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塘点点头,再次对那少年说:“谢谢你。”
过了两天,郭玉塘陆陆续续从中年妇人梅娘的口中得知,自己是被那个少年我存从虎口里救下来的。
梅娘说,平时我存出去打猎去得远,有时候出去十天半个月才回来,那天出去了才五六天就突然背回一个遍身是血的小姑娘来,可把两老吓了一跳,看看她还有一口气,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医治起来,没想到她福大命大,竟然还真的活回来了。
起先郭玉塘想问这里是哪里,想了想又忍住了,自己对这个时代一无所知,问了知道了在那里又有什么用,只知道这里离那个郭玉塘的家很远。
郭玉塘看着自己的身子,没有穿衣裳,但几乎没有露出多少皮肤来,因为浑身上下裹满了布条,简直像个木乃伊。
她受伤的地方主要是左肩左腰,那两处被老虎咬了很深的伤口,尤其是肩膀上,梅娘告诉她当时救下她来的时候,那老虎已经准备撕吃她了,肩膀上已经咬得露出骨头来,幸亏被出去打猎的我存及时发现,一箭射去,老虎当场毙命。
可能是因为老虎拖着她穿山过林,她身上的其他大小剐擦伤口更是不计其数,特别是两条腿,一直拖在地上,那皮肉里掺杂着土石,光是把那些土石粒挑出来都费了好大的工夫,身上的衣裳更不用说了,被树枝灌木剐得丝丝缕缕,救到她的时候早就衣不蔽体了。
万幸的是她虽然皮肉受伤严重,但没有骨折,这给康复带来了不少便利。
梅娘感慨着:“郭小姐呀,幸亏你遇上了我存,要是再晚一步,你的一条膀子就保不住了。”
郭玉塘不禁大胆地问道:“你们是山里的猎户吗?”
那梅娘摇头,犹豫着,什么也没有说,给郭玉塘心里留下了疑问。
“也幸亏你是遇上了我存,把你救回来,还有老爷,要是遇上别人,恐怕你也是没救的。”
郭玉塘知道梅娘口中的老爷是指那个老头,便问:“为什么?”
“因为老爷略通医理,平时又采了不少草药,家里正好有配好的伤药,你运气真好。”
“这附近没有大夫吗?”
“这附近是荒山野岭,哪里来的大夫?”
“那……你们怎么会住在这里?”
“这个……原因很多……我去看看火上煮着的东西。”说着,梅娘走了出去,郭玉塘觉得她有着顾左右而言他的嫌疑,心里疑问渐多。
几天下来,郭玉塘发现这家就只有这一家三口,再没有别的人了。
每当给她换药时,总是三口人一起出动,忙个不休,老头子已经老了,坐在那里,聚精会神地配着药膏,我存扶起郭玉塘的身体,梅娘把她身上那些脏了的干了的布条换下来,又把摊好了药膏布条重新裹到郭玉塘的身子上,发现有伤口红肿化脓了,就由我存用小刀划开伤口,挤出里面的脓来,郭玉塘终于明白昏睡时为什么会有人挤压着自己的皮肤,而自己只能发出惨叫声来。
清醒时跟昏迷时不一样,除去布条的郭玉塘**着身子的羞涩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疼得把尚完好的右手塞进嘴里紧紧咬住,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梅娘眼泪汪汪:“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眼泪就落在了布条上。
我存竭力不去看郭玉塘微微隆起的xiong部,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伤口上。
每次换药都像打一仗,三个人最后都是全身冒汗,郭玉塘则疼得半昏迷过去。
天气很热,伤口恢复得不是太好,郭玉塘常常高烧不退,梅娘和我存轮流守着她,用湿布帮她擦拭,一个多月后,郭玉塘才能自己翻身坐起来。
梅娘帮郭玉塘洗了个头,一边梳一边赞叹着:“多好的头发!”
郭玉塘右手持着镜子,看见了自己的脸,这是一张十四五岁的少女的脸。
这脸五官清淡,眼角眉梢微微上扬,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虽然她并没在笑,但嘴角始终带着天生的浅浅的笑意,好似这环境和身受的痛苦与她无关,总之,是一张不是特别美丽但很耐看的脸,脸上被树枝剐伤的伤疤已经落了,露着粉红的痕迹,左颈上有红红的伤痕一直延伸到肩膀上。
她搁下镜子,抬眼看着大开的门,这两天,她不发烧了,梅娘他们才敢经常为她开门开窗通风散热。
从门里望出去,只能看到院子里的一角,那里有一棵树,上面疏疏落落开着大朵的白花,那花的香味不时被风儿吹到屋里来,沁人心脾。
我存偶尔从树下走过,有时就往这屋里瞟一眼,郭玉塘觉得那眼光里有着一种琢磨不透的含义。
她现在自己身体能够自主行动了,我存就不大来帮她换药了,大概是觉得她已经清醒了,他再来换药有点尴尬吧,毕竟这是一个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
郭玉塘心里揣摩着,这个看上去岁数不大的少年那天为什么想要掐死自己呢?难道是因为自己发现了他的眼睛是重瞳?还是因为自己揭露了他那重瞳的左眼是盲眼的事实?
