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悠悠转醒,印入眼睑的是蒙古包的帐篷顶——厚实的,如苍穹一般的圆顶。预留的通风j□j入斜斜的光柱,有轻尘在光柱里飞扬。
转身,看见一个着深蓝色蒙包长袍的女孩,梳着两根麻花辫,身形健美。她低着头照顾小风炉上的药罐,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她两颊泛红,是草原上经常日晒的关系。
我清了清噪子,正准备起身,女孩听见动静转头看我,接着是叽里哇啦一串蒙古语,听得我头晕。
“你,你会说汉语吗?”我迟疑着开口,那女孩微一愣,冲我直摇头,又笑着咕噜了几句什么,转身出了蒙古包。
细细打量这个帐篷,与我从前见的蒙古包区别不大,床幔用具说不上多奢华,但都精致耐用。我知道现代很多蒙古族仍保持着传统的游牧生活方式,单这么看,时代的烙印真是不太明显,一时间无法确定目前的处境。可终究比莫名其妙死在草原上好得多,好歹是被人救了一命,剩下的,只能再作打算。
正思量间,帐篷的门帘被高高掀起,随即跨进来一个身影,他逆着光,我抬起手挡住刺眼的强光,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只知道是个高大的男人,线条刚硬,负手而立,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仪。
就在他挥手摒退身后的随从之即,我突然有种预感:也许自己真的无意中走进一个时空隧道的入口,而现在,不知是何朝何代、哪年哪月……下意识抚上自己胸口的梅花簪心,这才发现我的衣服被换了,胸口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这下惊得我抬头欲喊,那人走得近了些,嘴角轻轻一扬,握着拳的手在我眼前一松,赫然就是我的梅花簪心。我抬手就抢,无奈他动作奇快,一下握进拳中。
“那是我的,快还我。”
他轻轻一笑,坐在旁边的矮凳上,“还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他的汉语颇好,这么听竟还带些京腔。才要回答,抬眼瞄了他一眼,这一看不打紧,只觉得面熟得紧,可时间隔得久了,人的样子变化也大,实在不敢肯定。思量之下,迟迟开口,“你是谁?”
他敛了笑,起身拍拍衣袍,“你不说没关系,就在这儿好生养着吧,也别想出这个账篷,也别想要回你自个儿的东西,包括这个”他晃了晃手中的项链,“还有那个奇怪的包。”
说着,提脚欲走,我顾不得许多,如今谜团即将解开,我已等待了太长时间。掀开薄被一把拉住他,他猛回头盯住我的眼睛,目光凛厉“放肆,我看你是真不知道本王是谁?疯女人。”
我想他不说这句话,也许我不能确定,但此话一出,我知道他是谁了。紧紧拉住他丝毫未放,我也盯住他的眼睛几乎一字字道:“告诉我,现在是康熙几年?”
他微微一愣,继而仰天大笑,“果然是个疯女人,连如今的年号都搞不清楚,那本王就回答你这一个问题,现在已经是雍正元年了。”
我忘了反应,乍乍松了手,跌坐在旁,终于回来了,连同,带上灵魂,还原一个完整真实的安如。只是为什么?既然回来,不送我到你身边?我的眼眶盈满泪,坐在地上无声苦笑。
面前的男人,分明就是当年与我同历生死,又进京求亲的……阿拉坦。只是岁月打磨了他的五官,从前还未长开的身形健硕了,脸上的稚气一扫而光,余下的是成熟的表情——果决坚定。雍正元年,我心内暗算,那他此时不过30岁左右,正值壮年。
阿拉坦有些困惑,却终究没上前相扶,只轻哼一声出了账篷。我需要清理自己混乱的思路,未再阻止,只听见他用蒙语吩咐了外头几句,有丫头侍卫应声答应,随即他走了,带着随从,一步步远离。
刚才那个女孩又走了进来,从药罐中倒出一碗药端到我面前。
“你能说汉语吗?”虽然明知她不会,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她冲我摇手,又指了指药。心内暗暗一叹,事已至此,倒是只有先养好身体正经——不怕相隔万水千山,但怕相隔无从逾越的时间海洋。只要我们身处同一时代,总有办法回到你身边,回到毓歆身边……她15了吧?不知她阿玛有没有让她早早嫁人?不知道她现在可还在京城?
