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经过来方才的一场心惊胆战,此刻都有些茫然不知所措。g
虽然所有人的除了有些轻微的磕碰,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损伤。
可是,惠贵人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喊,却是让他们立刻清醒了过来。
众人的目光立即都集中在了那面色苍白惠贵人身上。
只见她双眼圆睁,有些木然的盯着眼前的某处,她的双手死死的捂住了嘴巴,似乎只要稍微松开一点,她就会失声痛哭。
此时,正有一个穿着宝蓝色衣衫的人赫然躺在血泊之中。
宝蓝色!
孝贤太子妃心中一惊。
不会!不会的!
方才整个花厅之中,明明只有秦双双才穿了宝蓝色!
方才她不是明明让秦双双躲到那博古架后面去吗?
太子妃有些僵硬的回头,又慢慢走了过去,有些古怪蹲下,仔仔细细的端详那张沾满了血污,胖得有些变形的脸。
她登时愣在当场!
进而她又发出了类似野兽般的嘶吼。
“不!不!你不能死!”
她这一声大叫让花厅里的众人又是一惊。
武德帝居高临下也看见了那张不怎么令人赏心悦目的脸。
他的表情阴晴不定,厉声说道:“王喜!过去看看,秦氏到底怎么样了!”
王喜立刻冷着脸疾步走了过去,越过孝贤太子妃,轻轻探了探那秦氏的鼻息。
他的身子一震。
这分明是已经死透了。
他又不顾血污翻了翻那秦氏的身子,等到她后背露出来,这才发现后面露出了半截的箭矢。
想是因为秦氏身子沉重,所以倒下的时候反而是身体向后,所以压住了箭矢。
王喜微微拍了拍手,这才走回到武德帝的身边说道:“启禀皇上,确实是已经回天无力。”
武德帝闻言,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柳静菡始终躲在司徒俊的怀里,这时候夫妇两个人也是听清了王喜的话,都是惊讶万分。
这屋子里的人都没有性命之忧,怎么偏偏是这个秦氏中箭?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怀孕行动不便,所以才会不幸中箭?
柳静菡既为那个无辜没有出生就胎死月复中的孩子感到惋惜,又在心里大大的画了一个问号。
孝贤太子妃得了王喜的准话,居然变得沉默异常。
谁都知道她如今心里不好受,不过肯定不是为了秦氏,而是为了那寄托了全部希望的孩子——
甚至是将来可能得皇太孙。
如今,她全部的希望已经落空,整个孝贤太子府也没有了希望。
她本来接下这二十年的生活目标就是借着这个孩子继续奋斗,博一个未来。
可是如今,孩子已经没了。
太子刚死的时候她还能硬生生的弄出来一个“遗月复子”,现在又该如何?
她一时之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活下去。
可是惠贵人可不管孝贤太子妃心里有多么的苦恼,她看到只有令人心惊胆战的血腥和死亡。
“皇上,皇上。”她的声音惊慌而娇弱,想要引起武德帝的注意。
可是武德帝此刻哪里有心思理睬她?怀里。
“爱妃,你无碍吧。”武德帝虽然不耐,可是也不能把人直接扔在地上,只能是关切的问道。
惠贵人柔若无骨的躺在武德帝的怀里,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启禀皇上,臣妾实在是见不得这些血腥。觉得有些头晕眼花。”
她真是够倒霉的。好不容易和武德帝出来一趟,居然碰到了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
刺伤皇上啊!
恐怕是三年五载也难见到一次,这得是多么倒霉才能遇见啊!
武德帝想了想,就说道:“既然如此,朕先送爱妃回宫就是。”
说完,他看了一眼王喜,和那边依旧有些呆愣的孝贤太子妃:“王喜,你给朕留下善后!务必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如此的大胆,光天化日之下行刺朕。至于秦氏……”
他的声音低了低:“就请孝贤太子妃按照侧妃的礼节厚葬吧。”
这对于死了的秦氏来说,可以说是死后的哀荣。
可是如今,孝贤太子妃全部的精力其实都放在那已经没有了的孩子身上。哪里真的有心情去理睬不过是她手中工具的秦氏呢?
她到底也不敢太过怠慢,不过是强笑着说道:“多谢皇上的恩典。臣妾替秦氏谢恩。”
说完,就又陷入了一种呆滞的状态。
武德帝冲着王喜使了一个只有他们二人才知道的眼色,这才搂着惠贵人说道:“爱妃,如今就和朕一起回宫吧。之后再传太医好好诊治一番。”
惠贵人心中窃喜,这一番折腾,想必宫里的人也会知道皇上是多么的在意她了!
