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时候,屋内一片漆黑。
她走进卧室,看见顾意冬背对着她站在阳台上。
“过来。”他说,声音低沉。
他听着乔落一步一步的走近,还不够,还不够。
他猛然回身扼住她,用力一拽,将她抵在阳台的栏杆上。乔落的身子微微向后倾,长发随着夜风飞荡在空中,从顾意冬的角度看去,她的黑发与暗夜融为一体,脸色苍白眼神晶亮,就像随时会消失一样。他有些心悸,微微松手,她却是笑了:“怎么?想把我推下去?不错的主意呢。”
顾意冬闻言一痛,俯身狠狠地吻住了她,愤怒,深切,甚至带着恨意。
顾意冬恨,如果贺迟换一种方法,任何一种,他都不会让贺迟带她走。可是,他就那么直接而挑衅的看着他,众目睽睽之下,带着蔑视的邪笑说:“怎么样?顾总?给你忠心的乔总助放一下午假吧!”他找不到立场拒绝。回过身,惊觉原来这一段刻骨焚心的关系竟然找不到一个立足点,连在他自己的心里都找不到。所以他就眼睁睁的看着贺迟以老同学的名义嚣张的拥她出门,还要不动声色,还要微笑目送。一下午,他枯坐在办公室里,感觉心头那一把放置在角落多年的锯刀再次拉了起来,带着令人呕心碟锈,一下一下把他的心脏切成两半。
他的手急切到进乔落衣服的下摆,手掌火热,一寸一寸的抵死摩挲,深深吸取她身上的气息——“你抽烟了?”他不悦的抿起唇,下颌线条僵硬,微一使力就将她抱起来,扔进等待已久的被褥里。
不容拒绝的附身上去,扣住她的双手,再一次深深的唇舌纠缠,不顾一切的索要——她在这里!在这里!!在他的怀里!!
“意冬……疼!”
顾意冬回神,看着身下脸颊绯红,发饰零乱的乔落,乌黑的眼睛里闪烁着不确定的惊疑。
大恸。
他记得第一次抱乔落时,她那么的安静并且,眼神纯净信任,他怀着圣洁的心情一寸寸膜拜她的每一寸肌肤,在心底发誓,一辈子待她好。
“落……”他低头噙住她蔷薇红的唇瓣,“落……落……”他的吻细细的落在她的额头,她的眉间,她的眼角,沿着她的脸颊向下,她圆润的耳垂,洁白的而的颈项,他渐渐克制不住心头的激狂,在她的锁骨上印下一个又一个印子……
动作渐渐狂野,汗水滴下来:“落落……说,你是我的!”
乔落张开迷蒙的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浓重的喘息着,眼底一片深红,揉搓着她的皮肤的手愈发加力。
乔落闭上眼睛:“我爱你。意冬,我爱你。”
Icannotcry
我不能哭
Becauseyouknowthat’sweaknessinyoureyes
因为你知道我的弱点
I’mforcedtofake
我被迫去伪装
Asmile,alaugheverydayofmylife
微笑.大笑,在我的生命当中的每一天
在贺夕手下工作着实并不轻松,她临时领了一个职缺,成了贺经理的第三个助理。今年的股市一片大好,信托公司的电话每日响个不停,眼看着业务分成直线上升,睡眠时间却直线下降。乔落有些困顿。
她将报表交上去等了良久也没有听见回话,于是抬头,办公桌后一身藕色套装的贺夕妆容高雅,她的眼神灼灼的盯着乔落的领口,呼吸急促。
乔落有一瞬间局促。
最近的顾意冬夜夜激狂,尤其喜欢在她的身上各个地方留下吮痕,一开始她还穿高领遮掩,可是天气渐热,大家又都是成年人,她也就顾不了那么多。这样年纪的女人谁会相信没有情人呢?
钟母说过,贺迟也提过,但她知道,顾意冬现在仍不肯将贺夕娶进家门,问题决不只只出在她乔落这里。
当年她一身萧索的站在马萨诸塞州的街头,是他们的婚讯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
她恨过顾意冬,恨他的绝情断义。她也恨过贺夕,恨她的赶尽杀绝,但她说过,贺夕是个很聪明的女人。贺夕很清楚,那是她唯一的机会,她以情份和事业为码,一天都不肯多等的逼顾意冬跟她定下婚事。因为她知道,熬过那段最难的日子,顾意冬再不会给别人机会。
贺夕数次深呼吸,却仍然按耐不下,终于说:“听说乔小姐的未婚夫月底就要跟别人结婚了?”
