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伴着天鹅入睡,一晚上的梦境都是弯来扭曲的的繁复图案,不端变化着,延伸、曲折、翻转,最后根本理不清线头线尾,只觉得绕得人头晕眼花,睁开眼那一刹那,眼睛都冒着金星。这觉睡得,不是一般的漫画,而且图案到后来都是阿拉伯式的,根本无头无尾,永远的线线圈圈下去,生命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开始和结尾。
“公主,起身了吗?”帐外春晓低声询问着,“世子一会儿过来和公主一块儿用早膳。”
我使劲儿晃了晃脑袋,捏了捏鼻梁,清醒过来后方道:“嗯,这就起吧,今儿外头天气如何?”一面说,一面掀开帐子,那两只天鹅重叠到了一起,交颈间变作一只,我又头晕了,忙提醒自己今天之内不能再看那些花样子啊、窗格子一类,否则会变成斗鸡眼的。
“回公主,今儿天晴了些,没那么阴冷了,也不刮风,正是适合出去走走奠气。”春晓说着吩咐外间的宫女将热水抬了进来,居然还有木桶。
“谁说我要沐浴的?”我问着,也忍不住高兴,响原是习惯了每天沐浴,可冬天来了,烧水保温,诸事都不方便,也就三几天才泡一次澡。天知道越是冷天越是要泡在热水里不起来,奈何总不能你一个人舒服了,让所有人跟着忙翻了天,所以一到冷天格外怀念从前的温泉山庄——随时随刻享受自然的眷顾。
春晓抿嘴一笑,“昨儿皇上命人传话,说是公主不在热水里头泡泡就睡不安稳,命奴婢今早备好热水,让公主解解乏,也顺便……”说到这儿,春晓抬眼瞄我一眼,神态有些了然的调皮,“也顺便散散气。”
“气?究竟是谁有气?”我喃喃自语,月兑了外袍,冲春晓道:“你也出去吧。”
“喳,一会儿奴婢拎水进来帮公主洗发。”
我嗯了一声,看见那桶白雾蒸腾的热水就按捺不住,几乎在春晓轻轻带上门的同时,月兑光了衣服,滑入桶中。
水里不知加了什么香料,闻起来一股淡淡的草香,不似花香甜腻,正是我素日喜欢的味道,清爽的又微带些刺激,正适合这样的清晨,泡一个这样的澡,一切烦恼都消失了,随着那些香味儿,好象什么都不重要,头脑开始清醒,这香是提神的,不是助眠的,与我平日用的不同。
待春晓带人进来,放置好热水,又将一个小木桶置于大桶旁,用于接洗头发的脏水,遣退了置物宫女,春晓帮我淋着长发。
“春晓,今儿这水里加的香是什么香?不像平日用惯的,倒提神醒脑,正适合早上用。”我拢了一拢水,听着水声哗啦,心情跟着放松。
“倒让公主说对了,皇上说这香是西域某国进贡的,有清爽怡神的功效,说是怕公主夜时睡不好,白日没精神,让奴婢伺候公主用此香沐浴,还说对脑后的旧伤也有好处。”
又是他,他虽不在,这园中屋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睛、耳朵,到处都是他的势力,连人带物,没一样不带有他的印记。这就是皇帝,这就是权力。离了他,也离不了他的气息;哪怕离开圆明园、离开京城、离开大清,也同样活在他的影响下,无时无刻,他总在我心上,也总在,天下人心上。前者,也许是因为爱,后者,绝对是因为权。
原来有这好处,我撇了撇嘴,不以为然。见头发也上了蛋清冲净了,对春晓道:“这就起来吧,别让世子久等。”
春晓应着替过长袍,哗啦水声一响,我从桶里跑了出来,裹着长袍,一会儿周身都干了,换上一身素色内袄,又穿上淡纷色绸质长裙,披上绣花镶边对襟开的长夹袄。仿佛暖气都捂在衣服里,推开窗子,一阵冷风袭来,清新的冷空气让人精神一振。
“公主,头发还没干,当心着凉。”春晓说着走过来关上窗,冲我抿了抿嘴,“奴婢听宫里人说,这香料统共得了不到一百件,倒有多一半儿留在碧水风荷了,其他的,除了皇后得了些,都散给了王公大臣,这宫里的娘娘们加起来还没公主得的一半儿多。”
“春晓”我放下手里握着的一枝白玉簪,“这碧水风荷,数你是个话少的,平日从不听你背后嚼舌根,今儿怎么了?你在宫里时日不短,还不明白这祸从口出的道理?”
