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不懂,很多时候,人的一生的确是跟出身有关,虽然林我存能走到今天好像是个意外。
书繁身边那太监就跟坤元宫的宫女打着招呼,有宫女便来引着她们往里走。
书繁被示意着站在阶下侯着,皇后似乎还没有起床,殿门前的宫女太监皆鸦雀无声地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才听见后面有动静,门口人动了起来。
书繁站得两脚发痠,腰酸背痛,却不敢开口移动,不管今天皇后见不见她,她都得这样等着油。
太阳渐渐照到了琉璃瓦上,发出灿然的光芒,书繁终于听见了有人走到门口叫:“景贵妃觐见。”书繁原姓景。
有人来引着书繁绕到了另一处殿前:“贵妃娘娘,请。”
书繁吸了口气,她要去面对她从今往后最大的敌人皇后,这头一仗万万不能输了气势。
殿内散发着浓馥的香气,那香味是书繁从来没有闻过的,这么大一间殿堂,要处处都能闻到这香气,那该烧多少香料郭。
书繁偷眼看看,殿中除了宫女太监外,只有自己一人站着,正面的座椅上空空如也,不见人影,她心头生起一股火气,自己在外面已经等了那么久了,现在进来还要等。
就听着屏风后面有人低声说话:“慢一点。”随着“悉悉索索”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群宫女簇拥着一个丽人出来了,其中两个宫女就把她扶到那正中的座位上坐下。
书繁不敢怠慢,立刻叩拜下去:“臣妾景书繁叩见皇后陛下。”
就听见一个柔弱无力的声音说道:“平身。看座。”
有宫女就来示意书繁坐到旁边的座位上去,这时,书繁才得空看那宝座上的皇后。
不看则已,一看,书繁心中一凉,自己算什么美人,任何女子在这皇后面前,恐怕都无颜见人。
皇后欠了欠身:“景贵妃,你昨天才来到宫中,一定十分劳累吧?”
听着皇后的声音里似乎是很关切,书繁心里冷笑:“假仁假义。”嘴里忙回答:“还好,谢谢皇后陛下的关心。”
两人就这样说了几句,书繁看着皇后那模样,心里就来气,装什么娇柔病态,莫非她就是这样博得林我存的欢心?
皇后掩嘴打了个哈欠,旁边那个宫女就上前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站直了身子后便宣道:“皇后身体不适,今天就这样吧,请景贵妃退下。”
书繁忙站起来告退,等她抬起头的时候,只见皇后又被搀扶着,走到屏风后面去了。
这头一仗她算是打输了。
后来书繁才知道,皇后徐萝是真的天生多病,又因进宫以后,皇帝夜夜宿在她宫内,恩宠无比,以皇帝那行伍出身的强健身体,皇后怎么吃得消,所以更加显得纤弱。
这些传言,都是分来侍候书繁的太监詹平偷偷告诉她的。
听着这些话,书繁心内烦闷,可是自她进宫后,林我存从来没有到她这里来就是一个明证,看样子到底还是皇后的吸引力大一些。
换做别的女人,能够进宫做妃嫔,且皇帝皇后也不是那种爱找事的人,那就应该知足了,但是书繁不,她始终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去争取,将来一定会得到更好的。
册立皇后这一天,举国上下的人都穿上了节庆盛服,张灯结彩。
宫中御道上铺设红毯,焕然一新,午门内各宫门、殿门红灯高挂,乾明宫和坤元宫悬挂双喜字彩绸,宫人们来回穿梭忙碌,脸上一派喜气洋洋,动作却轻捷无声。
林我存分别祭告天、地、宗庙,徐萝盛装朝服,由内官引领着自皇宫正门进入至拜位,宣册女官跪拜授册,礼乐高奏,礼毕后被送出宫门。
皇帝林我存又率皇后徐萝至宗庙行谒告礼如常仪,谒毕后徐萝又拜林我存行谢恩礼,这才礼毕还宫。
自今日起,徐萝的皇后之名名正言顺。
景书繁的封妃之礼则简单得多。
天下人中徐益笑得最为开心,这不是自己识货是什么,他有点得意忘形:“钟新,现在你明白了我当年为什么非要将萝儿嫁给那林我存了吗?这要多亏了你去杀了丘道静,杀了他一人,我们都跟着受益啊。”
钟新佩服地看着自己的主子,他识人的长远目光非常人能及,现在自己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那个盛大憨,的确不是普通人,原想着二小姐嫁给他会吃苦,可现在一看,却是享尽人世间的荣华富贵,这也只有二小姐配得上,那二小姐富贵好命的传说果然是真的。
徐益动用手中权力,给钟新安排了一个闲职,算是给这个心月复的回报。
林我存得知徐益的安排,也不说什么,这种事自己不便出头。
天下太平了,自然会有人没事找事。
对于后宫女人的数量,臣子们一直颇有怨言,既然皇后册立大典已经进行完毕,何时能诞下皇子皇女便被提上了日程,林我存被搅得心烦不已。
