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旧梦-续 与你欢颜

作者 : 段玲珑

我的伤好了,连笳也掉了,留下一个淡淡疤痕,不太显眼,细细一看,形状似简笔画的飞鸟,微弯的弧度好似展翅,飞向远方,飞向另一个时空。原来一切都是命定,甚至包括了伤害与波折,还有那些命悬一线的惊险,都是上天为了重逢做的铺垫。

那日与阿拉坦、牧仁闲坐,不知怎么就聊到格根塔娜。阿拉坦面色一沉,“她下辈子就别打算再见天日。”语气狠辣,听得我不禁一凛,又忍不住追问,“那,那个刀疤脸呢?”

阿拉坦看了我一眼,眼底的恨恨犹在,“他?分尸喂狼。”

虽然早有准备,我还是头皮发麻,尤其是阿拉坦眼底的恨意,脑海里血淋淋的画面,逼得我朝后退了一步,张大了嘴,却半晌说不出话。

死亡已是极限,我还记得妈妈说过:如果某天她得了绝症,不希望自己拖累家人,不希望自己死得没有尊严,只希望能平静的离开。尊严?尊严有时太可贵了,可贵到连生命的最后一程都很难实现。

牧仁在身后虚扶了一把,我转头冲他虚虚一笑,“牧仁,当初在草原上,我是否应该让你杀了他?”

他微一蹩眉,正要说什么,阿拉坦接道:“这种小人,就是死了,也免不了祸害他人。”还要说,及至看见我,又忍住了,“不说了,后日你们就要起程回京,后宫复杂,凡事自己多加小心,依你的性子,又易轻信他人,切记遇事不可心软,牧仁年纪虽轻,办事沉稳,你……”

“我知道,你放心。”我打断他,低低唤了声“哥”,又偷偷瞄了他一眼,“巴雅尔和乌日娜,年纪还小,他们额娘已是犯了大错,但他们究竟是你的骨肉,别太严刻了。”

他深深看我,并不回答,抬起手却又停在半空,良久,只听他重重叹了口气,转身大步离开。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斜长,他走向宽广的草原、走向那轮血红的落日,背影寂寞却又坚强——如同一切身临高位者,繁华背后,有不胜凄凄的悲凉。

我的眼睛有些酸涩,看得累了,回首望了一眼牧仁,我们的脸都被夕阳染红了吧?每个人都似乎感性又有所悟。我冲他一笑,心情突然如这黄昏轻拂的晚风,带着几分清新,又有淡淡愉悦,“走吧,你可得记得你父汗的话,万一撵我受了委屈,可全指望着靠你出气了。”

他张了张嘴,却又没说什么,嘴角一扬,倒率先朝着帐篷走了过去。

那天夜里,我照例坐在矮几前等着议事晚归的胤禛,跳跃的烛火下,是我无思无念恍如睡去的思路。等得时间长了,瞌睡时不时侵扰一下大脑,恍恍惚惚间,觉得如此等自己丈夫归家,有时是种寂寞,有时是种幸福,情景相同,心境不同,带来的结果也许也竭然不同。

我的眼睛已经闭上了,思维处于半梦半醒间,听见有宫女上前相劝,却又有人进来摒退了宫女。微微一笑,并未睁眼,顺势靠在那个熟悉的人身上,“胤禛,还记得我问你如果我瞎了吗?”未待他回答,继续道:“一晃多少年过去,从前那些点滴小事,只怕你这个皇帝早记不住了吧?”

“什么都不记得也不敢忘了你的话,否则如果第一眼不能认出你,只怕你转身就走了,岂不是又要错过一辈子?”他在我耳边低语,热气哈得人想笑,然而我闭着的眼睛其实湿润了。

“胤祥提示了那么多,再认不出来不是记性不好,是脑子不好。”我嘴硬着,声音却带着哽咽。

他低低笑了,“还不睁眼,我带了样东西给你。”说着将一个、一个包放在我手边,手指触及一点凉凉的金属感,猛然睁开眼——果然是那个陪着我逃命狂奔的背包。有些脏污、有些破损,但还完好。

“本来想让宫女缝好了洗干净再给你,谁都不认识这是什么料子,又怕缝坏了,又怕洗坏了,就这么原封不动的还来了。”胤禛一一解释着,顺着我的手指也模了模背包的拉链,轻轻自嘲,“你这些东西连朕都没见过,我的吉雅难道真从天上来?”