她自然是欣然答应。
两个人走出了几步,武德帝好像才想起了司徒俊这个儿子。
“俊儿,你和楚王妃也快些回去吧。好好压一压惊!朕明日会叫太医过去看看!”说完也不等司徒俊谢恩,就施施然离去了。
柳静菡见状,也知道自己既帮不了孝贤太子妃又不能让秦双双起死回生。
她扶着司徒俊,低声说道:“大嫂……您请节哀吧。我们……先回去了。”
孝贤太子妃有些木然的点了点头。
柳静菡叹了一口气,就扶着司徒俊一起走了。
王喜见各位主子都离开了,而孝贤太子妃又是愣在当场不愿出声。
他也不废话安慰,就自甩了拂尘出去忙乎了。
孝贤太子妃环顾四周,眼看着满室狼藉,和那个冷冰冰的躺在血泊之中的秦氏,心里凉得如同坠入冰窖之中。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短短的一个时辰之内,事情的发展就超出了她的控制,变成这种可怕的局面!——
一场惊世骇俗的刺杀震惊了整个大顺朝廷!
这等逆贼如此猖狂,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杀当今皇上,简直就是放肆到了极点!
“顺天府尹!京城的治安乃是由你全权负责!今日这等情况你要如何解释!”武德帝的脸阴沉到了极点,声音寒如冰块。
顺天府尹杨之宁惶恐到了极点。他最近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一路的神仙,京城就没有消停过!
不是天降陨石流言蜚语,就是王爷被人掳劫失明,又有大雪成灾房屋倒塌,如今居然又出了这等刺杀当今圣上的荒唐事!
他自觉自己这个顺天府尹应该是做到头了,直接就跪倒在地:“皇上明鉴,臣自知办事不利,愿意辞去顺天府尹之职。”
他真是不想在做这个让人提心吊胆的府尹了!
武德帝对此结局也不意外,冷冷的说道:“准奏!”
杨之宁此刻居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众臣看见杨之宁如此这般,都是心中唏嘘。
想当初,杨之宁还是由太子亲自举荐坐上这炙手可热的京城府尹的职位。没想到不过两年的功夫,太子一命归西,而杨之宁的官也做到了头!
只是如今武德帝又要安排谁上到这风头浪尖之上呢?
武德帝居高临下,将众臣的表情就尽收眼底。
他的心中阵阵冷笑,可是面上依旧是没有表情。
“着二皇子穆王暂代顺天府尹之职,并且负责追查此次凶徒刺杀朕一事!”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有皇子暂代顺天府尹之职位?
这真是大顺开国以来没有的事情。
那些因为太子去世而变得心头活泛的大臣都不禁暗自猜测:
难道皇上这是有意要立穆王为太子?否则有怎么会给他这样的职权?
而且如果能够破获此案,无疑可以获得皇上的重视和群臣的尊敬。
这怎么看,都像是皇上故意给穆王一个机会去展示能力和实力!——
“皇上让穆王暂代了顺天府尹的职务?”
柳静菡听到司徒俊带回来的消息,不能不说是有些惊讶了。
三天前的惊险还历历在目,然而她早就料到,那未能在三天限期之内抓住案犯的顺天府尹,一定会乌纱不保。
可是她没有料到的是,皇上居然会派了穆王去主理此事。
“我也有些猜不透父皇的心思了。”司徒俊摇了摇头。
他本来想的是要想法子举荐另外一个人。没想到事态的发展全然出乎众人的意料。
这几天,柳静菡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她憋了这些,此刻听到司徒俊说起此事,顿时有些不吐不快之感。
“王爷,你有没有想过,那天……”
司徒俊却是突然用手捂上了柳静菡的嘴。
“别,你别说出。我怕你说出来,就是一场大祸!”司徒俊竟然像是知道柳静菡要说什么。
柳静菡见状,有些黯然。
原来他也看明白了那天的诡异。
“难道咱们就这么装聋作哑?”柳静菡挥开司徒俊的手,有些气恼的说道。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更何况,这也不过是咱们的猜测。”司徒俊的声音更加低沉。
柳静菡叹了一口气,想要忍住,可是到底按捺不住:“你早该看出来的。他根本就是对那个孩子的来历有所怀疑!”