这时
tang,另一件事又引起了众臣的不满,事关柱国上将军左含香。
“启奏皇上,柱国上将军从皇上登基之时,上朝、进宫都是佩剑而入,从无忌讳,显见是没有把皇上你放在眼中。”
在某些臣子的眼里,左含香现在变成了那个一手遮天的人物,骄横跋扈,连皇帝都没放在他眼里似的,皇帝大概也是怕他吧,所以在这事上一直忍着不出声。
随身携带武器出入宫廷,这历来是死罪一条,可是林我存视而不见,竟然容忍了这事那么长时间,是以有臣子主动跳出来为皇帝出头。
林我存瞥了一眼站得离自己极近的左含香,想起了重光寺内的那个夜晚,自己的确技不如人,那夜不是被打得只有逃命的份?就算自己现在再拜师学艺,苦练武功,估计还是及不上左含香,不论何时,他随时可以要自己的命,所以,他随身佩剑出入宫廷自己根本无所谓。
林我存心里一动,难道自己对左含香已经放心到了极点?如果不是今天这大臣说出来,自己竟然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根本没有注意到左含香一直是佩剑出入的。
他看着左含香,左含香也看着他,那双明澈的眼睛里毫无畏缩,坦然地接受着他的凝视。
林我存只觉得一股安定的情绪涌上心头:“这事,众卿不必再提,朕的命是左将军的,只要他要,随时可以拿去。”
百官皆倒吸一口凉气,皇帝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左含香的权力已经到了他也无力处置的程度?有了他这句话,有朝一日左含香突然有异心怎么办?
这时,左含香开口了,他盯着那名启奏的大臣,把那人看得心里直发毛,而后便转向林我存,撩袍跪了下来:“臣随身佩剑,也不过是为了保护陛下的安全,臣这一颗心,从那夜之后就全部为陛下而跳动,陛下要臣死,臣立即去死。”
这话说得简洁明了,众臣谁也开不了口,可是,左含香说的那夜是什么意思,难道皇帝和左大将军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听着这君臣二人的话,看着他二人的模样,两个同样俊朗的男子,皆是人中龙凤,有人就想歪了去,啊哈,怪不得皇帝对充实后宫之事一直推搪,原来他有断袖之好啊,啧啧,可惜了皇后那么个美人啊。
唉,也怪不得左大将军那么多年没有什么绯闻传出,只有芮红照一个青梅竹马的女人,搞不好是拿来障目的,遮掩他有龙阳之好的癖性。
怪不得左含香屈居臣子,死心塌地地为皇帝卖命,怪不得皇帝如此信赖于他,原来两人之间有着世不能容的不伦之恋啊。
众臣一边幻想,一边点头,一边摇头,从此后再也没有人提这个话题,他们可不能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了。
按惯例,每年秋天,皇帝总要到怀仁去行猎。
对于眼下四海升平的建元国来说,行猎的目的是提醒着皇帝不能只记得文治,忘却了武功,须知这天下,是马上得来的。
武官自然不用说,皆骑马相随,就连文官,为着与皇帝接近,也只得攀上马背,胆战心惊地跟在队伍后面。
这几日的行猎所获颇多,林我存难得有这样重回野外行走的机会,心胸为之开阔,心想:“等着有机会,一定要带着阿萝出来走走。”
这个时候,也就看得出皇帝所器重的臣子是谁了,那些紧跟在他身边,陪着他骑射说笑的人,大多是原来随着他南征北战的将官,左含香只是默默陪伴在一边。
这种男子汉时间,文官们是插不上话的,也只有像左含香这样允文允武的人才游刃有余。
林我存总算一扫登基以来的沉闷,在大自然中汲取了新鲜的能量,是以在归途之中也是一直兴致勃勃。
下午时分,前面的市镇已经做好了迎接銮驾的准备,皇帝一行人要在这里稍息片刻,而后直接回京师。
林我存在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应官府的要求,镇子上最大的酒馆特地歇业一天,做皇帝在这里打尖休息的准备。
他四顾着这家酒馆,这里不大的厅堂和陈旧的环境使他想起了自己多年前流浪的生活,那时这样的酒馆是自己连进都不敢进的地方。
他仿佛向过去的自己致敬一般,举起杯子,冲着空气对了对,便张口饮下,杯中只是水而已,但林我存喝出了一点苦涩。
外面远远地传来了人声,似乎有人在争执着什么,左含香本来站在门口的,闻听便出去了,不多时有人就回来禀报:“皇上,有人嚷着非要见你一面。”
林我存正被回忆所困扰,这事正好可以让自己月兑离出来,于是点头道:“叫他们过来吧。”又随口问道:“是什么人呢?”
兵士回答:“那人说他是原来的卫指挥使司副使管俊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