“公主饶罪”春晓连连道,表情并不害怕,只是习惯性的回答,我才欲说,她在镜中笑了笑,“素日奴婢虽不多说,可皇上和公主的心思,奴婢都看在眼里,今日虽急躁些,却是看着皇上和公主这么呕气,心下替你们不值,分明时刻想着对方,何苦为了面子总冷着脸?皇上已是多次服软,公主何不给个台阶,这样事情也过去了,气也没了,火也消了。岂不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我一愣,半晌方接口,“不说不说,你的话越发多了。既如此,我也派你回宫去,把前几日我做的那荷包送给他,就说是我托你传知,让他好好将息身子,别着急回来。如此可好?”
“好啊”春晓才欲雀跃,复又看见我无可奈何的表情,忙敛了笑,吐了吐舌,“公主又拿奴婢开心,奴婢跟了公主这一年来,也知道公主的心思,放心吧,既是公主拉不下脸面,皇上迟早也会亲自回来赔礼,只是那时候还求公主别再崩着个脸,也让皇上好下台阶。”
“知道了”我打断她,“说得好象皇上肯定会回来似的。还不快去请世子过来。”
春晓笑了,年轻的圆圆有脸说不上特别漂亮,但有一种活力影响着你,也许是青春的力量。“皇上不回来去哪儿?这碧水风荷,可不就是皇上和公主的家吗?”一面说着,一面笑着出屋。
乍一听见这话,由不得呆了过去:家?这么明显?在外人眼里看来,这里是我们的家?不自觉扬起了嘴角,前些天阴沉的心情一点点消失,我逐渐快乐起来,有种力量在身体里酝酿。也许这次争执对我们都有好处,分开之后,才能去体会对方的心境和处境。
牧仁来的时候,我的头发还没全干,坐在屋里,怕风吹了,门窗都关得严实。早膳是各类面食饽饽下着热,又加了鸡蛋和两盘炸鹌鹑和酱里脊。我素来不喜面食,见了那炸鹌鹑合了意,命人上了一碗梗米粥,就着酱肉和鹌鹑吃得欢畅。见牧仁夹了一个饽饽用手掰开,慢调斯里往嘴里送,不禁问道:“毓歆来了吗?怎么不让她一块儿过来用膳?”
牧仁抬眼瞟我,微摇了摇头,“今儿既说去我府上,就在十爷府对面的,毓歆何必再跑一趟,门口等着就是了。”
“正是,我忘了这茬。”我嘴里含着一口烫粥,说也说不清楚,烫得忙着吸气,末了又道:“不用等五阿哥吧?他上朝没个准数,我们先过去,横竖京里这几条路,他比我们都清楚。”
“嗯,不等了。”牧仁头也不抬,拿起一只鹌鹑直接往嘴里送,咬得小鸟骨头咔吱直响,一截小腿肉,竟连骨带肉一块儿嚼了。看得我直摇头,他是草原上的脾气,干什么都粗旷些,虽是贵族,究竟月兑不了大环境,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果然痛快,可如果和这精细的房间一配,实在是不搭调。
“怎么?看不惯爷这么吃法?早干嘛去了?”他哼哼道,鼻子里出气儿。
“哪敢啊?我还想这么吃呢,又嚼不动,赶明儿让膳房磨成骨粉,我也补补钙,省得晚上睡觉老抽筋儿。”
“补钙?什么玩意儿?”牧仁奇道。我摇了摇头,冲他一乐儿,“解释了你也不懂,说白了就是吃骨头补骨头,吃什么补什么。”说到这儿,牧仁夹起旁边一碗百果炖鸡里的一块肉,我无意间看过去,忍不住噗哧一声,把嘴里的粥全喷出来了。春晓也憋着笑,牧仁脸上一片通红,难得见他这样,我指着那块肉笑叉了气,语不连声,“吃,吃,补,补……”却又接不下去,俯在桌上笑到肚疼。
牧仁放下碗筷,脸上说不清什么表情,沉着脸,忍着气,又不好发火,见我笑得直咳,他清了清噪,“笑够了吧?笑够了这就走吧,再杵在这儿,我看你能笑到下午。”
