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落一下午都有些浑浑噩噩的。晚上回家做了饭,平时最让她开心的跟父亲同桌共食都没让她轻松起来,收拾完毕回到房间,细细的看墙上挂着的书法。
都是她平时写的,写书法让她心境宁静。她从左边看到右边,又逐幅看回来。
后来干脆铺开宣纸倒上墨汁开始写。
可总是写不好,写了丢,丢了写。
最后终于折腾累了,躺下睡觉。
早上起来的很早,精神头仍旧不好。乔落洗漱完瘫在沙发上敷面膜,想拯救一下灰败的脸色。
看着天花板上的一个点发呆。
对贺迟这样的爆发她始料未及,这样充满和正义凛然的自己早就埋葬在层层岁月之后不是么?多少次,当类似的念头蠢蠢欲动,她强行将其压制、漠视,心底何尝不是在对自己说:你已没有资格。
如何不自卑?
乔落闭上眼,觉得无所适从。
如何失去天经地义的立场,怎样磨灭心底强悍的信念?
这样矛盾的自己,她都无法面对。
她只能问自己:你是否有权利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
你是否有权利有立场谴责他?
对着镜子上妆时,她对自己笑笑:没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道个歉么?!要不了你的命!
恢复些生气,想着今天下班去找贺迟为自己的情绪失控赔个不是,谁知情绪没武装完,竟然在小区门口看见贺迟的车。
贺大少爷倚在车旁边抽烟,样子比昨天中午还憔悴。
乔落深吸口气,暗暗咬着嘴唇,走到跟前:“那个,你怎么……我是说,昨天中午……我觉得很……”
“对不起。”
啊?!乔落看着抢了自己台词的人,有点呆。
“对不起,落落。我知道……你不希望慈善被人当作一件只为炫耀的外衣。其实,我那钱是打麻将赢的,我只是说我要劫富济贫了,我没说是用来干什么的。因为我觉得说了也白说。”
贺迟有点紧张,舌忝舌忝嘴唇,开始背他准备了一晚上的演讲稿,用他向来低沉的声音:“慈善,是出于对人的尊严的尊重,即把人当人看。慈善的真正含义是因为我们是人而别人也是个人,别人和我们是完全平等的,所以当他们有困难时,我们就应该去帮助,是应该的。也就是说,是出于人的良知和对生命的责任感,是为了帮助每个人有尊严地在人生地道路上迈进而去帮助那些有困难的人。
“慈善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在人生道路上的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尊重。慈善里面没有富人与穷人的区别,只有有爱心和肯帮助人的人与需要帮助的和知道感恩的人。
“……是因为我们同属于人类这一家族,当一个人变得贫困了,在同个家族里的人就有责任去帮助他,让他能够有尊严地生活。这是人性在人与人的关系中自然会表现出来的人之常情,是割舍不下的人情。所以慈善是对人的负责和关怀爱护,而不是一个富人心里对穷人的小看和可怜而做的施舍。”
乔落有些发傻,看他一本正经的背诵样子明明想笑,却觉得鼻子酸了,眼眶也热了:“你……怎么……怎么会看释贤达……”
贺迟深深的看着她:“我一直都有看。落落,你还把他的话写成书法挂在房间里不是么?”
乔落复杂的看着他,觉得之前那些翻涌滔天的情绪都变得那么不值一提,甚至像是小孩子不知所以的莫名作闹。
为什么那么武断的甚至急不可耐的给他加罪名?
一脚踏空,她有些晕眩,不知道该说什么。
乔落清楚,在这个速食年代,爱一个人很容易,关心一个人也很容易,甚至揣度一个人什么意思也不怎么费劲,可是肯静下心来细细描摹另一个人心中百转千回的沟沟壑壑却很难。
可以喜欢一个人,然后送那个人她/他喜欢的东西。如果她/他喜欢一本书,我们会买来送给她/他,可是除了18岁生活中只有恋爱的少年男女,我们没有心境去细细品味这本书并且去深思和领会那份触动。我们顶多共看一部电影或者球赛,随后嗟叹几句,然后分享一个热吻。
不是没有遇到过那样的情人,听说她热衷慈善事业后温存的模她的头发,然后赞:你真善良。或是好一点的也开始捐一些钱甚至资助一个孩子,但当然,他是没有心力去与这个孩子通信沟通的。
没人会去关心你为什么衷情于慈善,或是跟你讨论那所谓的“意义”。
现代人注重结果,好一点的会关注过程,可还有几人会去讨论“意义”?