“那有如何?你要相信他真的为了毁掉这个孩子去做这样的荒唐事?我是不相信的。”司徒俊的表情,他自己不知道,柳静菡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这话说出来,只怕你自己都不相信吧。”柳静菡低声嗤笑。
司徒俊哑然。
“只要这个孩子没了,孝贤太子府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垮了。就算是那太子妃如何的努力,那方氏何等的筹谋,都是付诸东流了。”柳静菡的话语里有讥讽更多的是愤怒。
稚子何辜?
就算是这个孩子真的来历不明,或者说是压根就不是孝贤太子的子嗣,可是也依旧是一条鲜活的小生命。
她上辈子加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那些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人。
司徒俊知道柳静菡的话并不是虚言,虽然真的只是猜测,可是倒是十有八、九就是真相。
他经历过了前一次太子的暗算以及武德帝对他生死的不闻不问,早就对皇家所谓的亲情失去了信心。
然而想归想,可是这样的话他却不希望柳静菡真的说出口,毕竟是隔墙有耳,如果真的被什么人听去,那就是灭顶之灾。
他这些日子也看出来些端倪,柳静菡虽然看似性情柔顺如水,又好变通,实则颇有些倔强,尤其是对某些问题,很是执着。
大约这些也是她的底线?
他也希望慢慢了解她,认识她,毕竟他是真心诚意的想要和这个女人携手到老的。
此刻,她的愤怒就表明这件看似和他们关系不大的事情,却是触犯了柳静菡的底线。
他不想她再说出一些惹祸的话语,只能是拿话转移她的视线。
“今儿,我直接领着你的两个哥哥去拜见卫老大人了。”
柳静菡此刻有些没好气:“你是糊涂了!我哪里来的两个哥哥!我就一个亲哥哥,柳慕风。”
“是,是。是我失言了。”司徒俊有些哭笑不得,“柳乘风的学问的确不错。卫老大人也是称赞了几句。只是你哥哥……”司徒俊欲言又止。
果然,这话总算是吸引了柳静菡的注意力。
“怎么?我哥哥怎么了?”柳慕风的才学她是知道的,绝对不会输给那个成日里“之乎者也”读死书的柳乘风。
司徒俊想了想,说道:“我怎么瞧着,他有些故意藏拙的意思。”
“这话怎么说?”柳静菡愣了一下。
原来司徒俊领着柳府的兄弟二人过去的时候,正巧赶上卫老大人在填一首词。
老大人也是有心考验,于是就只写了上半阙,却是留了下半阙,让这兄弟二人续写。
然而,柳慕风却是一味的推说不善此道。
“那你又是怎么看出来我哥哥是藏拙的?”柳静菡于诗词一道并不擅长,自然不明白其中的玄机。
司徒俊笑着说道:“这上半阙词乃是:
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空见镜里朱颜瘦。”
“而那柳乘风对的下半阙却是: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小桥风入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这……我可真的不明白了。”柳静菡双手一摊,她本不是个喜爱风花雪月之人,自然对此等诗词歌赋不感兴趣。
司徒俊笑着说道:“这上下两阙对得倒算是工整,而且也确实是理解了卫老大人上半阙词中对整个人生的迷惘和得不到解月兑的苦闷,也同时包含着对美好事物的无限眷恋,以及他甘心为此憔悴的执着感情。可是却没有什么令人惊艳之感。”
柳静菡没想到司徒俊也是对诗词浸婬的如此之深,倒是觉得自己从前又是小瞧了他。
“你可别卖关子了。我对你们这些个吟风弄月之事不了解,你何不直接和我说?”柳静菡对他的掉书袋不以为然。
“可是后来,我从那卫府离开的时候,李义山却说看见你哥哥偷偷写了什么又扔掉了,他却是趁人不注意捡了回来。”说完,他就从袖子里掏出了有些皱巴的半张纸。
柳静菡翻了个白眼。
这个李义山真是越发的眼光毒辣了。难不成又是一个老成精的?
