引颈相望。
几乘马到了知府衙门,却被告知今天仍是假日,知府大人不洽公。
陆道安忙对门子说:“就请进去通禀一声吧,我们乃是万敌军兵将,今天是有要事特地来拜望山大人。油”
那门子甚为倔强:“管你是谁,就是皇帝老子来了也不能打扰大人休息。”大有一夫当关的气势。
陆道安一听:“哟,好大的口气,只怕皇帝来了你跑得比谁都还快。”
两人争吵起来,林我存正要劝阻,就听门内有人问:“谁在那里争执吵闹?”接着,走出了一个人来,是一个面色苍白,留着三绺长须的中年人。
那门子一看,脸上露出大为懊悔的表情:“大人,小的吵到你了。”
林我存一听便知道这就是知府山国生,急忙跳下马来上前拱手:“山大人。”
那山国立看见林我存的装束,又看看他身边的人,约莫猜到了他们的身份,便也拱手道:“这位将军有礼了。郭”
“小将是万敌军新任统将林我存,才一到任,即来拜望本地父母官。”
那山国生怔了一怔,脸上露出应酬的笑容:“多谢多谢。”他打量着林我存:“将军年少有为啊。”
“客气了。值此新春佳节,祝大人新春愉快!步步高升!”
“同祝!同祝!”到这时,山国生只有把林我存等人请进院内,下人奉上茶来,侍卫们自在檐下等候。
“山大人这是要出去?”林我存看着他的装扮和刚才突然在门内出现,猜测着。
“下官正要出门去与妻儿会合,他们一早出去看戏去了。”山国生毫不掩饰自己马上要出门的意思,大有随便扯几句就送客之意。
林我存心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郑重地向山国生拱手:“小将新年之际就来拜望,一是联络双方感情,再一个……既然大人马上要出门,我也就直说了,万敌军军内存粮和棉服不多,我也问了军中粮草官,只说是去年入秋以后,这军需的供应就有点不足了……”
山国生脸一沉,厉声道:“将军莫非来指责下官供应不力不成?”
林我存听到山国生的质问,心里不快,但想想自己初来乍到,万敌军和本地官府之前是否有过什么摩擦和纠葛,自己也不太清楚,本来应该多深入了解一点再来,但冬天未过完,军中物资已然匮乏,再耽误就来不及了,到时候军队出现什么问题,那可就拿自己这个将领来开刀了。
既然迟早都要来受这个气,那么是早是晚都没有区别。
林我存赔笑道:“小将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该向谁求助,当然只能跟本地父母官开口了,同时,我也向朝廷上了奏折,请朝廷下拨些物资救急。”
山国生脸色稍霁,想了想才说:“前年、去年州内连遭旱灾,去年我已全力征收粮草冬服,可是,数量和质量远远不如往年,所以,只能征收到多少就送去军中多少,其他下官是再也无能为力了,这些去年入冬时节我已跟贵军将领说过。”
听见山国生的讲述,林我存沉默了,这样说的话,不是人家不尽力,而是尽力了也没有多少用,看此人不像是那种油滑之人,当不是说假话。
山国生看林我存好像不信的样子,心里恼怒起来。
去年秋天征粮的时候,他这里还闹出了好几桩人命来,有征粮的小吏打死缴不出粮的老者的,有征走人家全家口粮后家中妇人因绝望而自尽的,他好不容易才平息了这些民怨。
加之本地出产一种“长粳香”香米,十分难栽种,每年只能产一季,还年年都要上贡,说是皇帝特别喜欢吃这种米,去年旱成这个样子,长粳香的产量更少,那些长年栽种此米的农人都愁眉不展,他只能上奏折竭力跟皇帝抗争,总算减免了一半的量去,可还是不够,只能往中间掺了不少别的米送进京去,只希望皇帝不要吃出来其中的差别来。
昨天深夜,本地的赡养所,也就是官府出资修建赡养孤寡老人的地方,突然失火,他连夜带人救火,天旱水少风高,烧死了好几个老人,让他心里十分难受,回到家里天已经快亮了,他勉强眠了一眠便起床了。
平时自己忙于公务,陪家人的时间就很少,本来早就说好今天陪妻儿去看戏的,结果自己还是失言了,只是妻子体贴自己,让自己多睡一会儿,所以先带着孩子去了,自己怎么也得赶去亮亮相。
可是,正要出门就遇上这个林什么将军,一副了不得的样子,叫睡眠不足的山国生的肝火一下子旺了起来:“怎么?林将军不信?”