乔落笑:“是啊,这年头想嫁人总是不那么简单的。”
贺夕闻言脸色变了变:“乔小姐似乎比我还要年长一岁吧?也要多为自己打算了。女人的资本折旧可是很快的。之前家里的长辈一直催着要我结婚,意冬妈妈也说过好多次,我总是觉得自己年轻还早,想再自由几年。意冬,也都依着我。转眼时间过得这样快,我跟意冬都已经堪堪七年了,也都是时候了。曲姨昨天还留宿,催我赶紧过门呢。”
乔落还是笑,搬出“家里”压她么?压得好啊,打蛇七寸。与知根知底的人过招就是这点不好——太知道彼此的要害。
“贺经理说的对,既然两方家长都这样属意彼此,又催了这么多年,实在应该早日完婚,也免得长辈们太过操心。”
说完不再看贺夕骤变的脸色,乔落推门而出。
凭良心讲,除去贺夕偶尔的刁难她的日子过得是越来越好的。
因为贺迟。
那次贺迟大剌剌的把她拉走之后,同事看她的时候总是打量里面带了些谨慎。
她知道贺迟是故意的,他后来也常高调的来找她,有时她会情绪索然,他就会问:“怎么着?有委屈说!我到看看谁敢惹小爷的人!不高兴不要忍着,把你牙尖嘴利的劲头拿出来啊!跟他们顶!贺爷给你撑腰!杀他们片甲不留!!”
她失笑:“那是你亲妹!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切~~亲妹?你怎么知道?”乔落一愣,看到他懒洋洋表情下的一抹讽刺,却听他又说,“她叫我哥,你什么时候听她叫我亲哥了?她既然没叫我亲哥,就自然不是我亲妹!”
乔落被他的歪理堵得瞠目,无语。
部员王娅问她:“乔姐,你真的跟那个贺董是同学啊?”
“也不算吧,他是哈佛的。我们不过校区离得很近,都在波士顿那边,又都是b市人,所以念书的时候来往多了些。”
“……哦,那……他女朋友究竟是程影还是李思雨啊?”乔落哑然,只听那小女孩继续自己喃喃:“程影长得美是美,又得过几次影后,不过毕竟是戏子啊,而且她绯闻也太多了!李思雨虽然没有程影美艳,但是听她唱歌简直就像身在仙境里啊!我一听她唱歌就心碎的不得了!真是唱得太好了,不过程影……”中间省略一千字,“……就这么定了!”
乔落愣住,看着她:“什么定了?!”
女孩扁着嘴:“乔姐~~你都没听人家说话啦!!我说我决定还是支持程影!毕竟帅哥要跟美女配才好啊!而且程影在国际上要比李思雨有知名度啊!跟贺总配起来很好啊!你能不能帮我告诉贺董啊?就说,我,不是,我们所有的姐妹,都很支持他跟程影!”乔落看着女孩期盼的眼,不知如何作答。她很想告诉她,请看看你们顾总的婚事吧,不论是程影还是李思雨都是不可能变成贺太太的。贺迟并不单单是一个商人,他是不能圆那些女明星嫁入豪门的梦想的。
偶尔例会的时候,连公司资深的顾问也会留一下踱到乔落身边:“小乔啊,贺董最近有没有什么新投资啊?”
乔落不解,那人就很近乎的笑着:“那什么,我很看好贺董的公司啊,手里握了很多他们的股票,你有没有什么□消息啊?”
这个时候乔落就一本正经的答:“他最近好像一直在忙着跟程影约会,而且这些事情顾总应该更清楚吧。”
顾贺联姻的消息越传越热,刘茹常来基金部串门,见到乔落难免要讽刺两句。
其实公司里知道她的过去的并不多,不过几个老同学而已。
面对他们探究的目光时,乔落永远是笑着的,这是她的骄傲,不示弱于人前。
可是转身时,她会小心翼翼的抚着自己的心口,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里早已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这时她会想起贺迟的眼,他那样哀伤的看着她,从来飞扬夺目的眼沉寂得照不进去一丝光线,他说,落落,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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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顾意冬说要去打高尔夫。
在高尔夫球场,乔落毫不意外的看到该在的人一个都不少的列席。
贺迟、钟远、钟进、宋海、孙豫还有几个较年轻的。
她真的不知道贺夕究竟为了他做了什么样的保证担了多大的压力。她知道在这一拨人中,是很习惯见到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案例的,彼此都是心照不宣,会心一笑罢了。
可是像贺家这样的地位,未婚夫婿带着其他女子出席公共场合毕竟不妥。
顾意冬又何必这样给大家找不痛快,她让他不安么?
大家看见顾意冬携乔落前来多多少少都有些或是尴尬或是意外,但表情都控制的火候正好。
互相寒暄,一个人问:“钟进,新婚愉快不?”
钟进似乎有些腼腆的笑:“没什么感觉。”
宋海大笑,拍着他的肩膀:“结或不结都感觉不到差别,那就是最好的感觉!”