我轻笑出声,“真从天上来,还把自己弄那么狼狈?”说着拉着他的手,“胤禛,你没看过里头的东西?”

“看过,这个”他指了指拉链,“看见有个绊儿,谁知一拉就开了,不过虽看过,也和没看过一样,什么都不认识。”

我来了兴致,打开包,将里头的东西一样样放在矮几上:手机、墨镜、防晒霜、帽子、简易的化妆品、钱包……东西没几样,哩哩啦啦一桌子。

“胤禛,这是手机,比如你现在京城,我在草原,我们可以通过这个对话;这是防晒霜,擦了就晒不黑,还有这个,我打开钱包,拿出一张百元钞,这是我们的银子。还有还有……”我从钱包里抽出自己的照片,“你看这个。”

照片上的我赤足站在海边,穿着过膝长裙,因是黄昏时分,光线十分柔和,肩上披了块米色缀着细碎淡青兰草的纱质披肩……海风吹乱了披肩卷发,一手拉住快要被风吹散的披肩,一手将头发抚下脑后,笑颜盈盈……因为这优美的风景,因为这醉人的海风,因为帮我照相的人——是妈妈。

“吉雅”胤禛指着照片,表情说不出的复杂,我正要笑,他一把抢了照片,“这个我留着吧。”

“干嘛?”我急着要回,伸手去抢,却被他拦住,“省得祸害别人,还是我收着,倒比画师画得真实。”

“你”我气结,却又不及他高,不及他有力,抢了半天够不着,一坐在地毯上将东西一一收拾好,却也掌不住笑了——本来就打算给他,怎么闹到最后竟忘了初衷。

胤禛将照片揣进怀里,坐在我身旁,握住我不停忙碌的双手,“吉雅,不管你从哪儿来,还好最后是来到我身边了。”

“我若不来,还不是一样的生活。”叹了口气,停了动作,我依在他怀里,嘴里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突然有些恍然如梦的飘忽感。

他不说话,也不争辩——谁离了谁,生活还是继续,这是事实,只不过少了些什么,让人无法释然、无法雀跃,内心逐渐死寂。

“胤禛,若没回来,也许我会流浪得更远,背着吉他,学三毛一样到异国去、到沙漠去,游走在各个城市间,期盼上天什么时候释放我被困死的灵魂。”我开口,不管他是否能听懂,只是突然很想倾诉。

胤禛微微一愣,紧紧环住我,不断轻声重复着“流浪”两个字,似乎心有余悸,又似乎无法想像。

转身将头埋在他怀中,我压抑的感情终于变成唔咽的低泣——原来流浪,并不如想像中那么浪漫,背后的辛酸,总是尝试过之后才慢慢泛出水面,一直到事过境迁,点点侵蚀着孤独脆弱的心灵。

他抽出我发间的簪子,细细抚模着我长长的头发,“吉雅,都过去了……”

“嗯~都过去了……”我随声符合,几生的经历集于一世,有时这些回忆压得我喘不过气,不论是远在加拿大的父母,还是回京相见不能相认的毓歆,又或者那个远如隔世的丈夫……

“胤禛,我有时想,也许我们重逢在来世会更轻松、更幸福,那时候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也不是帝王,我们只是普通人,茫茫人海中,你遇到我,我遇到你,然后结婚生子,过最普通的日子,做最平凡的夫妻,感受最平实的幸福。强于现在,背负太多,有时我甚至觉得窒息。”

他不说话,将我抱至榻上放平,撑着上身久久注视着我,细细擦干我的泪痕,“吉雅,上天也不忍心我们失了心活在世上,却又不能重逢。从前的事无法忘记,你就全记在心里,撵承受不住,就说给我听,然后我们一起分担、一起面对。岂不强于你流浪在外,我寂寞在堂?”