“嗯,嗯,走吧,走吧。”我抬眼看他,只看一眼,又忍不住笑了……
那天直到他府上,见了毓歆,我还是忍不住满面笑容,倒是牧仁,一副云淡风清,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吉雅,今儿看上去精神多了,心情也不错,从见了到现在,笑就没停过,遇着什么好事了?可是我皇四伯回圆明园了?”毓歆追着问,我忙摆手,“比那个还好笑。”
“那是什么事儿?”她一脸茫然,又转向牧仁,牧仁一脸尴尬,“谁知道?早上起来就这样,八成是疯魔了。”
“对,疯魔了。”我接道,又冲毓歆摇头,“不可说,不可说,一说都是错。”
毓歆看着我,也忍不住开怀,挽了我的手,“管它什么笑话,开心就好。”
“对,开心就好。”我瞄了一眼牧仁,“别的不说,这园子也修复的差不多了,咱们今天就好生逛逛,看看你们的新家,光这个,就能让我开心。”
说到这儿,毓歆微垂下眼睑,面颊飞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粉红,她将在这里开始新的人生旅程,也将在这里从少女变成少妇。
有些感慨,人的一生真的很短,越到后面越短,越到精彩的地方越是留不住。朝前看似乎前路茫茫,谁知不经意间一切都发生了,再回首才发现,原来一切都不是想像中那么困难或者容易,我们永远都在面对问题,又解决问题。跨过去人生一道道坎,再迎来一个个新的开始,这其间,不知不觉就长大了。
牧仁在京城的私邸不算大,花草树木还没种好,因我们今天要来,昨儿就通知花木工人移了出去。几处假山、几株梅、几簇竹,隐着一个不大的小池塘,现在还没放水,干涸的池底铺着石子,施工的痕迹还很重。
“今后,这里头放了水,种了睡莲,再养几尾小鱼,边上栽几蓬芦苇或是梭草,景虽小,难得精致,也够看了。”我指着那一池小石头,突然就想起那年和康熙一同南巡,曹家小园里那个石缸,还有石缸里打着苞的紫莲。
“吉雅,这园子一草一木,多是你的主意,如今看起来,比别处少富丽些,倒也养眼。”
我笑,向毓歆道:“到时候你别嫌太简陋就成,我是想着这园子小,若弄得繁复了看着心累,况且牧仁见惯了辽阔的草原,怕是不喜欢太精巧的园子。”
牧仁走在我旁边,听了这句,嘴角微微扬起,并不搭腔,领着我们穿堂入屋的看了一遍,才到大厅,就听外头随行但监来回,“五阿哥下朝过来了。”话音未落,就见他跨了进来,已换了一身家常衣裳,微喘着气,想是赶着过来的。
“五阿哥吉祥。”毓歆微微福身,走上前笑道:“你倒快,这么点时间,连衣裳都换了。”
弘昼笑了笑,极快的朝我这个方向瞟了一眼,“知道要出来,让小冬子备着家常衣裳,要不下了朝再赶回府,哪能这么快。”
我也走上前才欲行礼,弘昼一把扶住,“公主还是这么多礼,平日你来我府上难不成也是这么三拜五拜的?既是出来闲逛的,就省了这套吧。”
“礼虽省得,谢还是要道的。”我微微笑着,面前的少年神采翌翌,眼眸一闪,看得出今天大家都是好心情。
“哦?道什么谢?”弘昼一挑眉,不待我开口,继续道:“谢师礼还没送上,几盆水仙罢了,用不着这么客气。”
“五阿哥虽如此说,谢还是要道的,那水仙,吉雅也匀了一盆给我,单闻着那花香,人也清爽不少。”牧仁淡淡接口,握了握拳,“还是五阿哥想得周到,昨儿一共四盆,我那儿也得了,格格那儿也得了,皇上书房也得了,周围的都算齐全了。”
弘昼微低着头,歪了歪嘴角,“这么说起来,还真得谢谢爷,那今儿这东道,只怕该公主请了吧?”