林我存忙摇头:“不不不,我信。只是这军中无粮,兵士们的体力都无法保证,也无法正常训练,这叫我好生为难。还有一个就是冬服不足,兵士们只好轮番穿着出来换岗。”
山国生也说不出话来了,军需供应不足,
tang说到底也只能追究自己的责任,因为熹商国规定,本地官府供应本地驻军的军需,违者还是本地官员受责。
两人都沉默了。
林我存看看山国生疲惫的神色,想想自己的来意已经表达了,也见到了山国生,也不能太过逼人,还是差不多就行了,有什么等下次来再说,好歹今天还是新年的一天。
于是他站起身来:“山大人,小将这就告辞了。我说的事请你放在心上,我这边也再想想,办法总会有的。”
山国生也不挽留,站起身来:“好吧,我也再想想办法。走,我同将军一起出去。”
山国生和林我存两人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就往外走去,两人走上了大街。
林我存他们依旧要从演戏的那条街道上穿过,陆道安牵着铁浮跟在后面,和其他侍卫一样贪婪地看着台子上的表演。
街上看戏的人群不时发出喝彩声,引得远处的人潮往这边挤来,益发拥挤不休。
林我存正跟山国生说着话,话音被人群的喧哗给盖了过去,他刚要提高嗓门再说一遍,就只见山国生嘴巴翕动,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的背后,露出惊恐的表情。
林我存急忙回头一看,只见戏台对面的一座观戏的楼台被拥挤的人群给挤得摇晃了起来,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好像是搭建楼台的某根木柱要断裂了。
这观戏的楼台无疑是哪家有钱人出钱搭建的,约莫两丈来高,上面披红搭彩,十分富丽,四周围了布帘,把里面的人遮个严严实实,只露着这朝向戏台的一面,便于看戏,此刻只听见上面的人连声惊叫,净是女子的声音。
林我存再看山国生,只见他脸色大变,已经双手拨开人群,想向那楼台挤去。
可是,此时,看戏的人向这边涌来,楼台附近的人怕楼台塌了被压住,纷纷向四下散开,形成了一个十分混乱拥挤的场面,山国生想挤进事发中心去,却是不容易。
林我存当机立断,跃上马背,站起身来,运足内力,大喝一声:“统统给我站在原地不准动!”
他的声音盖过了唱戏的声音和人群的嘈杂,在街道上空“嗡嗡”回响,众人像被施了定身法,都站在原地不敢动弹,有人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林我存从铁浮背上飞身跃起,身子再下坠时已经落到了几丈开外的一个卖煎饼的棚子顶上,只见他右足在棚顶点了一下,身子又再次跃起,如此几次,就落到了那个楼台下面。
楼台已经“吱呀”着向一边倾斜下去,楼上女子尖叫声益发刺耳了,伴随着“扑通”一声,竟然有人从上面跳了下来,摔在地上,翻了一下就不动了,周围的人一看,原来是个仆从打扮的年轻男子,大概是怕楼台倒了摔死,所以不顾一切地跳了下来,结果同样把命给丢了。
人们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顷刻间就死在面前,不由得更是惊叫着后退,场面又开始失控起来,林我存再次大喝一声:“任何人都不准动,违令者斩!”
呼喊间,他早已看清楚,那楼台左边那根立柱已经断裂,是以整个楼台上层开始向左边斜倒下来。
他抢步上前,双手牢牢握住那断裂木柱的上段裂口处,用力向上一撑,只见那楼台倾斜的势子一下子稳住不动了。
林我存回眼一看,陆道安他们已经排开人众,拼命挤了过来,口中大叫:“林将军,你坚持住!我们马上来了。”
林我存徐徐吐着气,这楼台的重量尚不及他在红日谷口所托举的那块巨石的重量的一半,所以他并不觉得很费力:“你们先别管我,先把上面的人接下来再说。”
有了他大喝声的震慑,人们都站在原地不敢动,等到看见喝令者是一个独眼男子,而且一人就支撑住了那整个楼台的重量,个个都吓得目瞪口呆,有人喃喃道:“天神!天神降临!”有迷信的老头老太太那么一看一听,就跪了下来:“老天爷显灵了!”
陆道安他们挤了过来,不敢不听他的话,就先从楼梯上一个一个接下了上面的人,山国生见上面的人无恙了,便跑到了林我存面前,一副又惊讶又佩服的样子,围着他绕着圈子,手足无措:“林将军,你坚持得住吗?要我怎么帮你?”
林我存四顾了一下:“请大人叫四周百姓稍安勿躁,慢慢退开,不要发生踩踏!各人抱紧自己的小孩。”
山国生如梦初醒,忙回过身去:“众人听着,不得喧哗惊慌,慢慢散开,各人带好自己的孩子!”
认识山国生的人就比认识林我存的人多了,山国生在本地口碑甚佳,父母官的话大家更听得进去,于是相互传着话,慢慢向四周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