我在枕间微微点头,又噗哧笑,“到时候你别嫌烦就行,到时候你别忙得忘了我是谁就行。”

他也笑了,侧身躺下,手臂犹环着我……慢慢的,我们渐渐沉入梦乡,梦里那片接天的草原,开满了各色娇小的野花,我终于能放声大笑,笑声清朗,于整个天地间。

第二日的送别晚宴,照例在草原上燃起熊熊的篝火,作为科尔沁的公主,阿拉坦送来一套华丽的蒙古族长袍,与常见的大红不同,是饱满的紫色,对襟处的盘扣精美繁复,形似盛开的牡丹。头发被辫成小辫,辫端缀着各色璎格,以石青色偏多,偶有血红色点缀其间,衬得面如皎月般瓷白,再戴上蒙古贵族冬天的帽子,绒绒的风毛捂着头,甚是暖和。

当我站在胤禛面前时,他眼眸一亮,凑近身拨弄了一下耳边的珍珠耳坠,“我的吉雅比从前美多了。”

轻轻扬了扬嘴角,我携了他的手,“走吧,尊贵的大清皇帝,你下辈子的时间都得用来夸我,不急在这一时表白。”

他低低笑,整衫敛神,眼中坚定清明,跨出大帐,他是那个俯看众生的帝王,周身的气度光耀着正处于繁盛期的大清,万里山河,只在他一人胸怀,前程似锦,只在他挥手指点间成就。

各蒙古贵族、满清大臣,早已俯地迎接,走到高处,胤禛回身,山呼般的“万岁万岁万万岁”,忽然将我的臆想中带回——记忆一直停留在康熙年间,猛然间见此阵仗,才惊觉,原来从前那个四阿哥,已经变作一代君王,如今是雍正年间了,现在的四阿哥是弘历。

下意识转身看向皇子,弘历与弘昼气度不凡,如同当年的他们,胤字辈已经老去,江山的未来,永远掌握在下一辈手里。

弘历对我保持着应有的礼仪,但眼中常有深意,显然在试探我的来历与在他阿玛中的地位。弘昼则聪明外露。两兄弟虽只相差几个月,性格大相径庭,我曾对胤祥说起弘昼有几分像他年轻时候,胤祥笑笑,“你别小瞧了他,聪明外露,有时也是一种……途径。”

我愣住了,不知他所说的途径指什么,直到后来才有所醒悟,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法,让人不自觉的对他放松了警惕。心下不免感叹——不过是十来岁的孩子,需要思考的问题太多,出生高贵未必是一种福气,对一个向往普通生活的皇子来说,没有什么比他的地位更加危险的。

可这样的夜晚实在不适合思考太沉重的问题,流着油的烤羊送上席,印着篝火,每个人都是未酒先醉。胤禛一人端坐首席,挥挥手冲太监道:“今儿不是正式宴席,还是围拢坐席热闹些,朕与科尔沁还有些国事相商,就让人搬张大桌来,请怡亲王和科尔沁王爷、公主入席。”

我抬手刚准备撕眼前的羊腿,太监领命撤走了我面前的矮几,“公主,皇上请公主入席。”

忍不住远远嗔了他一眼,一桌子围着,我还能放开了吃?但见他眼底带笑,嘴角欲弯,一脸了然,举杯饮了一回,压下了外泄的情绪。是寒冷的深秋,有情意在我们之间流转,随着火光,烘暖了我们的身体和心灵。

众人团坐,心情都很愉悦。有旁族的蒙古公主开始献歌献舞,牧仁与弘昼成了少女们表白的对象,弘历老成沉稳,吓退不少蠢蠢欲动的姑娘。

几杯酒下肚,我有些薄醉,拐了拐身边的阿拉坦,“牧仁比你年轻时候受欢迎。”

“吉雅,哪有你这样和自家哥哥说话的。”阿拉坦没接腔,倒是胤祥笑了,抬起酒杯向阿拉坦道:“敬王爷一杯,王爷雄风减当年,今儿赛马,若不是你的坐骑突然失了前蹄,还不知胜负如何。”

“怡亲王客气了,本王与怡亲王赛马,向来输多赢少。”

他们相互寒喧着,话虽客套,态度却亲昵。多少年过去,我们都从曾经的少年变作正当年,可回忆起来,大家还如记忆中那么年轻。

有风扬起我的发,我想我醉了,看见场中的少女唱着悠长的蒙古长调,突然间很想开口高歌。将头发轻拨至脑后,低头微微一笑,我想有红晕印上我的脸,因为上首的胤禛看向我,眼眸流动着无限情意,虽是深夜,目光灼灼让半醉的心彻底沉醉。

“公主”有人唤我,猛然回头,却是弘历,“蒙古公主皆能歌善舞,还未听科尔沁美丽的吉雅公主献歌……”