痴人所为。
哦,她又多了一项罪名,太痴。
这难道不是一项不可理喻的罪名?
尤其在她乔落身上,难道这不是一个极可笑的坚持?
怎么竟有人理会?
她以为贺迟很粗心很忙的……
乔落吸口气:“那个……其实我也很抱歉……昨天中午……我的反应实在是过激了,你也是好心……”
“别说了,落落,”贺迟揉把脸,昨天乔落突如其来的怒气让他紧张却也释然,这些年,她实在压抑但深隐藏但久,以致自己也几乎被骗过。
“不要这样。落落,你不高兴了就可以跟我发脾气,你有什么想法就告诉我……”
“我没有……”
“你有。”贺迟牢牢的看住她,眸子漆黑。
我有资格么?你不会笑话我么?乔落不确定的看着他。
“落落,你以前总说,能击垮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对不对?你在怀疑什么?相信自己,做你想做的事。”乔落对着他的眼睛,有点瑟缩。他竟然懂她的害怕么?她自己甚至都不很清楚。
贺迟不想再逼她,他明白,她这个心结太深,急不得。他觉得雄,这一切本不该是那个那么美好的女孩承受的,是的,女孩,现在的乔落就像个迷路的女孩。
他不禁揉揉她的头:“落落,咱们这么多年朋友,我不在你面前端着,你也不要在我面前摆出得体合群的那一套来,好不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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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雨疑惑的靠近微笑的乔落:“喂,你最近怎么神神叨叨的?”
乔落笑得更灿烂,江南人说北方话有一种别样的味道,开头软软的结尾硬硬的,特别可爱。
她现在很有些心力去欣赏生活中可爱的小细节。
商雨眯着眼睛:“小落,你没事吧?你怎么最近情绪波动这么大啊?之前阳光灿烂,昨天像谁欠你钱似的,今天又眉开眼笑的……”
乔落挑着眉看她:“你找我是为了研究我的情绪波动么?”
商雨被转移视线:“周末逛街去吧?你都很久没去了吧?”
乔落看她:“怎么不找宋海?他还没回来?”
商雨苦笑:“他说周五晚上一起吃饭,也就是说周末不能陪我。你知道,有时候女人不能太粘人。”
乔落沉默,是什么让女人变成男人怀疑论者和悲观论者?
商雨转着手里的咖啡杯:“这些男人最在乎的不是你有多爱他,爱情这玩意只有女人放在心上。对于他们来说这玩意要多少有多少,他最在乎的是你有多得体多懂事。”
乔落拍拍她的手背,试着开开玩笑:“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男人有钱就学坏,那是不是说这世上完满的爱情就是les?因为她们才是真正珍视爱情的人。”
商雨有些出神,然后摇头笑:“可惜我没有这个运气。”
乔落轻捶她,也笑:“这世上真的没有男人可以托付么?我们是不是太悲观?”
商雨看她一眼:“其实顾意冬足够深情,他很爱你。”
换乔落苦笑,坦然说:“呵,那又怎样?其实他和宋海何尝不是一种人?什么是爱情?我原来相信为爱可以牺牲一切,结果我成为被牺牲的一方,我还甘愿。我以为我没有变,可其实面对第二次被牺牲我已不能高唱爱情万岁,我选择保存自己。”
商雨看她:“你知道么?现在都传顾意冬要和贺家解除婚约,闹得沸沸扬扬的。宋海说圈子里因为这事都翻了天了!贺父都出面跟顾意冬谈了好几次了,可是他似乎很坚决,这回恐怕是下了决心不惜一切了。”
乔落一震,却不能克制的讽笑:“是么?那我们走着瞧吧。”
商雨觉得难受,原来的乔落那么明朗大方:“小落,你现在变得很尖锐。”
“尖锐么……”乔落揉揉额头,“也许吧,他着实伤害到我的信任。”
“顾意冬是真的爱你,一直爱你!宋海说这些年他一直都……”
“小雨,你怎么比我还傻呢?他就是爱我,把他的爱情都给我,可是跟其他比那又有多少呢?小雨,我不敢想,真的,我怕自己后悔。”
“你其实怪他,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