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红一回到屋子,便坐在大堂但师椅上,脸上绕着怒气:“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绿萝见嫣红真的动怒了,轻劝着悦晓:“晓晓,我们知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但你却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们,你知道这样瞒着会让我们大家更担心更着急的。”
悦晓一直都被姐姐们照顾着,宠爱着,在她们面前总会撒撒娇,耍耍小性子,在京城里经历了那么多勾心斗角痛彻心扉的事情,在别人面前一直都是强忍着,现在面对姐姐们,委屈的因子就像已经商量好了似的,一古脑儿全涌了出来,悦晓未语先泣,凄凄惨惨的哭声惊得大家哄了半天,嫣红也给她抹了半天的眼泪,她才收住哽咽,把入京城开始到进王府之后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但是跳过和沐远俊,沐远斯之间的事情,不想让那个事情变得更复杂,又跳过设计跳崖逃跑的事情,怕姐姐们担心,讲到兰喜之死,悦晓觉得像被人用刀子在心上重新将伤口划开,痛得无法喘气。
绿萝和小月雄地揽着悦晓的肩膀,不断给她鼓气,紫鸢难得地模着悦晓的脑袋,说道:“等卢有德的事情过去了,我们就回封州,以后哪里都不去,你就待在忘情楼,姐姐养你!”
悦晓扑进紫鸢的怀里点头,塞着的鼻子还能闻到紫鸢身上的香味,据说她身上的香味是与生俱来的,连出的汗都是香香的。
沉默半天的嫣红突然吩咐道:“大家去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搬到嫣语楼去。”
“好类!”蓝枝跑得最快,大家笑眯眯地纷纷行动起来,悦晓无比感动地看着嫣红,撒娇道:“嫣红姐姐!”
“那个泰王虽然对你很好,但是王府不适合你,我们也不想欠他人情,等安子芩考完京试,我们就一起回封州。”嫣红肯定地说道。
悦晓刚想点头,突然想起了南竹的任务,便一五一十地将所有事情都告诉给了嫣红,嫣红思考了一下:“你师傅既然让你去南竹,相信他一定不会让你有事,你好好的去吧,不用担心我们,京城里还有嫣语和安子芩相互照应着,我们会安全回到封州,到时候我们在封州等你回来。”
话刚落音,她们都提着收拾好的大包小包出来了,蓝枝的包最大,不知道装了什么,嚷嚷着沉,悦晓笑着跑过去给她帮忙。有姐姐们的支持和维护,悦晓心里充满了力量,京城带给她的阴霾在此刻才拨开了一些云雾,朦朦胧胧见到了亮光。
当天晚上住进嫣语楼,便知道了京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子因刺杀皇上,试图谋夺皇位,被皇上废除了储君之位,送往皇陵守陵,终身不得踏出皇陵半步,据说有一日夜晚整个京城内到处都充斥着刀枪相拼,士兵厮杀的声音,第二日京城却如平时一般平静,好似昨晚只是梦中的声音,而且每个人的梦都是一样的。总之太子被废,在京城被传得沸沸扬扬,人们早就遗忘了泰王的锦夫人坠崖一事,所以当泰王从嫣语楼接回锦夫人时,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
还没走进初晓轩的院门,小鲤老远就跑过来,上下打量着悦晓,哭着腔调:“主子,真的是你吗?你活着?我不是在做梦吧!”悦晓揪了一下小鲤的脸蛋,笑道:“疼不疼?”
“疼!疼!”小鲤含着眼泪扑扑掉下来,一把抱着悦晓,早就没有了以前的恭恭敬敬,悦晓心里非常歉意,这孩子肯定自责了很久,拍着她,不停说道:“对不起!”小鲤摇摇头:“主子,是我对不起您,没有保护好您,是小鲤的错!”
悦晓知道再继续下去,她只会更自责,安慰她:“好了,我不是回来了吗?我们就这么站在院子外面又抱又哭的?别人还以为我们死了亲娘呢。”小鲤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扶着悦晓进院子,悦晓觉得她这样子像在照顾孕妇,看她为自己担心了那么一番,也就任由她这个样子了。
唉,折腾了一圈,又回到初晓轩了,就像鱼儿好不容易跳出水面,结果在空中动弹了几下又掉进水里,悦晓无比哀叹地喝着茶,看在小鲤眼里,心里又酸了一回,觉得主子肯定感叹活着真好。
两个小鬼果不其然地跑来初晓轩,比预期的还要晚了点,没看到人影,先听到“锦姨娘!”的叫声,悦晓赶紧坐稳了,用力接住两个小宝贝的热情拥抱,要不是小鲤扶着,估计三个人直接滚到地上去了。
“锦姨娘,你还活着啊!”什么话,听着跟希望我一命呜呼似的,但迎上沐予谨转着眼泪的大眼睛,一副凄楚欲啜的样子,心里一暖,让他难过了吧,再看娴儿,她已经唰唰毫不客气地掉眼泪,悦晓将他们俩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和他们咬着耳朵:“我是装死的,所以我一直都活着啊。”
“啊!装~~~唔~~~”悦晓一把捂住了他们俩的嘴巴,小孩子真是大惊小怪!