“弘历”他话未说完,胤禛沉声制止,我朝他一笑,“既是四阿哥相邀,岂又拒绝的理儿?只是吉雅不擅舞艺,只能清唱一曲,给皇上助兴。”

“吉雅”胤祥与阿拉坦异口同声,我笑了,起身顺手拣起旁边的火不思(蒙古族弦乐),随意拨弄,串串音符流出。虽然不会弹,其实也不用弹,只让这不成曲的音符伴奏,好象不经意间拨弄着吉他。低头微一思量,不自觉笑容满面,我想自己真的醉了,看向胤禛,几段前奏后,缓缓开口:

NANANA……

飘落着淡淡愁一丝丝的回忆

如梦如幻如真弦轻拨声低吟

那是歌

NANANA……

只要你轻轻一笑

我的心就迷醉

只有你的欢颜笑语

伴我在慢慢长途有所依

春雨秋霜岁月无情

海枯石烂形无痕

只有你的欢颜笑语

伴我在慢慢长途有所依

飘落着冷冷情万缕缕的怀念

如梦如幻如真弦轻拨声低吟

那是歌

NANANA……

曲调如此简单又怪异,几个重复后,声音渐渐轻下来,轻到没有……草原安静了,原先欢腾的人群皆静静听着未来的歌声。借着酒意、借着爱意,还借着压抑已久的真情,我直视着面前的大清皇帝,仿佛整个天地间,只剩下我与他、我与我的胤禛。

我不怕被人叽讽,我不是宝儿了,甚至不是安如,我只想全心的投入的新的生命角色中,成全夭折了的爱情。

歌声结束,没人反应,胤禛的眼中有泪光在闪,闪得我也想哭,正欲掩饰,却不妨他突然起身,抱起我就走。

吓得一众人跪地相送,惊得身后的弘历一脸愕然,还有阿拉坦复杂莫名的表情,还有胤祥,独自低头饮酒……我看不清楚,因为我们走得远了,一直走到温暖的大帐内。

“吉雅”他在我耳边低唤,声音低沉,如同魔咒。

我想应他,开口却是嘤嘤。亲吻着彼此,身体寸寸肌肤被他燃烧,紫色的长袍月兑落在地上,他的掌心滚烫着,在我腰背间反复游走……

一切语言都显得多余,当我们赤条条相对,竟没有想像中的羞涩与寒冷,“胤禛”我凑近身揽住他的脖颈,喃喃低语,“我想我准备好了……”

他吻下来,先是额头,然后是眉眼,舌尖轻滑过脸颊,终于含住我的唇,如品尝一般细致的吻,慢慢变作毫无保留的攻城掠地,终于忍受不了这升腾的,打横将我抱至榻前,轻轻放平。

“吉雅,我等得太长了……”他急急诉着,气息急促,含住我的耳垂,一下一下轻啄。

身体的醉意升华做灵魂的醉意,我忍不住嘤咛细哼,他的手在我身体游走,一直到腿间……

下意识合拢双腿,却又被他分开。低唤他的名字,眼皮热辣发涩,微微扬着上身,期待一场等待太久的结合。

帐内烛火一跳,胤禛突然沉身我……低呼一声。他双手月兑高我的腰臀,一下一下时快时慢的冲击,带着我不断爬升、不断飘荡……

帐内交叠着我的低吟和他的粗喘,身体深处阵阵迫使我坐起身抱紧他,说不出的充实感让我忍不住欲高呼出声,又下意识咬紧了嘴唇,极度的兴奋随着某个点迅速遍及全身,我听见胤禛在我耳边低吼,“叫出来。”声音未落,我低低j□j,他急急喘息,紧紧抱住我,迅速冲击,随着一声低吼,一股热流冲入我体内……

我们都累了,可又都无限满足与幸福,有时候等待太长,一旦实现,恍如一梦,那夜,直至深眠,我仍忍不住微笑——胤禛,我回来了,回来陪你最孤独的岁月,回来陪你最艰难的岁月,回来陪你直至死亡,回来陪你期盼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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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文事件昨天终于有了一个结果:腾讯上的旧梦撤文了,心里松了一口气,但的确因此事影响了心情,又看到很多亲觉得这几章写得不好,更是郁闷。

呵呵~~今天更新晚了,大家原谅,我会尽快调整好状态的,但故事的大致方向与基调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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