喝了药,我只觉昏沉沉的想睡觉,问题太多、惊喜太多、牵挂太多,我理不清楚,可只要回来,就是奇迹。原来我们的缘份,不在来世,还在今生……
随后几天,阿拉坦都没出现,还有和我一起迷路的蒙古男孩,也没再看见。我想打听婉玲的消息,只是周围的人,没一个懂汉语的,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又不让我出帐篷,身体恢复后,在这个蒙古包内瞎转悠,几乎没把我憋死。外头侍卫守着门,帐篷内有两个小丫头伺候。该吃饭的时候抬饭来、该休息的时候铺好被子、早上起来准备好洗脸水……
我多久没被这么伺候过了,一切尽善尽美,除了没人和我说话,除了不知道目前科尔沁的情况,除了不知道何年何月能离开这里,除了不知道怎样才能要回我的梅花簪心……一切,真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三天以后,身体基本恢复,我开始思量着逃跑。也许因为等待的时间太长,也许因为我们相隔太近……既然回来了,那种想见他们的感觉越来越迫切,每晚,无法控制的思念与煎熬时刻啃咬着我,几乎无法入睡。
我偷偷观察侍卫们换班的时间,还有那个伺候我的小姑娘的作息时间,又不动声色在蒙古包内收藏一切但凡能换点银子的东西……只等某天夜幕落下,就趁黑离开这科尔沁王权中心。
然而一切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我被人带走了,带走我的不是阿拉坦,不是赛罕……我被一帮侍卫带到另一个华丽的蒙古包,蒙古包内的矮几后面,坐着一位富丽的蒙古族贵妇,身着大红外袍、发辫上垂着各式璎珞,眼睛大而明亮,微抿着的嘴唇线条很是漂亮,可惜过于粗黑的眉毛和不算挺秀的鼻梁破坏了整体的美感,让她显得多了几分男人的粗旷和野性。
“大胆,见了王妃还不行礼?”身旁一个侍卫见我盯着那贵妇细看,用汉语喝斥。可惜他的汉语太生涩,听上去不但不怕,反而让人想笑。
那贵妇微一摆手,用蒙语说了几句,侍卫行礼退下了。她慢慢踱到我身边,目光犀利,带些探究,半晌,方道:“果然是个汉人,娇俏玲珑,难怪把我们王爷也迷住了。”
迷住?我听得一头雾水、愣得两眼发直。咽了咽口水,“想来王妃误会了,我在草原迷了路,醒来就在蒙古包内,只见过王爷一次。”
“我?”她脸上有些愠怒,我心里暗叫不妙:这王妃来者不善,可该怎么自称?难道是“民女”?我不懂蒙古的规矩,若按清宫规矩,怕应该自称“奴婢”,可从前就不愿意,如今“老了”,就更不愿意。
“王妃”开口才欲分辩,忽然觉得不对,科尔沁的王妃,难道不应该是婉玲?难道那人不是阿拉坦?可他虽然样子成熟了许多,究竟还有少年时的模样,何况说话的语气、身体姿势……每样都有从前的影子。
那王妃轻轻斥了一声什么,微微扬起嘴角,“听说你救了赛罕世子,倒是个有胆有识的。”
她的笑像狐狸,让人心里发冷,赛罕果然是阿拉坦的儿子,但我不喜欢他这个母亲。微皱了皱眉,“不过是碰巧了,何况最后还拜王爷所救,不值一提。”
她微一垂眼,嘴角还扬着,目光里全是杀气,“虽说你救了世子,奈何来历不明,何况这一身打扮~”说着她用手指挑了挑我微卷的头发,啧啧两声,“萨满说你是个妖孽,让本王妃送你上路。”话音刚落,脸上笑容尽失,高声喊了几句什么,有侍卫应声而入,抓住我的肩膀不放。
“王妃,我并没碍着你什么,我也想早日离开科尔沁,这里头怕是有些个误会,王妃若看我不顺眼,直接将我遣出科尔沁就是。”我挣扎着欲跑,目前情势不利,阿拉坦不在科尔沁,这王妃一定事先计划好的,只是不知为何如此恨我。
她冷冷笑了几声,“只怕由不得你想来就来,想走想走。”说着挥手,侍卫听命将我押着往外拉。
我拼命挣扎,一路呼喊,没人理我,一路的丫头只是好奇的看着,谁都不敢多管闲事,不过一会儿功夫,已被他们拉到僻静处,领头的侍卫从怀中模出一条白绫……难道我要死在这里?
我哭不出来,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张口呼喊:阿拉坦……行刑侍卫明显一愣,相互看了几眼,却并不停止动作,那白绫已缠上我的脖子。
“赛罕”我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开始勒紧,我挥舞着双手努力争取多余的空间,一切都是白搭,空气慢慢减少,最后吐出两个字“胤禛”,我已呼吸困难、满面通红。
草原的蓝天有时蓝得吓人,似乎要把你融进那片湛蓝通透奠空。这是多么讽刺的现实,我的眼角湿了,闭上眼等待死亡或者奇迹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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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如不会马上和四或者十见面的,但这几章出现的人物都很重要,并不只为突出安如的命运坎坷,当然也不是为了要着重三角恋情一类,所以大家且耐心些,为了长久的厮守,总要让周围的人都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