她接过来一看,发现正是柳慕风的笔迹。上面抄录的正是方才司徒俊念的那一首《蝶恋花》。只不过上面划去了几个字,又改成了另外几个字。
“空见镜里朱颜瘦。”一句中的“空见”被改成了“不辞”。
“**小桥风入袖。”一句中的“入”被改成了“盈”。
柳静菡口中低声读着:“不辞镜里朱颜瘦……**小桥风盈袖。”
反复念叨了几遍,她也不过是觉得似乎更加顺口一些,可是依旧不能理解其中微妙的不同。
“也罢,我也不与多解释。只说一句,这改了之后的确是比之前意境好了许多,颇有些画龙点睛之感。”司徒俊知道空和柳静菡解释这些字眼的玄妙,也是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不如就直接说出答案。
柳静菡眼珠一转:“你是说我哥哥明明比那柳乘风才学强上不少,却是不肯轻易在卫老大人面前显露?”
“正是这个意思!”司徒俊有些扼腕,“你需要明白,这卫老大人的架子一向是大得很,轻易不肯见人的。今日肯和他们谈上几句,点拨一二,不管是于他们的学问还是声明,都是大大有裨益的。可是你哥哥却是这等态度,岂不是平白浪费机会?”
柳静菡心里明白,明面上说的是司徒俊是给柳乘风引荐,柳慕风不过是个陪客。可是从心底里,司徒俊自然是希望自己的正经大舅子更能从中获益。
柳静菡叹了口气:“我这个傻哥哥,只怕是又矫情了。他恐怕是怕自己真的入了卫老大人的眼,就会在春闱中大出风头,到时候只怕我父亲就会逼着他去娶你那个四妹妹了。”
司徒俊简直哭笑不得。
柳静菡是这样一个通透聪慧善于变通之人,怎么她一母同胞的兄长却是一个有些迂腐善良到令人发指的性子?
“这是不是也有些过分的杞人忧天了?且不说他就是真的拿出全部的本事,安卫老大人也不一定能看上眼。就说是春闱,也是藏龙卧虎,整个大顺朝的才学之士都会参与。他就是真的有那个能力金榜题名,只怕也得考虑考官的喜好,或者是题材等等问题啊。真是……”
柳静菡虽然不爱听司徒俊指摘哥哥,可是也知道人家说得都在理。
柳慕风这人说起来,真真儿是比柳静菡脾气还左性!
她叹了一口气,知道哥哥这个问题只怕要解决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倒不如迂回的去处理另外一头。
“我让你帮着打听庄妃宫里的消息,你可是放在心里了?”
司徒俊听到这话,脸色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沉。
“你既然让我去打听,怎么又让我三哥也跟着搀和?”
“这话倒是奇了!我何曾找过他?自从那除夕宴会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人!怎么可能找他?”柳静菡直呼冤枉。
司徒俊见柳静菡把自己和周王分得清楚,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一些。
“我寻思着借着去找四妹妹的由子去打探,谁知道居然碰见了三哥,他跟我说了那么一大通话,我以为是你又找了他帮忙呢。”
柳静菡瞧他那副吃干醋的模样,心里真是又酸又甜,嘴上却是不肯认输:“你又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司徒俊有心不提,可是也知道这时候不是闹情绪的时机,就只能是一五一十的把周王的话给说了。
“他说了,最近四妹妹一直都没有回梧桐宫里,反而是住在了长禧宫的偏殿。而且也有多日没有出来走动了。还说,听说庄妃最近对四妹妹的女乃娘陈嬷嬷有些不满,罚了她一年的月俸。”
“就这些?”柳静菡脑子在不停的转动,嘴里还是问了又问。
其实那周王司徒伟还说了让司徒俊帮着他给柳静菡带好,又说宫里面的事情他会帮她看着。
可是这样的话,司徒俊怎么可能告诉柳静菡?
所以,他的脑袋摇得比拨浪鼓还快,斩钉截铁的说道:“没了!就这些!”
柳静菡不由自主的一声叹息。
这司徒伟果真是个闻音知雅意的知己!
他想必是已经从除夕宫宴上发生的种种,想到了什么,并且料到自己想要打探四公主的消息,所以才特意帮着自己留意的。
司徒俊虽然眼睛看不见,可是心里却是明白得很。
他一直知道这个三哥对柳静菡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可是他对方却也没有做出什么非礼之事,反而时时处处的想着帮助柳静菡。
他虽然心头嫉妒,却没办法也没立场去阻止两个人的正常来往。
比如这一次,人家好心好意的一番打探,又特意把消息送到他的面前,就逼得他不得不领这个情。
当然了,他如今宁愿是自己领这个情,否则将来要还人情的就会变成柳静菡!——
此时此刻,那个被罚了一年薪俸的陈嬷嬷正一脸忐忑的跪在庄妃的面前。
“娘娘,不知奴婢犯了什么错!”