“正想请您呢,平日总没机会。”说着下意识模了模腰间,却红了脸,待他们都走朝前了,偷偷拉了拉牧仁,小声低语道:“你带银子没?出来得急,竟忘了带荷包。”
牧仁瞅我一眼,一脸了然,摇头叹气,“早知道你这脾气,从塞外一直到京里,就没见你平日有装银两在身上的习惯。知道的说你糊涂,不知道的只当你小气。我没带。”
“牧仁,我知道你和我玩笑呢,就算是借的,回去加倍还上还不行?”我急得拉他,不自觉提高了声音,倒惊动的前面两堂姐弟回头看我,“吉雅,什么事儿说得热闹?”
“没,没什么。”一面答毓歆,一面瞅了一眼牧仁,牧仁忍着笑,半晌,方冲我微点了点头,这才放心了,我长舒口气,不妨一抬头,看见弘昼扯着嘴角,说不清楚是高兴还是什么,见我看他,飞过来一记眼刀。
这历史上莫名其妙的五阿哥,心下暗叹,果然是模不准他的脾气,也亏得这疯疯颠颠、万事不肯认真的脾气,才保他一世平安吧,否则如同弘时,早早就过继给了胤祀,不论背后孰是孰非,都用不着追究了。身在皇家,要么一冲登天,要么全心辅帝,要么就做清闲王爷,听起来选择也多,其实结局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出了牧仁府上,天气突然就变了,刮起阵阵北风,吹得行人掩面捂手急着往回赶,我穿着皮质的长斗篷,带上风帽,一圈风毛围得严实,也禁不住被扬起的沙尘眯了眼。毓歆也冷得直跺脚,牧仁站在上风处替她挡住风沙,我也背对着那风,绻紧身体,只能等这风过了才好商量去处。不知何时,弘昼不动声色站在我身后,以为风小了,回声一看,却看见他对我轻轻一笑,将斗篷解开张到最大,挡了那风势,也挡了寒流。
才欲说什么,牧仁回身道:“只怕要变天,集市就别去了,找家茶馆坐坐是正经。”
我冲他点头,风小了些,抢先跑出那保护圈,径自走朝前,“那赶紧吧,再耽误些时候只怕这风更大。”
谁都没说话,我挽着毓歆跑朝前,经过十府那道斑驳的大门,瞟见门口不变的石兽,看见守卫的士兵……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冲进旁边一条街巷,找了家看上去干净的茶馆跑了进去,冲毓歆笑,“这风吹得不是时候,倒像逃难的。”
“可不是?”毓歆拍了拍裙角,“还说回府拿件衣裳,你倒跑得快,来不及说就被拉着过来了。”
“你冷?”我解下淡紫色的皮质长袍,往她身上一披,“穿这个吧,我时里头穿得多。”
“那你”
“没关系,这屋里不冷。”我握了握手,见牧仁和弘昼也赶了进来,抬脚就往往雅间走,站在风口上,可受不了。
毓歆还拉着牧仁说什么,弘昼跟了进来,往炕上一坐,挨我旁边,“爷的花儿倒让你拿去送人情了。”
“嗯?”我将手压在腿下,鼻子冻得直吸气,“敢情五阿哥这么小气,几盆花儿罢了,赶明儿我赔你。”
弘昼冷冷一笑,“赔?公主倒是大方,这世上可有公主赔不起的东西?”
“有啊”我淡淡接口,“什么都赔得起,若是欠了心意,怎么都赔不起。弘昼,你这份心意,我就赔不起。”
他一愣,也许没想到我这么直接。我也吓住了,这话说着说着就说出了口,见他没什么反应,慌忙掩饰道:“就当是送我的拜师礼,我收了了,今儿这顿,看来还得你请。”
他勉强一笑,牵了牵嘴角,“早就听见你跟牧仁要银子,这些话怎么对牧仁说得出口,偏到我这儿只剩下客气。既出来了,哪次让女眷做东请客的?”
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弘昼的为人处事,绝不会顾此失彼,风度翩翩。对吴扎库氏也很好,就是后来变成他随我学琴,吴扎库氏也没什么怨言,人前人后,还是被哄得甜蜜蜜的。他有这种本事,让府里的妻妾被他不真的心俘虏了,心甘情愿围着他转。这点上,倒很像胤禟。
想及此,偷眼瞧他,眉目间有胤禛的影子,但不十分像,五官比胤禛精细,线条更显柔和。门口牧仁和毓歆的声音近了,弘昼抬眼看我,极快的说了一句,“别和皇阿玛闹别扭,在这宫中,除他能护你周全,还指望谁?”