“秘密哦,这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秘密,谁都不可以说的,连说漏嘴都不可以,知道吗?”见他们俩睁着大眼睛,点点头,悦晓才放开手。
“可是,为什么呀?”谨儿先问出来。
“你说呢?”悦晓反问道。沐予谨乌溜溜的眼睛闪动着,带着歉意低下了头,沐予娴看了一下弟弟,心里也略微明白,也低下了头。悦晓拍了拍他们的脑袋:“大人的事情,由大人自己负责,小孩子呢就负责小孩子的事情,好好学习,学知识,学做人,将来做个让你们爹爹骄傲的人,知道吗?”
娴儿点点头,谨儿伸手搂着悦晓脖子,在她耳边很小的声音说道:“对不起!”小到连悦晓都以为是错觉。这两个孩子真的是泰王府的两个宝贝,有他们在,即使我永远不在,远熙应该也不会太难过吧,应该可以很快就忘了吧,他可是无比强大的人啊,似乎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沐远熙的生活有着自己的规律,哪怕知道悦晓马上要去南竹了,白天依然会去处理公务,直到晚上才会来初晓轩。
他不可能不来,悦晓坐在软榻上等着,他仿佛安装了定时器似的,按时来到,坐在软榻的另一端,隔着榻上的小桌,好像这两个位子就一直是这么安排着,悦晓永远坐在这边一个,另一个永远等待着他来。
悦晓直接问道:“为什么把师傅他们都带到京城?”悦晓知道只要她问,他就一定给出他心里所想的东西,从不欺骗。
“因为只有他们留在京城,你才会回来京城!”沐远熙望着她的眼神中有伤痛,那是得到她死去的消息时心口上划过的伤。
“你要留他们做人质?”悦晓激动地趴在桌子上,紧张地盯着他。
“未尝不可!”
“如果我不回来呢?皇上要的只是南竹的资料,我记录下来派人送到皇上面前,我的任务就完成了,皇上就不会为难他们。”悦晓理智地分析道,言外之意是皇上会放了所有人。
沐远熙冷冷道:“但是父皇不会负责他们会不会遇到天灾!”
“你!”悦晓咬了咬嘴唇,平复了一下愤怒,狠狠道:“我远在南竹,与世隔绝,他们出没出事我并不知道,又怎么会在意?如果你想做什么也影响不了我。”
“是吗?”沐远熙轻轻说道,嘴角勾起一丝凄楚的苦笑,平日里清冷自信的语气全然没有了,声音黯淡,带着许多无奈和伤痛:“你放心,我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只要是你不喜欢不愿意的,我都不做,没想到,为了离开我,你不但用诈死的方式,现在连他们的安危都不顾,把我撇得那么远那么干净。”
悦晓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指甲狠狠掐进皮肉里,控制住想要拥抱他安慰他的冲动,一个面对任何人任何情况都面不改色,清冷如斯的人,突然在你面前露出如此颓然的神情,淡淡地说出那么无可奈何的一段话来,不浪漫,却如誓言般震撼人心。
沐远熙低垂着眼帘,轻靠在一旁的软枕上,浑身卸了力气,没有了一贯清冷自傲的气势,看起来如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个被人遗弃需要人呵护的小孩。悦晓艰难地挪开视线,既然决定了要离开,绝对要忍住,一定要漠然,要无视!拳头捏得更紧,指甲更深一分地扎入肉里,很疼,但是可以让人保持清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漠:“是,所以你放了我吧。”
沐远熙看着悦晓决然的表情,苦笑着扶住了额头,幽幽地说道:“当听到你坠崖身亡的时候,我的心都不跳了,那一刻如果不是父皇把我唤去,我想象不出我会做出什么来,对你的在乎已经超出了自我的控制,你总能很轻易地扰乱了我的思维,这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情,不似以前对你只是简单的喜欢,就像喜欢这个扇坠一样,还自认为可以让你把自己的心交给我,如今却发现我失败了,不但没有得到你的心,还把自己的给丢了,想拿都没有能力拿回来,如果可以,我也想放了你,但是放不下了,再也放不下了。”语气中淡淡稻息如同从深渊的底部发出来那般,让悦晓的心不住地。
悦晓也快要撑不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将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对于这个少言寡语,冷漠淡情旦王爷来说,是一件多么不易的事情,就像六十年一遇的彗星那般,终极一生才能一见。悦晓不曾想伤他,也一直以为这个太过冷情又太过坚毅的人是不会被伤害到的,可现在他这副受伤的样子,悦晓的心比手要痛上百倍,她的心早就偷偷溜到他那里去了,在他带她看晓园的时候,她真的有打算放弃自由;在他迎娶伊娜的时候,她打翻了醋坛子;在她知道他让自己临摹他的字时,她很乐意也很勤奋地这么做了;在他威胁她不许说谨儿娴儿不是的时候,她怪他不够重视她;在他从那些乞丐手里将她救下的时候,她的心和他在一起……原来他们之间已经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只是她从来没有认真回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