一众人都跟着笑。
不论台面下如何汹涌,男人们仍然笑谈偃偃兄弟情深的样子。
顾意冬说:“很久没好好打一场了。”
贺迟接:“的确。”
顾意冬挑眉:“咱们俩?”
贺迟看向周围:“还有人一起?”没有人说话,随即耸肩:“就咱俩。”
顾意冬搂过乔落:“落落也是高手呢。”
于是三人站在发球区,18洞的比杆赛。
乔落握7号铁杆,第一杆就Looping(飞球弧线偏左)。
贺迟则用反重叠式握杆,干净利落的开球。
顾意冬也很自若,第二洞更是直接Pitch-in(直接切击入洞)。
到了第四洞乔落堪堪撵上进度,拿出推杆,顾意冬上前握住她的手,声音吹拂在她耳边:“不要急。”稳稳的推球入洞。
似乎只有她一个人不安,男人们都是很镇定自若的样子,一边挥着杆一边还商讨着一项不动产信托交易的进行状况。
偶尔还跟大海他们远远的喊话,然后摇头笑:“钟远这小子永远打薄!”
乔落的下个球仍然是个涮边球,她看着觉得很可笑,怎么转仍然留在边缘。
贺迟已经领先她两个洞,远远的又是一个正旋,很帅气。
她不是想认输,她也曾经壮志凌云,她也曾经与贺迟势均力敌,就在不久前她还在钟远面前挥出标准杆下的好成绩。可是今日,乔落只觉手里的金属杆重逾千金。她这是怎么了?
她眯起眼看着远处Pinsetter大力的挥着手,半晌不做动作。顾意冬转回来:“怎么了?原来不是很厉害?”
乔落垂头站定,一扬手一个Pullshot(拉出式击球-击球后球直飞向击球方向线左侧的失误球),然后两手一摊:“物是人非。”
顾意冬双眉一紧,沉声:“落落。”
乔落索然:“你们玩吧,我认输。”转身招手叫了杆弟搭车返回。
在咖啡座坐了良久,久到乔落细细的想了一遍跟顾意冬在一起所发生的事情,4岁的,7岁的,17岁的,19岁的,20岁的。然后是27岁的。
抬头时他们一伙人正往回走,很是风发挥斥方遒的样子。
对的,挥斥方遒。他们无一不是家世雄厚,从出生起就站在金字塔顶端,受过精英教育,如今在各行业的领头位置呼风唤雨。乔落看了,也要赞一句——好一群人中龙凤!
忽然想把自己藏起来。
她也曾经尊崇过波伏娃,也曾手捧《第二性》如痴如醉,也曾经以为自己是一面吹不倒的旗帜,胸怀澎湃理想,对生命和未来充满了。今天,在这群男人面前,忽然觉得自己的道行真的很浅。
这里随便一个人都可以随意的按死她,让她翻身不得。可是20岁之前的乔落也只有贺迟敢与她直接冲突。
那么,是什么缺失了?
她不想承认成就那个乔落的是乔父曾经的辉煌,她总以为自己可以直视命运,昂起头不屈的抗争。
她总以为尽管不可以背叛命运,但至少可以反叛。
她不想承认这就是阶级的落差。
是的,阶级。
这个词深深地刺伤了她。她不恨自己不再属于那个阶级,她只是为这个命运感到莫名的忧伤和灰心。
灰心,很灰心。
觉得一瞬间所有的力气抽离,乔落用手捂住脸,希望能挽留一丝温暖和信心。
“落,你不舒服?”率先问话的是贺迟。
乔落抬头,看见贺迟关心的脸,顾意冬忧心的脸,钟进压抑的关切,钟远到究,孙豫的不解,宋海的高深莫测等等等等。
她站起来:“我累了,想先离开。”
顾意冬沉吟:“我送你。”
“不必,你与他们继续。”
乔落拿起手袋向外门口走去,她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些人,尽快。
顾意冬皱眉,隐隐察觉她不同寻常的索然,忽然觉得心慌。
追上前几步拉住她的手,看她低垂的眉眼:“落,怎么回事?”目光犀利坚持。
乔落抬起头,夏日的阳光照进来,留下稀稀疏疏的影子。她有些恍惚的看着面前毫不退让的男子,啊,这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会温柔微笑的少年了,早已不是。
以前的那人不会这样强硬的拉她的手,不会这么坚决的逼迫她。那个人永远包容她、宠爱她、甚至是欣赏她惊叹她。
她,是什么将她置于如此境地?
“没什么,真的。我只不过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大梦,很大的一个梦。”大家早已醒来,只剩下自己了。
顾意冬的眉间剧烈了一下,瞳孔,竟像是很痛苦惊恐的样子,抓住乔落的手逾紧。
“你怎么了?”乔落侧头看他,就笑了,“你在害怕么?该害怕的是我。你早就醒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