自己以前曾经无意中看过的书上提过“重瞳”的传说,现代医学解释说重瞳其实是一种视网膜粘连的疾病,说白了,就是重瞳的那只眼睛根本看不见,就是一只盲眼,是以她一看见就十分同情地说出了那句话。
但在中国的古老传说中,人有重瞳是一种异相,有说是不吉利的象征,但主要还是说是帝王富贵之相,正因为如此,举凡世上有这种人存在,多半被帝王权贵之人所忌讳防备,生怕这样的人来夺取自己的江山社稷,毫不犹豫地以速速除之为快,至于民间的凡夫俗子,对生个六指的人都要大惊小怪,更别提会如何惧怕这眼生重瞳之人了。
这么一想,也莫怪这少年对自己说出的话大惊失色了,自己看见他的眼睛不但不惊恐害怕,反倒说出了真相,也难怪他会心存疑虑,想对自己下杀手。
郭玉塘心里懊悔,那天自己怎么不故作娇弱状,被吓晕过去呢?醒来就装作什么也记不得了,那该多好。
“在今后的生活里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再做这类超越郭玉塘的常识的事了。”郭玉塘在心里提醒着自己。
这天清早,郭玉塘早早醒了,便想着怎么也得起来动动,早点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也省得麻烦这家人。
枕畔搁着一套衣裳,是梅娘用我存前两年不合身了的衣裳改的,布料虽然旧了一点儿,但特别柔软,摩擦到她身上的伤处也不太疼痛,梅娘偶尔扶她坐起来的时候就拿给她披着。
她费力地穿好衣裳,开了门走到院里,她脚步轻轻地走着,想着千万别惊醒了这家里的人。
远处群山上,朝阳已经喷薄欲出,山间群鸟飞翔,“吱吱喳喳”的鸟叫声此起彼伏。
郭玉塘很久没有看过日出了,她呆愣愣望着那将出未出的太阳,心里充满了一种死而复生的幸福感。
院外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郭玉塘慢慢走到院门口,从虚掩的门缝往外看去。
院门外是一方土场,拾掇得平平整整,黄土地上撒了水,因而正在土场上练武的人尽管是腾跃飞踢,仍未激起多少尘土。
练武的人是我存。
只见他光了膀子,只穿了条长布裤,在那里专心练着拳脚。
郭玉塘看得呆了,平时只见到我存安安静静、着装整齐的样子,觉得他虽然个子高高的,算是一个比较壮实的少年,此刻只见他身上肌肉虬结,阳光下闪烁的汗珠顺着黝黑的皮肤往下滚落,分明像一个虎虎生威的健壮青年。
郭玉塘觉得自己的脸忍不住烧了起来,她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却不意撞到了什么东西上,回头一看,原来是梅娘站在她身后。
看见郭玉塘脸色红润,梅娘点点头:“太好了,你可以起床走动了,郭小姐,如果你身上哪里还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告诉我呀。”
郭玉塘生怕那个我存听见她俩的对话,知道自己在偷看他,于是急忙答应着往院里走,梅娘正奇怪郭玉塘的举动,听见外面的动静,一想,不由得笑了起来:“我存这孩子,等我叫他下次练武的时候穿上衣裳。”
这话真正把郭玉塘闹了个大红脸,本来是无意中看见我存果身练武,对于她来说这算不了什么,只是觉得是自己在窥视人家,有点不好意思,结果被梅娘这么一说,变成了男女之间的意思了。
小院里有五六间房子,前后院子围得比较宽,前院种了些花草树木,后院养了些鸡鸭,种着几畦蔬菜。
厨房在前院,此刻郭玉塘正坐在厨房的檐下,笨拙地帮梅娘择着菜,她的左手还绑着布条,右手伤得轻,恢复得比较快,手指也灵活得多。
我存练完武走了进来,径直走到厨房来喝水,厨房旁边,有用竹筒从山上接下来的一股水流,他走到水落处,伸手捧了水便喝。
郭玉塘见状忙叫道:“哎呀,不能喝。”
我存怔了一怔,却没停下喝水的动作,末了还捧了水往自己脸上身上泼去。
郭玉塘见我存没听自己的劝阻,顿时生气:“叫你别喝生水你怎么不听?还有,才练完身体不能用冷水冲洗,那样容易生病。”
我存抓起扔在一边的上衣擦着脸上身上的水,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多管闲事!”
郭玉塘一下子站了起来,扯得身上的伤处一阵疼痛:“什么叫多管闲事?”
厨房里梅娘听见两人好像要吵起来了,急忙走了出来:“我存,郭小姐说得对。”
看见梅娘出来,帮着郭玉塘说自己,我存不乐意了:“我从小就这样做,到现在还不是好好的。娘,你怎么帮着别人来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