我呆住,看见他自嘲一笑,还来不及回答,牧仁已跨进包间。
点了几样小菜,一壶酒、一壶热茶,他们喝酒,毓歆陪着我喝茶,这么断断续续聊着天,吃着小酒馆的招牌菜,不知不觉外头天似乎暗了些,正疑心怎么天黑的这样快,小二在外间兴奋道:“落雪了,落雪了……”
我凑近窗子,挑起窗格,果然落雪了,开始一粒粒的冰雨,后面结着雪花,飘飘扬扬于天地间。回身冲他们笑,人人都乐着,为了这突如其来的雪,掩不住的惊喜。
雪花竟越飞雪大,冷风袭进屋里,还是舍不得放下窗格,弘昼伸手关了窗子,“行了,你不冷我们还冷呢,这要能下一夜,估计明儿就该积雪了。”
“那我们快回吧。”我等不及看银装素裹的碧水风荷,等不及就要冲进这雪天里,看轻扬的雪花酒落一身。牧仁弘昼笑着摇头,却吩咐外头候着的小太监道:“快回去找两顶软轿,伺候公主要回宫,送格格回府。”
迫不及待几次到门口张望,牧仁陪着毓歆,自然不好分心,倒是弘昼,跟着我几进几出,也不说话,只是带着丝笑,比往日惯常的微笑更,几乎有种纵容的味道。
不及多想,我的心思全被这场雪吸引去了,生怕下着下着下停了,看见那雪花稍小一点就不放心,伸手接着,左右比较,几乎站到了门外,雪落在脸上,酥j□j痒,让人忘了烦恼。
猛一回身,弘昼就站在身后,冲他一乐儿,正欲回屋,听见一声微弱的猫叫,“喵、喵”了两声又没了,气息似乎很弱,听上去好象小猫的叫声。我俯低身四处寻找,弘昼上前问道:“怎么了?”
“你听见没?有咪咪在叫。”支楞着耳朵,那声音从掌柜的柜子下面传出来,似乎又叫了两声,又没了。
“掌柜的,你这店里养着猫?”弘昼问那老板,“听上去倒像刚出生的小猫。”
“可不是,原是养着一只母猫,前些日子生了一窝,偏有一只天生缺条后腿,那母猫也不要它了,店里的人也不知怎么喂,拖了这些天,又遇上这么个天气,只怕挺不过来。”
“在哪儿?缺了后腿?”我急问,“几天的小猫?”
掌柜的一让身,“这不,钻在柜子下面,也亏它命大,撑了这数日,算起来也快满月了。”
我跪在地上,伸手将那只猫咪拖了出来。才看见那一刹那,忍不住泪滑了下来。白色的,很小,天生没有右腿,叫起来声音微弱,黑黑的猫眼看了我一眼,轻轻的“喵”一声……我知道,我和它有缘。
弘昼月兑下冬帽,“放这里头吧,省得冻坏了它。”
“嗯”我们小心翼翼的捧着它,捧着一条随时可能流逝的生命。
“你瞧它虽是残疾,脸圆圆的甚是可爱,又是母猫,不若叫它圆缘如何?圆明园的圆,缘份的缘。”弘昼解释着,我一个劲儿点头,“圆了我与它的缘,这名字甚好。”却没注意弘昼脸上一丝欣慰又颇有深意的笑。
我把圆缘带回了碧水风荷,给它做了个窝,放在我的卧室,又喂它清水和稀释的牛,它喝得不是很欢,用力凋了舌忝,又偎在我怀里,气息虽然还弱,但求生的那么强,对我喵喵两声好象在感激、在说话。我想,我会陪它一辈子。
那天直守到夜深,雪一直下,我没拉帐子,睡在床上,一会儿看圆缘,一会儿浅眠。不知何时睡着了,也不知何时我等的那个人回来了,坐在床头,看着圆缘无奈一笑,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脸颊,“如果我还不回来,只怕你的心都野了……”
“胤禛”我在梦里低喃,好象梦见他回来了,转了个身,眼睛有些湿润,喃喃自语,又沉沉睡去。没看见床头的人笑了,嘴扬着弯月,俯身吻了吻我的额头。梦里有人在诉说,我分辩不清那些飘忽的内容,只分辩得清他的声音——是我的胤禛。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